屍 體
-1-
當我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仍是熟悉的房間,但床前書桌的椅子上,卻坐著一個不速之客。
「你是誰?」我大聲疾問,而他卻完全沒有回應。
我緩緩的走到椅子旁,企圖尋求更多的解答;但那冰冷僵硬的觸感,令我嚇得跌坐在地上。
那是一個死人。
我仔細打量他的臉,仍無法在我的回憶中建立任何的連結;我不認識他,也不曾見過他。
我試著讓自己冷靜,推敲各種可能,並尋找更多線索;但他皮夾裡的資料和我的邏輯,仍無法給我絲毫的解釋。
無奈之餘,我拿起電話準備報警;但在按鈕的前一瞬間,卻猶豫了。
-2-
家裡出現一個死人,警察會怎麼想?我端視犯罪現場,然後試著模擬,推出來的答案盡是讓我搖頭嘆息。
我再走到客廳,去檢查門鎖,並對照所有家具擺設與我印象中的畫面;然後仔細搜尋從大門到客廳地板的路徑,期待著什麼蛛絲馬跡。
然,胸口的起伏頻率越來越高,溫度也急速下降。
這個死人就這麼端正的坐在我寢室裡的椅子上,這麼高明的兇手,讓肯定自己無辜的我,也不禁懷疑是否有多重人格作祟。
掙扎了一個多小時,我決定毀屍滅跡。
我把屍體拖到浴室,依著我僅存的一點生理學概念,將之分解成幾大塊;再用各種東西包裹住屍塊,塞進垃圾袋中,然後開車上貓空丟棄。
一路上我都試著回想前一天晚上的經歷,不敢錯過任何一個細節;但我確信自己在就醫之後便回到家,然後就在床上昏睡到天亮。藥效極強,所以,我不可能去犯案。
今天是週末,貓空有不少的人潮,丟棄的過程不時讓我膽顫心驚;也因此,回到家後,疲憊的身心讓我很快進入夢鄉。
然而,第二天醒來,我梳妝台前的椅子上,還是坐著一個死人。
-3-
這次帶給我的震撼是更複雜的心情,並讓我聯想到了許許多多的驚悚小說。
同樣是一個陌生男子,同樣是不明死因地坐在我寢室內唯一的椅子上,而我同樣沒有絲毫感覺到昨晚曾有誰進過我房間,但他,就是死在那裡。
我帶著莫名恐懼的心情,比照昨天的方式處理著屍體;分解、包裝、挖掘、掩埋,我顫抖的雙手似乎沾染了一點熟練。回程我喝了許多的咖啡,夜深後熄燈,瞇著眼睛等待兇手的到來。
一直到了天亮,我的房門或窗戶卻都沒有任何的變動;是兇手停止犯案了嗎?或是他發現我這笨拙的獵人竟妄想捕獲他的蹤跡?
我不知道,但刺眼的陽光讓我失去了執著的氣力,也讓我安心的閉上眼睛。
再睜開眼,是下午,夕陽輝映到我的房內,照著木椅上的那個女孩。
-4-
由她散亂的衣著和恐懼的眼神,我知道她在死前受盡了恐怖的凌虐;但更令我發麻的是,這陌生女孩的皮包內竟然有我和她的合照。
當然,我百分之百的肯定我未曾認識過這個女孩。
「好狠毒的兇手!」我罵道。竟想這樣嫁禍於我,並假手幫他丟棄屍體;我心中的憤怒淹沒恐懼,我發誓我要揪出真相。
處理完屍體後,我裝了針孔。
兇手趁著我熟睡之後將屍體移至我的房間,他怎麼做到的?他是誰?我要一次找到答案。
除了房間,我也在客廳裡安裝陷阱,確認萬無一失後,我才安心的睡去。
第二天,望著眼前沙發椅上的新屍體,我暗自竊笑;但當我開啟了筆記型電腦裡記錄的拍攝檔案,卻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5-
三個攝影機拍攝到的畫面,都是一成不變的景象;就連最新傳進來的檔案也是相同。
木椅上一直都是空的,沒有任何東西,沒有死人。
我回到房裡,瞪著那個我確定存在的屍體,困惑著。
我看的到他,觸摸的到他,也聞的到他身上微微的屍臭;但是針孔攝影機卻絲毫沒有拍攝到什麼。
正當我懷疑是否針孔出了問題的時候,我瞥見了鏡子裡頭的反射;沙發椅上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我不斷比照鏡子裡外,一個明確的存在,一個是明確的虛無;我肯定,要不是我見鬼,就是我瘋了。
-6-
廿多年來的教育不容我存有靈異的幻想,科學素養更迫使我堅決;於是我窮盡腦中的知識,手邊的書籍,網路的資料,來詮釋這詭異的現象。
就哲學上來說,現象與物自身有著相當上的距離,距離塑造自人的認知過程;套到醫學上的論調,就是我的大腦接收到了不真實的訊息。
更簡單的說,就是幻覺。
屍體不存在,但我的大腦卻相信他存在,而觸覺、視覺與嗅覺同被迷惑著;攝影機和鏡子便是證明,屍體只是我的幻想。
為了證明無誤,我又拿數位相機拍攝,相片上的沙發椅仍是一樣的孤單;然後我用水果刀射向屍體,雖然一開始它筆直的插在不存在的屍身上,但我閉上眼睛數秒,它便回到了正確的位置:沙發椅後方的靠背。
一切都是幻覺。不過,問題仍存在。
-7-
為什麼我會有幻覺?為什麼我的腦子會建立這麼噁心的幻象?事出必有因,我想找出因果。
我寄信到公司請假,然後約了我的一個朋友看診;他是我小學同學,十多年的死黨,現在是個權威的心理醫生。
我放任屍體在椅子上坐著,雖然無法完全接受,但也只能將就;次日,椅子上換了一個人,我尚未處理的屍體自動消失,來了個新面孔。
我笑著嘆了口氣,駕車到了朋友的診所。
「很少見的個案,滿特別的。」聽完我的敘述,他歪著頭沈思,說道。
「你覺得有什麼原因,會導致這樣的病情?」我問他。
「很難說,可能要深度的治療才能瞭解。」他說,然後寫了一些東西,「我這邊有安定神經的藥,你飯後吃,然後好好休息,看看會不會好點。」
-8-
我笑著揮別,在離開之前便吞下一顆,然後心情愉快的回到家中。
寢室裡有更大的驚喜在迎接著我,我的椅子上哪有什麼屍體,只存在著空氣。雖然有點擔心副作用,但藥丸的神效讓我願意承擔。
我終於可以安心的睡覺,不用擔心明早的幻象了。
我闔上雙眼,許久,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我從床上爬起,衝到大廳開門,原來是公司的同事老葉。
「怎麼了?老葉?」我開門問道。
他提著一大袋的食物,看到我時納悶著說:「咦,你是誰?」
我拉著他進門,笑著說:「怎麼?幾天不見連我都不認識了?」
老葉一臉疑惑的走了進來,望著四周,然後坐了下來。
「你是阿傑的朋友嗎?」他問。
-9-
「你在說什麼?我就是阿傑啊!」我訝異的回道,難道,我變了很多嗎?可是才一會不見,能變到哪裡去?
「亂講,阿傑長這樣好嗎?你少唬我。」老葉從皮夾拿出一張照片;我看了,臉色不禁一沈。
照片上的兩個人,一個是老葉,另一個是今天早上新來的屍體。
他是阿傑,那我是誰?
我感覺到客廳的一切開始扭曲,而我也陷入嚴重的暈眩;當我回復神智,我已經躺在我的床上,黎明的陽光帶領著我醒來。
那是夢嗎?還是幻覺?慣例,我現在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觀察我寢室的椅子。
空的,什麼也沒有。
我房間哪有什麼椅子,不過是一張破床,和幾面牆壁。
-10-
我帶著困惑的記憶走出房門,一個不小心,被門前的東西絆倒。
是一具屍體。
他兩眼直瞪,睜大嘴,僵硬的躺在我房門的地板上。跟之前不同的是,他的嘴角流出一堆噁心的綠色液體。
我又看到幻覺了?
我拼了命的找尋心理醫生的藥,我很清楚藥就塞在我衣服的某一處。
終於,我在屍體的口袋中,找到只剩下最後一顆藥丸的袋子。我愣愣的看著那藥丸,然後想起那一天晚上,我吃下的一堆感冒藥。
邊想,我注視著越見熟悉的綠色液體,回憶漸漸勾起,而恐懼感也遍布全身,久久不止。
現在是,耐藥性嗎?但,如果我再繼續吃下去,除了產生幻覺、體液溢出之外,難保我現在復甦的這一點記憶,也會被下一個宿主洗的一乾二淨...…..
「你們的『藥』,真是可怕的東西。」我看著上一個宿主的屍體,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