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沒有名字的月光
實驗大樓裡頭養著許許多多的小白兔,他們沒有名字,只有編號;不想培育任何感情的原因是,他只是每年一萬多隻犧牲品的一員。
有一天,定期檢驗的學妹發現編號549527的兔子,縮著前腳站了起來,與她四目交接。「嗨,549527你好。」學妹笑了笑,然後繼續工作著;但不一會她卻發現,兔子一直盯著她瞧。
學妹側著頭躲了躲,發現兔子也跟著轉頭、晃著身子,確切地說,兔子和她的眼神總是對焦。
於是學妹蹲了下來,看著他。
也許是錯覺,她覺得549527的眼神特別明亮,除了反射傻傻的自己之外,隱隱約約中還透露著許多難以言喻的感覺。「他想跟我說話嗎?」學妹自言自語道,也許是錯覺,但小白兔似乎點了點頭。
不久之後,這件事傳開了,學長姊們、助教都好奇地來觀望;小白兔也不負流言,很乖地站起身和眾人對看,只是好奇嗎?不,大家都相信,他是一隻很有靈性的兔子。
接著,大家發現他比其他兔子更為乖巧。餵食的時候、測量的時候、檢查的時候,他總是不會反抗,甚至會主動將身子挪動成適合測量的體位。錯覺嗎?不,大家更相信他是一隻有靈性的兔子。
喜歡他的人越來越多了。有人偷偷把福壽的飼料換成高級的比利時,有人偷偷放風,有人帶了點心零食,也有很多人輪流幫他按摩。
「取個名字吧?」學妹說道。
沒有人像以前那樣說,他只是一隻實驗兔。
「月小兔吧!」「太普通了!叫月光仙子趁現在!」「太長了吧!就叫做月光吧!」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著。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月光囉。」最後,學妹摸著他的頭說。
月光瞇著眼睛,像是說,他喜歡這個名字。
照顧實驗兔的日子開始變得有趣,甚至讓人期待,因為裡頭有月光,他在這死氣沈沈的大樓裡,是一點明燈。彷彿見了他,課業的壓力、實驗的煩惱都化作雲煙。
尤其是學妹。
月光就像他的孩子一樣。
也因此,在看到公告的那一天,學妹楞了很久。
適合進行實驗的名單公布,上頭有熟悉的號碼。
雖然這是必然的命運,但面臨時仍是無法自拔的崩潰。
學妹試著說服助教,讓她領養這隻兔子,因為月光不一樣,月光是有靈性的兔子,他不只是一隻實驗兔。
「對不起。」助教也只能無奈地說,雖然她拒絕的人就像是10年前的自己。
公告發佈之後不久,有兩位教授提出申請進行研究。一個是抗生素對於腸毒血症的機轉,另一個,則是肢體延長術對於骨質區域和機械力量的影響。
前者的致死率是90%。
後者,則是強制將骨頭分離,癒合後再分離,持續著。
學妹哭了許久,也祈禱了許久,拜託大家幫忙,但最後,月光還是被送往投與抗生素的實驗。
即將離別的日子總是特別難熬,等待結果的日子也是特別痛苦,但也許是上天回應了她的祈禱,月光沒有腸毒血症的反應。
不到10%的機會,但是他活下來了。
月光被送回實驗大樓,但因為實驗後遺症,他非常虛弱,只能虛脫地趴著、無法進食飲水、腸胃道遲滯、拉肚子。
大家嘗試了各種方法,也輪流照顧他。
實驗後三天,脫水。
實驗後五天,低血糖。
實驗後十天,休克。
實驗後十三天……十六天……每一次的危急,都在大家及時發現下救了回來。
就這樣熬了三個月,月光終於可以站立了。
又過了一個月,月光可以正常進食、飲水,糞便尿液正常,檢驗的各種指數告訴大家,他就像實驗前一樣的健康。
就像以前一樣健康。
但唯一不一樣的是,他不會在任何人靠近時,站起身子用水汪汪地大眼說著故事,他,就像其他兔子一樣,靜靜地在籠子裡,搔搔頭、舔舔毛,貴妃臥。
「也許他還沒有完全恢復吧。」
「等他完全康復了,就會理我們了。」
「我們要相信他,就等他吧。」
大家這麼說,但等的人卻越來越少了。
月光不再像以前一樣有靈性,會在碰他的時候抓傷大家手臂,在體重計上總是不安分的亂跑;最讓大家難過的是,他只會偶爾看你一眼,你就像是路過的蒼蠅一樣。
漸漸地,大家不是那麼注意月光了。
有人記錯了號碼,甚至有人忘了名字。
最後,只剩下學妹一個人,會蹲在籠子前看著月光,喃喃自語地說:「我們還是失去了月光。你說是嗎?549527。」
目前分類:愛情短篇 (6)
- Jun 09 Tue 2009 01:08
[短篇] 沒有名字的月光
- Mar 30 Thu 2006 15:50
[短篇] 久
六年,滾燙的野火早已熄滅,徒存寒原上刺骨的冰霜。
- Mar 17 Fri 2006 21:43
[短篇] 花
- Feb 18 Sat 2006 15:51
[短篇] 分手
「我不想作劊子手,除了自己,還得掏空別人的靈魂……我們,還是分手吧。」
男孩轉過頭騎上車,將女孩一個人留在路邊,揚長而去;他故作堅強,決定將兩顆藕斷絲連的心,就這麼一刀兩斷……
(1)
妳被甩了。
妳看著他的背影,想衝上前抱著他,但妳沒有力氣。
妳想哭,妳想大喊,妳想挽回這段三年一個月的愛情;但妳只是傻傻地站在路邊想,想到他慢慢消失。
妳不知道楞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家裡,更不知道為什麼要翻出這麼多和他有關的東西。
妳想把那些東西全燒了,但妳捨不得;妳想把那些東西寄還他,但妳做不到;妳想騙自己下一個男人會更好,但妳自己也知道這是自欺欺人。
妳只會哭,只會窩在棉被裡頭,只會哀怨他為什麼會對妳這麼狠,只會咬著牙對著空氣問為什麼。
妳打電話跟妳的朋友哭訴,但她們說的話妳充耳不聞;妳打電話問他的朋友為什麼,但他們的答案妳全然不信;妳又打電話給妳姊姊,給妳同學,給妳媽媽,妳將妳手機裡所有的號碼按了一遍。
就是不敢打給他。
妳瞪著他的簡訊,妳把手機從窗戶摔了出去,妳將他睡過的枕頭也摔了出去,他送妳的衣服、他送妳的娃娃,但妳要丟出他的相片時,卻手軟了。
妳不懂,為什麼他可以輕易把這麼多年的感情拋棄;妳不懂,為什麼妳的努力不能留下他一絲一毫的眷戀;妳不懂,不過是分手而已,為什麼靈魂卻被狠狠的打裂,這廿年來的生命都一起變得破碎。
妳說妳不想尋找答案,卻往外頭衝去,妳說妳不想見到他,卻後悔自己把手機摔個稀爛,妳說妳會永遠恨他,卻期待他在某個轉角等著妳。
他不在轉角,轉角是一輛紅燈右轉的卡車;但妳倒在地上抽搐,鮮血灑開的的瞬間,仍希望那個最痛的傷口,能出現在妳的眼前。
(2)
你還是後悔了。
於是你騎著快車要飛奔到她家裡,想摟著她說你錯了。
你是想分手,但只是想而已,其實你做不到;你是說分手,但你只是說而已,你什麼也放不下。
所以你後悔,為什麼要嘴硬,所以你拿起電話,希望她不要難過太久。
但是你找不到她。
於是你一路上都在憂心她會不會亂想什麼。
於是你失了神,和一台紅燈右轉的卡車擦撞,連車子一同滑到對街的人行道上;你骨折,你全身滿溢腥紅,但你痛的是看到她被撞倒在馬路中央。
你醒了,但她沒醒過來,你肉體的傷痊癒了,但心和她一樣攤死在這床上;你難過,你痛罵自己腦殘的氣話連累了她,你祈禱,希望用你的一切換取她醒轉的微笑,你後悔,希望時間能夠倒轉阻止你說那麼傻的一句話。
但後悔並不能改變什麼。
你抱著她痛哭,但這不能改變什麼。
你難過的想自殺,但這不能改變什麼。
你不斷喊著她的名字,但這不能改變什麼。
你說你會負責,會照顧她下半生,但你不知道她願不願意;你買了戒指套在她指上,一年前她吵著要的那枚,但你不知道她開不開心;你買了她曾經要的衣服、娃娃、皮包、項鍊,你說已經很多了的那些,但你不知道她看不看的到。
你只能在每天,祈禱她會轉醒,接受你的道歉,回到你的懷抱。
希望渺茫,你也覺得你等不到了。
但剛剛,你幫她洗頭髮的時候,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聽見她喚著你的名字。
你慌亂地不知所措,然後她抱住傻掉的你,然後你哭了。
你開始急著說話,從道歉、告白、發誓,你把這些天說過的重複了好幾遍。
你說你後悔當時的愚蠢留下了她那點傷痕,你說你會用一輩子來陪她療傷;你說你會盡心盡力的呵護她,你說你不會再讓她承受什麼傷害,你說……
她吻了你,貼緊你不住顫抖的唇。
她說只要看得到你,她就心滿意足了。
你貼著她的額頭、鼻尖,你們呼吸的頻率讓你不知該說什麼。
其實,這時候什麼都不用說的。
緊緊抱著她就是了。
- Feb 17 Fri 2006 20:54
[短篇] 跳樓
作者: Kooroano ( 天 堂 地 獄 ) 看板: P_Kooroano
標題: [創作]跳樓
時間: Fri Feb 17 20:54:20 2006
我捧者滿箱的記憶,緩步走向無人的天台,
黑暗的頂端門縫露出一絲光點,那唯一迎接我的最後終局;
我將紙箱放在圍牆邊頭,像是把所有過去埋在一旁,
但無論我的注光怎麼斷絕,眼前仍浮現著箱子裡滿滿的思念。
跳下去吧。
我看著底下竄動的黑點,和我未來微邈的光芒呈現強烈的對比,
唯一相同的是,我們對於未來同樣是肯定但無知的絕望;
我攀上圍牆,我以為沒有一切可以阻撓我的決意,
但那箱子裡的折磨,無聲無息的竄回我的腦海。
我回到天台,打開紙箱,
最上層的是一個淡藍色的毛手套。
它很輕,很薄,但可以保護在孤寂中發寒的我,
那是我們第一次約會時,你要我閉上雙眼,然後輕輕為我戴上的溫柔;
從那一天起,我每天戴著它,直到冬日的嚴寒褪去,
但它永遠在我的手心,將我和你連在一起,
即使我曾經將它小心翼翼的收進衣櫃,也熄不了你在我心頭滾燙的野火。
我在圍牆邊將手套放開,就像你無情地甩開我的手,
它隨著高樓上的狂風無助飄蕩,但我知道它終將殞落,
在骯髒的街角任人踐踏,最後被掃近沒有天空的窗口;
我像它一樣,既然被呵護的日子已是不堪回首的過去,
那就該接受自己被遺棄的命運,別妄想再擁有那對溫暖的手。
手套的底下,是相本;
從你追我的第一天起,描繪下來的所有思念。
第一張照片是你載我去淡水的時候,偷拍我在後頭依偎在你臂膀上的滿足,
那時候的我天真的以為這是永遠,怎知那只是剎那間的甜蜜;
我以為時間可以停留在那麼一刻,但它和你一樣不斷地漂走,
於是我放開了它,就像世界放開了我。
第二張照片是我們交往的第一天,你用蠟燭在操場上排列的名子,
你說蠟燭總有熄滅的時候,但我的一切已深深烙在你的心頭;
相片裡的火苗仍在搖擺,就像我當時的心跳忐忑不定,
在我點頭之後伴隨著你翩翩起舞。
火還是熄滅了,烙印的承諾化作一縷輕煙遠散。
我的名子隨著我的期盼落下,它曾經在高空飛翔,但終將墮入地獄。
第三張照片是情人節那天,我們簇擁在花束旁的合照。
你說玫瑰是為了襯托我的笑靨,以它短暫的美麗輝映我們的永恆;
我不會蠢到誤解你的承諾是多麼虛偽,
但我覺得你在相片中不斷倒退,獨留一驅空殼消失在我的左右。
我不知道摟著我的是什麼人,那份陌生拋棄我在座椅上痴笑,
花瓣早已凋零,僅剩相片裡頭最後綻放的一刻;
然而它不再能被框在堡壘中追求什麼,它必須孤零零的接受刺骨的痛。
我闔上了相本,我不想活在過去,但一幕幕的過去不斷地撕裂著我,
我被分割成無數回憶中拼湊成的破碎玩偶,
那不是我,卻是我的所有。
相本落在車頂,幾米黑點不再移動,他們似乎發現我在上頭;
我不想被他們注意,那不是我需要的眼神,
那不是我需要的關切,那不是我需要的聲音,他們不知道我需要什麼!
那你知道嗎?
我需要的不是你的敷衍,不是你的同情,不是你的道歉,
我不奢望你還能兌現什麼承諾,更不冀求你能補償我什麼;
既然你的心已無法駐足在我身上,那我又何必緊緊抓住什麼?
我的手是空的,無論握的多緊,既然你已遠去,
我只能望著背影哀嘆,我,還能追到什麼?
跳下去吧!
我將滿箱的回憶埋在心底,
然後用最鈍的刀,
將思念一片片剖開。
風壓讓我喘不過氣,讓我止不住的暈眩。
我看到了腳上的紅鞋,那是你送我的生日禮物,
但那已不再重要了。
我看到了你送我的白色洋裝,那是我們週年那天你買給我的紀念,
但那已不再重要了。
我看到了手上的對錶,在情人節那天扣起對未來的祝福,希望牽繫我和你所有的時空,
但那已不再重要了。
我想到了箱子裡的拼圖,那是你熬夜為我完成的誠意,框著未來美滿的圖像,
但那已不再重要了。
我想到了箱子裡一封封的情書,那是你潦草字跡下想要表達的所有傾注,
你綁住我靈魂的枷鎖,
但那已不再重要了。
我想到了你的手,你的肩膀,你的輕吻,你的擁抱,你的味道,
我想到了你的笑容,你的任性,你的眼淚,你的呼吸,你的夢話,
我想到了你做的早餐,你每晚的故事,你噓寒問暖的問候,你在我耳邊的承諾,
但,那已不再重要了。
不再重要了。
風聲蓋過了我的吶喊,
覆沒我最後的一抹思緒,
我知道我在大喊著: 我 想 活 下 去 !
但那已不再重要了。
我曾想見你最後一面,
我曾想聽你說我好傻,
我曾想你再給我最後的擁抱。
我看著地上零散的血塊,
我知道,
那已不再重要了。
我曾經想化作厲鬼,將你一起拉往地獄的深淵,
但我看著屍體旁愣住的你,
或許,
這個世界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比你的幸福還更重要的了。
- Feb 15 Wed 2006 23:37
[短篇] 那個女孩
其實我已經忘記當初是怎麼認識他的。
一開始只是普通的網友,覺得他很有趣,這樣而已。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一直被他的情緒帶著走;他開心,我就會對著電腦傻笑,他難過,我就在螢幕前落淚。
但我一直沒對他說什麼。
直到那一天晚上,他難過地跟我說,他苦苦追求的那個女生,是多麼的絕情;我陪他哭了許久之後,跟他告白。
他說,他只是希望一個很懂很懂他的人,能夠一直陪在他的身邊;那種女生,會讓他有一種錯過了,這輩子都會遺憾的直覺。
我聽了,好希望他說的就是我。
可惜不是。
於是我告訴他也告訴自己,我會努力去瞭解他;當然,我會永遠永遠陪在他身邊。
但他說,他不知道能不能夠全心全意的愛我。
因為他的心中,還有那個女孩。
我一直以為,只要我努力,就可以取代她;只要我夠愛他,我的付出一定會有成果。
但有一天,我知道我錯了;我願意陪著他,但他卻想飛到別的地方。
他打電話跟我說,他沒辦法忘記那個女孩,他放不下,他還是想追她;不管對我的情感是真是假是多是寡,離開我他才能放心的捕捉他想要的夢。
我傻了很久。
然後做了一個更傻的決定。
「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我幫你一起追她,好不好?」
只要他不要離開我,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再來的一個禮拜,我和那女孩談了好多次電話,也知道她為什麼不願意和他在一起;她覺得他是一抹捉摸不定的風,她怕自己陷進去之後,會因為莫名的理由失去他,看著他遠遠地飄走。
我也怕,但我卻努力的讓他,遠遠地飄離我。
又一個月之後,他們在一起了。
「謝謝妳。」
我從沒聽過他這麼雀躍的聲音,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什麼是幸福;可惜,那種感覺雖然從他的笑容滲到我的心裡,卻不斷地在我胸口翻湧。
好痛。
但我能怨什麼?這是我自己決定的。
而且,他能夠開心,就好了。
不是嗎?
他能夠開心,就好了。
每次約會的時候,我聽著他說他們交往的進度;我努力笑著,抑制所有的悲傷在他離去之後爆發。
我看著他們,覺得自己存在的意義越來越渺茫;或許他的笑容可以填補我心口的創傷,但裡頭包裹的腐蝕裂痕,早已撕得虛空。
我,應該慢慢遠離他的。
因為,似乎,我,才是所謂的第三者了。
直到今天晚上,他約了我出來。
「我想結婚了。」
他笑著對我說,然後遞給我一封信,裡頭不知放了什麼。
「妳幫我跟她求婚好不好?」
我看著信紙上的字,愣住了。
「為什麼?」我抖著手,所有的思緒透著那個名字暈眩。
「知音難逢,我找到了這麼一個好友,是該滿足的。」
「但我很貪心,我還想擁有一個願意永遠陪著我的愛人。」
「我差點就失去她了,妳願意幫我嗎?只有妳能幫我了。」
「她不會想嫁給你這個爛人的。」我哭著說,然後緊緊地抓著手上的信紙。
「沒關係,只要她能夠原諒我,那就夠了。」他抱著我,然後將信紙中那東西,套在我的指頭上。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緊緊的抱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