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死神的電話亭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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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筆者序

  本書為筆者所發表的第四部作品,承襲一系列故事,將其中一名要角之經歷以單元式陳述。本作品完成於《你好,我是死神》之前,但因日前賽亞人入侵地球而較晚出版;因此閱讀過該作品的朋友,請先暫時拋開其劇情,以免減少閱讀本書的樂趣。

  對於本書的建議閱讀方式如下:
  一、從第一頁看到最後一頁:雖然這老梗在死神序已用過,但筆者不得不再次提醒;不要偷看結局、不要從最後一頁倒回來看。根據交通部調查,偷看結局有礙身心健康,倒著看小說會影響賀爾蒙正常分泌,因此希望各位讀者愛惜自己的生命,切勿為之。

  二、就心境上言,本書可為靈異小說、推理小說、勵志小說、科幻小說、暢銷小說……讀者可視需要調整閱讀心態,自可獲得不同的樂趣。而筆者必須在此強調,本書不是介紹電話亭的功用,因此看到本書被分類到實用工具區的朋友,請幫忙移駕。

  三、就閱讀上,誠如前頁作者所言,這是一部需要嚴密邏輯的作品;每一篇都隱藏了另外的兩個故事,需要由文本中的點滴線索來拼湊。一旦讀者思考不夠縝密,或者不願意作筆記、甚至不願意動腦思考的話,絕對不會怎樣。但反之,思考越多、或本身已涉獵各類專業知識的讀者,必能獲得更多的樂趣。

  四、礙於篇幅以及作者人格上的缺陷,本書最後並不會提供最正確的推理過程與官方解答,不會描述出隱藏的六個故事,書上的結局也不是真正的結局,需藉由諸君來破解最後的陷阱。自然,沒有得到答案並不會是遺憾,畢竟人生往往沒有正確的解答;但欲求真相的讀者,筆者在此祝福你能找出最完整的圖像。

  如果有心得、疑惑或發現,歡迎上網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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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碼:02100120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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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序(第二回)

  許多作家最困擾的,無非是如何創作一部能大賣,甚或是好騙錢的作品。由於我清心寡慾,這種世俗的期待對我像浮雲一般;我由衷希望的,只是創造一部自己能看上眼的作品。乍看之下這不是什麼苛求,但實際於我而言,卻存在許多的困境。

  一者,我是對作品極度苛求的人。無論我如何費盡心思、窮盡筆墨,都只能對著自己的作品哀嘆;儘管怎麼修改、調整,對於文筆和劇情的鋪陳,總是無法滿意。或許如我所言,文筆和劇情本就不是強項;既專精於設定,就努力在這方面提升作品整體的素質,但午夜夢迴間,總是祈禱自己的功力,能不斷精進。

  二者,我在潛意識中習慣挑戰讀者的程度。一般大眾不習慣留白,希望作者能在篇末將所有鋪陳交代清楚;但我不這麼認同,一篇不需經過細膩思考和反覆推證的作品,所能呈現的大多是娛樂價值而已。當然,能帶給讀者無限歡樂,也是一種成功;但我卻貪妄的認為,作品,應該再多給讀者些什麼。於是,如何創作出內行人看門道、外行人看熱鬧的文章,就變成我必須超越的極限。

  其三,誠如上一回序所言,我有多重人格,每個人格所期望的劇情和結局都大相逕庭。「那就寫一篇有七種結局的故事吧。」其中一個我如此建議著。於是,我在文章鋪陳中埋了許多伏筆,讓這個故事存在更多的可能;隨著讀者的邏輯或期望,這個故事便能呈現不同的意境。但是,故事還是該有個結局,該有個官方說法;因此我檢視了各種推理方式,讓其中一個結局沒有任何邏輯上的錯誤。讀者們可以在熱鬧中收場,也可以挑戰門道內的真相。

  礙於篇幅,文盡於此。最後,還是不免俗套地感謝出版社與各位讀者,給我這樣的機會來實現自己的理想,也希望諸君能在書中尋獲各種境界的熱鬧,以及專業。

  《下回序待續》(如果我還有出下一本書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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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封面P2目錄
P3作者序
P4筆者序
P5鑰匙章名頁
P6~P32第一章(鑰匙27頁14386字)
P33銅板章名頁
P34~P120第二章(銅板87頁45512字)
P121話亭章名頁
P122~P190第三章(電話亭69頁33595字)
P191靠近章名頁
P192~238後記(靠近46頁26103字)
P239Lost
P240版權頁

鑰匙章名頁上:
我把她放進行李箱裡,
帶她回到那屬於我們的房間。

我幫她把鞋穿上,看著她對我微笑;
不知道,我們還剩下多少這樣的夜晚。
《紅鞋》

銅板章名頁上:
這樣下去的話,妳媽媽恐怕沒救了……
這個久遠的夢魘,是永遠不會終止的。

如果要幫媽媽解開詛咒,只剩下一個方法;
但是,妳自己,必須變成惡夢。
《死蝶》

話亭章名頁上:
我該怎麼辦?剩下一天了!
如果失敗,我又要回到那個地方……

不要!我不要待在那個恐怖的地方!
可是,我愛小宇、我愛大家,我不能害他們!
《二時八分》

靠近章名頁上:
真是太有趣了,
我非常期待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

……
會更完整。
《你好,我是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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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兩點零八分?會不會太巧了?
  乍看之下我只是詭異的起寒,但很快的幾句話也湧上腦門。

  兩點零八分。
  像電話亭一樣的密室。

  如果連在一起的話,這意思是不是說,在兩點零八分的時候不能待在密室?是嗎?可是這個時間我都在密室啊,為什麼沒事呢?還是說,不能一個人待在密室?

  當時承志和小宇,都是落單一個人,是嗎?

  難以言表的壓迫感瞬間襲來。我動不了,眼睜睜的看著分針停在零八的位置;我一直祈禱它繼續靠向九分的時間,但分針卻是在原地打轉著。不,應該說它似乎在移動著,但總是駐足在那詭異的地方。不會這麼巧?時鐘壞掉了吧?

  而房間裡頭只有我一個人。我弟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的,而天維剛剛又離開了。病房也算所謂的密室嗎?不管大小,只要是像電話亭的密室就不行嗎?那這樣的話,我不是到哪都危險嗎?

  天維呢?他什麼時候會回來?他說他馬上回來的?「天維?士強?」我開使用力叫著他倆的名字,這情景與當時在承志家,幾乎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因為只有我的聲音在房間裡迴盪著。
  我急著想要下床,但我的手腳仍舊沒力。怎麼辦?我要怎麼逃?怎麼求救?我不知道。我試著要撐起身子,或許能拉著點滴離開這房間,到了外頭,就不算密室了吧?應該不算吧?

  我靠左手撐著身體在床上緩慢移動。但觸摸到床板的時候,似乎摸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
  鼻子?

  我嚇得手一縮,所以整個人又跌回了床上。
  同時,我的背脊正撞著了一堆軟軟的突起物。

  錯覺嗎?原本平坦的床鋪,開始不規則的隆起,我就這麼躺在凹凸不平的床面;那是什麼?我根本不敢想!但我盯著的天花板,也開始向下冒出許多的東西。

  是臉。
  一張張的臉。

  床也好,天花板也好,牆壁也好,許多張的臉開始慢慢地冒出來,也漸漸地變清晰。

  然後,不斷蠕動著。

  整個房間,不,我視線所及,全是由臉所組成的世界;一點空隙也沒有地,填滿了所有東西。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每一張臉的眼珠,都對著我的方向,每一個眼神,都聚集在我身上。

  我開始耳鳴,在雜音之中,伴隨著此起彼落的哀嚎聲。

  尤其明顯的聲音,是後我背後傳來的。我想移動身體,但全身早已沒有力氣,我想到自己正壓著數不清的臉時,那份完全貼近的毛骨悚然就逼得自己渾身難受。

  「天維?士強?」我不斷大聲地喊著他們的名字,期待誰會從門那端衝進來救我;可是門早已被臉所吞噬,連最後一點燈光,也被新生的臉所取代。

  整個房間是一片漆黑,毫無光亮的黑暗。
  還有不絕於耳的呻吟聲。
  以及雖然看不見,但我知道,正狠狠地瞪著我的眼神。
  能撐過去嗎?

  我死命的閉緊雙眼,害怕有什麼正蟄浮在我眼前;不管聽著什麼聲音,不管碰著什麼,我都不能睜開它。然後我縮緊了全身的肌肉,讓自己不斷的顫抖,這樣,從背上傳來的噁心觸感,就可以稍稍減輕些。

  我還能做什麼?我只能不斷告訴自己,這只是幻覺,這只是惡夢,我一定可以撐過去,撐到天維來救我的。

  一定有人,會來救我的……




  (13)

  我不得不去懷疑,時間是停止的。
  或許是因為恐懼,讓短暫的時間也被拉得冗長,但我拿起手機瞇著眼望去,上頭報時的螢光正告訴我那殘酷的答案。

  兩點零八分。
  永遠的兩點零八分。

  我再度閉起雙眼,大口嚥著自己的口水,然後試著放鬆身體,最重要的,是告訴自己,恐懼不能解決問題。

  解決問題?要怎麼解決問題?問題又是什麼?我在這個房間會怎麼樣?這些臉會把我怎麼樣?我要怎樣才能出去?不能出去又會怎麼樣?會死嗎?會怎麼死?死了以後呢?死了就能解脫嗎?

  一堆問號在我腦中盤旋,我希望它們可以壓下恐懼,至少讓我有思考能力,而不是一味地害怕和噁心。

  現在的狀況,我曾經在承志家遭遇過。兩點零八分的時候,承志他家變成一片黑暗,然後過了一段時間,就變成像現在這樣,全是臉的空間。

  差別在哪?因為剛開始我和小慈在一塊嗎?是落單之後這些臉才會出現的嘛?當時是因為我說了一些話,所以才回到現實?不,是亮亮說那些話的……但不管怎麼,是因為那些話所以解脫的吧?是什麼話?難道是要陷害誰變成替死鬼的話嗎?那亮亮又為什麼會死?到底要怎樣才會解開詛咒?要怎樣才可以離開這個地方?

  一個很根本的問號在我胸口盪開。

  如果,我真的要犧牲別人才能活下去的時候,我會怎麼做?我一直相信自己,是寧可犧牲也不要拖累別人的。但這麼想的時候,並不是危險真正逼近的時候。當我意識到,或知道自己真的會死,那我是不是還可以這麼灑脫呢?或者,我會變得自私?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呢?

  「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嗎?」

  我是不是曾在什麼地方聽過這句話?

  想到這些字眼的時候,我先是一陣寒,然後開始不自主的發抖,一種難過的感覺在全身爆炸似的擴散;接著,我感覺有東西不斷地從身上被抽離,不斷抽開,讓我像是空殼一般地躺在這裡,就連靈魂,也被掏得一乾二淨。

  很快,什麼感覺都沒有了,什麼情緒也都沒有了。
  我只感覺到一種完全空虛的寂靜,我和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

  這種空虛感湧現的時候,胸口曾經一陣悶痛,一種想把自己撕裂成碎片的悶痛;但很快的,另一種空虛感湧上,那種感覺逼得我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結束自己的一切,讓自己剩下絕對的『無』。

  在我的身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沒去思考,也沒有掙扎,似乎也不再害怕什麼,身上的傷口也停止傳來陣痛;漸漸地,一種奇特的平靜轉化了難受的空虛。

  我緩緩睜開眼睛,四周仍是一片黑暗,我知道那些眼神依舊注視著我,這個詛咒和惡夢不會隨著內心的平靜煙消雲散。那麼,我會害怕嗎?害怕什麼?死亡?痛苦?遺憾?我為什麼要害怕?

  『如果害怕什麼可怕的妖怪,就變成比他更恐怖的惡魔。』

  所以,我躺在床上,靜靜地等待。
  等待什麼?像在等待一手策劃好的完美劇本,正要隆重開演。

  我不知道自己的思維、情緒何以會變成這般;按照過去的經歷,這表示有什麼靈異的東西正影響著我的思緒,但如今我卻毫不在乎。

  時間流逝許久,終於有一句話在黑暗中覆蓋悲鳴,那是我當時在承志家聽到的聲音。

  「可憐的孩子,妳一定很想離開這個地方吧。」
  我笑了笑,終於等到你了。

  「這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望向黑暗的一角,聽著自己所發出的,那股冷冷的聲音。我知道自己是疑惑的,但我口中的聲音卻是異常堅定;那種不協調感,再次證明了我的想法。

  現在的我,不再是我了。

  「這是由怨念和冤魂所組成的惡夢。妳被詛咒了,所以魂魄被牽引至此,一旦詛咒的儀式成立,妳就會化為這詛咒擴散的漩渦。」那聲音慢慢的靠近,平淡中帶著一點憐憫,他是誰?我急著想要知道答案。只是,我卻開始問著自己也聽不懂的問題。

  「漩渦內的冤魂,都是天時命定死於這詛咒嗎?」
  「不是,所以妳給我一個名字,由他來承受妳的惡夢。」
  「那個儀式只是製造新的迴圈,你設的陷阱還真不少。」
  「不相信的話,那妳就永遠待在這裡,變成它們的一部分吧。」
  「這樣的詞語果然可以騙到許多的命呢。」我冷冷地說。
  「隨妳怎麼說。但妳不想和她們一樣,被困在這永恆的惡夢中吧?失去時間、失去希望、失去一切;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化身為奪走他人生命的詛咒。妳想體驗這種痛苦的永恆嗎?」

  「哼。你真是他們之中,廢話最多的一個啊。」我從床上站起來,將手伸進衣領,摸著那片玉——陳董給我的那片玉。我為什麼能站起來?我的傷什麼時候好的?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們之中?妳知道我是誰?」
  「真是有趣。」說著,我從胸前,掏出了那片玉。

  在我掌心,那玉正散發著血紅色的光澤,用一種詭異的光芒照亮了整個房間;那些臉,那個人,都包裹在詭異的紅光中,這是我第一次清楚的看見他。他穿著灰白色的斗蓬,一雙手只剩下枯朽的白骨,再加上灰蠟般的面容,那種噁心的顏色只讓我聯想到死亡二字;而當我仔細一看,那斗蓬之所以會呈現灰白色,是因為上頭鑲滿了無數蒼白的人臉,原本以為是縐摺的地方,正是扭曲的五官。

  這種噁心的怪物到底是什麼?他就是詛咒的源頭嗎?
  正常說來,我看到這樣的景象,不可能還如此鎮定;但我卻沒有害怕,沒有震驚,只是氣定神閒地望著玉珮。

  「為什麼妳有那東西?」

  那怪物立刻伸出骷髏的肢臂,想將玉珮從我手上奪去。
  而我不知是哪來的力氣,伸出另一隻手抓住了骷髏,然後一瞬間把玉珮給捏碎。

  在玉珮粉碎的同時,整個房間開始扭曲起來,所有的臉隨著激烈的變形,被拉長成無限的空白;接著,空白中開始浮現黑點,黑點不斷擴大形成新的圖像。很快地,醫院的病房,全是臉的空間,再一次變成那黑暗的巷道;四周透著微弱詭異的光線,蒼白的臉不見了,我眼前是三道高聳的圍牆。

  「怎麼回事?這是什麼地方?」怪物左右張望一會,但很快,他便決定將目光停駐在我身上。「是妳?不對,妳不是已經……」「不可能,既然是這樣,惡夢為什麼還會為妳開啟?」「還有那東西……難道,是魘?」

  我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或許是,不需要回答。這時候的我,只需要轉過身,迎接另一個主角的到來。

  果然,巷道的另一端,黑暗之中,許多朦朧的身影漸漸靠近。
  最前面的,是那個穿紅衣服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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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夜深,人靜。
  小凌回學校去了,天維坐在一邊看我的日記,士強則是窩在椅子上睡覺。我望了他們幾眼,然後,思考著一個問題。

  詛咒,是不經意形成的,還是被設計出來的?

  為什麼,我開始覺得,是被設計出來的?因為一些迴圈的部分,讓詛咒不斷的擴大,所以無解嗎?或者,曾經有過的破解法,又被設計消除了呢?
  「天維,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我對天維輕輕喚著。
  「嗯?」
  「你覺得,這兩個詛咒的源頭是什麼?要怎麼破解?」
  「妳終於振作起來了。」天維嘆了口氣,把手上的影本遞給我。
  「抱歉,我下午怪怪的。」

  「那個就算了。」天維揮揮手,開始一頁一頁翻著:「我想,銅板是一個很早就被詛咒的東西,而且被詛咒的不只一個;但是,這詛咒的結果似乎只是一直回到被詛咒的人身邊?然後做惡夢?」
  「被銅板詛咒的人,可能不知道自己是被銅板詛咒,所以小女孩後來才需要做上記號,來辨識被詛咒過的銅板。」我接道。

  「然後小女孩死了。她怎麼死的不是很清楚,但變成鬼之後,她就一直急著找回銅板救媽媽?」天維緩緩地分析:「但她媽媽到底怎麼了,也不能確定。」

  「我原本以為給她錢就可以,但證明不是,那現在就是要把詛咒的銅板給她囉?問題是要怎麼給她?還是,就算不給她,讓她知道自己媽媽活得好好的就可以了?」

  「那銅板現在在哪裡?」天維問。
  「應該在陳董那吧。」我回道。

  「嗯,先不管。那個工程師急著把銅板給妳,是因為做惡夢的關係?所以銅板不回到身邊的方法是交給別人嗎?」「然後,因為銅板給了妳,所以破解了銅板原始的詛咒,卻中了小女孩的詛咒,所以最後就死了?」

  「嗯,應該是。好像只有我會跑到火車上。所以我會跑到火車上跟詛咒本身沒關係,是我的特例嗎?」

  「沒錯,如果照陳董跟妳說的,妳是因為被小女孩附身,所以會跑去搭火車。純粹是她想搭火車呢?還是她死在火車裡的?」
  「死在火車裡?什麼意思?」我不懂這邏輯。
  「我叔公以前說過,冤死的鬼會不斷重複自己的死法。所以很有可能小女孩是跳火車死,所以妳才會跳火車的。」天維解說道。

  「嗯。」
  「然後,我叔公為什麼會死,我想跟銅板沒有關係。」天維皺了皺眉頭:「雖然我記憶中的不是這回事,但如果妳沒記錯,表示我叔公認為那片玉也是被詛咒的。」「套我叔公會說的話,那片玉上不乾淨的氣比銅板更為顯著。」

  「因為發現這個所以陳董要殺他?」我覺得這有點牽強。
  「這裡由實在很薄弱。」天維嘆了口氣。
  「對了,師父有想到破解銅板詛咒的方法嗎?」
  「我不知道,但我想啦,他或許是想跟小女孩溝通?」
  「溝通?」
  「比如跟她說,妳媽很健康啊,妳會害到人啊什麼的?」天維解說道:「有些鬼不知道自己會害死人,他只是很執著的在完成自己的信念,或許啦,或許小女孩也不知道自己會傷害人。」

  「說不定這樣詛咒就解除了。啊!對了!難道是因為陳董不希望銅板的詛咒被破解?所以才會對師父?」我突然想到。

  「可是這有什麼意義嗎?他不是想救妳?」天維搖頭。
  「唉。我不知道。」我也嘆了口氣。

  可是,就如同小花說的,如果陳董什麼都能掌握的話……那會不會,這個詛咒就是他設計的呢?還有,我沒有補充寫在日記上的,我在夢裡最後看到的景象。
  那個景象,代表了什麼?是救我呢?還是?

  「呼,就目前的,只能知道這些了。」天維喝了口飲料。
  「抱歉,我記得你平常都不大說話的,要你一次說這麼多,真不大好意思。」我道歉著。
  「看人吧。不熟我是很少在說話。」天維摸摸頭:「嗯,妳的話,唉,我也不知道,反正就這樣。」

  「那,電話亭的詛咒……」看他臉挺尷尬的,我連忙轉移話題。
  「這個的話,源頭就更模糊了。」天維一聽到這,說話突然變得很順:「反正就是有人先枉死之類的,然後就開始拉交替,首先應該是拉到那個阿威。」
  「然後不知道理由的,依照某種順序的,你們班全部的人。」天維畫了一個關係圖解說:「當然也有可能參雜更多的人,只是異心圓交集的結果,中間是你們班這樣。」

  我看了看那圖,大致可以知道他的意思,簡單說,詛咒是像老鼠會那樣枝幹式的延伸;然後,因為社會關係的交錯,我們班變成關係網交際的中心點。

  「七天是一個關鍵的樣子。似乎是說,七天之內找到替身就可以不用死?可是大家還是死了,那究竟是沒找到替身呢?還是別條枝幹在延伸?或者是就算找到替身一樣會死?」
  「那詛咒是怎麼傳遞的?是阿威那通電話嗎?」我問道。
  「有可能。但我覺得,那些電話都是打來警告妳的。嗯,妳的錄音檔可以放給我聽聽看嗎?」天維指著我記錄的地方,當時我記下的字句非常模糊。

  「我早刪掉了。」我搖搖頭:「昨天我夢到的時候又聽過一次,我看能不能寫下來。」

  「昨天夢到?妳昨天又夢到什麼?」天維突然大叫道。我看他的情緒激動,連忙把昨晚的夢說上一遍。

  「糟糕!我也以為那是夢!」天維握拳敲著自己的大腿。
  「什麼意思?」
  「我夢到妳不見了,還有接到妳的電話。」天維焦急地走來走去:「不會那麼巧,我們的夢串在一起吧?」
  這麼說來?我的確曾經不見過?天維也真的接到了手機?

  「不是作夢嗎?」我想確認。
  「我不記得了。」天維看似很努力在思考:「我睡著了?醒來的時候有看到妳?所以以為是夢?應該是這樣!」

  這麼說來,這件事是的確發生過的。那這又代表什麼呢?「妳先跟我說吧?我來寫,把妳昨天聽到的,新的,跟我說一遍。」天維催促道。

  我沒有按照順序,想到什麼便說了什麼。天維用不同顏色的筆,加註在影本上,我們比較之後,發現,不但文字有增加,其實內容也是不大一樣的。

  「很顯然上次是要警告小宇和承志,這次是要警告我的。」我看著日紀念道。

  「嗯,畢業紀念冊上的照片代表什麼?」天維指著其中一句。
  「我原本以為是指我們的死法,但好像不完全是?」我想了想:「我和亮亮在符合照片上的圖像之後,都沒有立即死亡;那其他人是不是也一樣?按照我們討論的規律,在符合圖像之後七天,如果沒有找到替死鬼的話就會死,是這樣嗎?」

  「所以妳現在要去找替身嗎?要怎麼找?」
  「我不知道。」我無奈地搖頭。其實,就算我知道方法,我也不會去找替死鬼的。我相信一定有其他辦法的。

  「該怎麼說?或許妳同學都是好人,所以也是不想陷害別人之類……」天維吞吞吐吐地,或許是怕我誤解他在說我同學的壞話。所以我就笑著說:「你就直說吧。沒關係的。」

  「我認為他們都沒有找到替死鬼。」天維很快地接著:「他們可能害別人進入這個詛咒,但其實他們並沒有找到替身。」
  突然有一種震撼,把許多的死結打了開。但在死結的背後,是一個更難破解的迴圈。

  「所以說,大家都沒有找到替身,但卻拉了更多的人到這詛咒中?所以,那個房間裡有這麼多臉的原因是……」

  「這個詛咒一直沒被破解過。」天維跟著我一同唸出這句。

  「我有一種錯覺。」我一開始的疑問,現在變得更加清晰了:「銅板的詛咒,電話亭的詛咒,不像是因為什麼怨念所以形成的。」

  「嗯,像是被人設計出來的圈套。」天維立刻補上

  「拿到銅板之後會做惡夢,所以想把銅板脫手,但脫手之後會被小女孩害死?然後又間接害死拿到銅板的人。」
  「我在想,銅板在身上的人,做的惡夢絕對不是遇到小女孩。」天維斷然道:「所以一開始那個工程師會把銅板給妳,而不是藏在身邊。」

  「就算藏在身邊也沒用,不可能把銅板帶到夢裡面吧?」我搖頭道。如果這詛咒真是被設計出來的,那又是誰?

  「我不知道,或許有辦法,但是,一般人怎麼可能會知道呢?可惡!這一定也是我叔公會死的原因!」天維的聲音,變得高亢。

  「你覺得是陳董設計的?」
  「我沒說,我只是懷疑。」雖這麼講,但我想他大概是咬定了。

  「那電話亭,也是這樣嗎?」我小心翼翼地問著。
  「很明顯了?我不知道詛咒是怎麼傳遞的,但我強烈懷疑,被詛咒過的人,大概都沒找到替身。」

  「或者是,這是死局,跟替身沒有任何關係。」我嘆口氣。
  天維沈默了一段時間。他似乎也想讓自己的情緒緩和些。

  「對了,陳董的事,你問得怎樣了?」
  「他一定不是政大的。一點消息都沒有。」天維停下腳步,憤恨地說:「我希望是妳的記憶出了問題,根本沒這個人;不然,他真的是一個很詭異的人物。」

  「……對不起。」
  「啊?幹嘛道歉?」

  「我自己,也不是很能確定這件事;或許,或許真的沒有這個人,只是我的幻想而已。因為我一直一廂情願的希望他是真的,所以我就告訴大家是真的。可是,很可能,真的是我記錯了;很可能,是我的問題……」說著說著,我又哭了出來。

  「別哭了。」天維連忙跑過來拍著我的肩:「也許是我弄錯什麼,我太激動了。」

  「只是,我,我很想念我叔公……對不起,我沒注意到妳的感受,其實,妳比我更痛苦吧?失去了那麼多的朋友,又要懷疑一個,自己很信賴的人……」

  「我現在是真的不知道,妳所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了。剛開始我一直以為,以為妳是來鬧我的。」「後來,後來我只是覺得妳可能遇到什麼麻煩,所以想幫幫妳。」「可是,現在,不知道,我開始相信妳了。因為妳不像騙子,不像瘋子,就像一個,真的失去了很多朋友的人。」「而我,也真的懷疑自己的記憶了。」

  聽著聽著,我抱住了天維。

  我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希望能緊緊抱住,那似乎不存在的過去裡頭,唯一一個活生生在眼前的記憶。
  或許是,抱住了希望。
  我抱著天維哭,不斷地哭,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他似乎曾經想推開我,但是卻沒有。
  是同情我嗎?我不知道。

  「真是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我小小聲說。
  「啊,不會啦,呃……我……」天維又結巴了起來。

  我不知道還要說些什麼道謝或者道歉的話,眼珠只是一味地亂飄。而當我詞窮卻又想硬找些話題的時候,又一種怪異的感覺湧上心頭。

  什麼事情?我忽略了什麼嗎?還是?我輕輕推開天維,開始四處張望著;「怎麼了?」他見狀連忙問我。

  「我不知道,但總覺得有什麼……怪怪的?」我無法形容這種感覺。一種,某些東西不該是這樣子,但妳又不知道該是怎樣的直覺;甚至連是什麼東西有這種不協調感,都不知道。

  天維跟著我望了望四周,然後又問道:「對了,妳弟呢?」
  「他不是睡在那邊?」
  天維繞過去另一端的病床:「沒有。」

  我不記得我弟什麼時候離開的。他為什麼離開?最好不要是什麼,不想被閃到的爛理由!

  「我去外面看一下,馬上回來。」天維說著,便往外頭走去。

  我本想叫住他,因為我不想落單一個人在病房裡。
  但我的聲音卻僵硬地卡在喉頭。

  因為,在目送天維離開病房的時候,我看見了牆上的掛鐘。

  兩點,零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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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我抖著手,忍著越顯急促的喘息,仔細看著每一張照片。

  每一張臉,都只有平整的肉色,所有的五官都不見了。我原本猜想到的所有科學可能,都被完整的否定;因為,那顏色均勻的程度,輪廓的清晰,代表著一件事:那些五官,是被抹平的。
  或者說,是被硬生生抽離的。
  「老姐妳發什麼呆……挖咧這什麼鬼!」士強把頭湊過來,立刻便叫出聲。小凌見狀也探腦一望,然後整個人跌坐在地板上。

  「啊……啊……」小凌坐在地上發抖,指著畢冊說:「那是什麼?好恐怖!」

  好恐怖?不,還有更恐怖的。或許該說,看過那個畫面的人,再看到這照片,腦中就會有更毛骨悚然的意象。

  那些,消失的臉……

  我想到了非常糟糕的邏輯。

  我連忙從口袋拿出手機,打到盈盈家,在接通之前,我不斷祈禱這只是自己的臆測。「喂?」很快的,電話接通了,我記得那是盈盈她媽媽的聲音。
  「張媽媽嗎?妳好!我是舞彤!嗯!請問韶盈在嗎?」我很急地問著。

  「舞彤?舞?喔!我想起來了,妳是韶盈的國中同學是吧?」
  「是的!請問韶盈在嗎?我找她有急事!」
  「……」
  「張媽媽?」

  「嗯……妳還不知道啊……」隔了許久,張媽媽才吞吞吐吐地說。聽到這,那個模糊又恐怖的答案,已經很清楚了。

  「韶盈在她高二的時候,就過世了。」
  「那件事,說來也邪門……算了,都是命……」

  「這幾年,妳們班陸續都有人打來問她,所以我想……」張媽媽一邊說著,而我卻無力的讓手機滑落到床上,餘音猶存,但我的心已不在那兒。
  盈盈……一個填滿三年快樂時光的名字,就這樣變成永遠的回憶。而我傷心沒有多久,剛剛的臆測又和張媽媽的話串起了連結:「這幾年,妳們班陸續都有人打來問她。」

  該不會……

  我和張媽媽道別,然後發狂似的撥著每一個同學家裡的電話;我弟和小凌一直望著我,但我無心解釋什麼,我只想找到一個相反的結果……

  然而,在我問到不知第幾個相同答案的時候,便再也沒有力氣去打下一通電話了。

  我只能,完全無力的讓淚水麻醉自己。

  「姐?我是不是聽錯什麼?」士強看我躺在床上哭,或許也知道了大概;我搖搖頭,我沒辦法接受,或者再去思考這個事實。

  怎麼會這樣?我以為只有承志和小宇,為什麼會這樣?
  等等!不對!當時既然是亮亮在找交替,那就與阿威無關了!或者是說,承志和小宇會被詛咒,就不是因為他們欺負過阿威,不然,為什麼亮亮會在他們之前被詛咒呢?

  那承志和小宇,不是沒事了?是因為亮亮……不對!如果已經結束了,那我為什麼會有那個夢?

  一堆的問號在糾纏著,逼迫我再度拿起手機。

  我打給了承志。
  但很快地,電話一端傳來暫停使用的語音。

  我連忙又打給小宇和小慈。
  一樣。
  我陸續打到了小宇、承志和小慈家。然後,知道這半年來,發生的事情,一些我完全沒有想到的事情。

  小宇自殺了,吊死在亮亮的墳前。聽說吊了七天。

  小慈和承志同居,但有一天,承志突然發了瘋,把小慈給打成重傷;小慈住院了七天,還是死了。

  小慈住院後承志便失蹤了,然後在失蹤的第七天,被發現死在一個工地大樓。屍體,是被鑲在水泥牆裡的。

  我快瘋了。

  我翻到生活照的地方,看著照片。
  一模一樣。

  我本想找盈盈的照片,但是我看不到臉,無從找起。
  不了,唯一在電話亭裡的那張獨照,一定是她了。
  第一個,死在電話亭裡的。

  我真的快瘋了。

  我把畢業紀念冊丟到地上,然後對著天花板發呆。
  士強和小凌對我說了很多話,但我一句也聽不進去。

  我不知道我現在的情緒是什麼。
  是恐懼?是傷心?是痛苦?是絕望?還是萬念俱灰?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國中同學,全部死光了。

  而我,是最後一個。
  天維來了之後,士強和小凌七嘴八舌地說著早上的事情。

  「死光了?真的假的?會不會太離譜?」天維很震驚。
  「媽的夠扯!這個新聞報出來一定被當芭樂!」士強說。

  他們說了老半天,而我只是傻傻地在一旁聽。

  我不知道自己傻了多久。
  中午以來,好幾次,我撿起畢業紀念冊,想看看什麼,想看看誰,但我知道什麼也看不到。我什麼力氣都沒有了,只能躺在床上發楞,更別說去探討什麼詛咒的來源和解法了。

  之後,天維對我說了很多話,有他的發現什麼的。

  但我,真的沒有力氣了。

  「我知道妳很難過,失去重要的人,這件事我也剛剛體會過。」天維見我一直不理睬他,一改話題:「但妳現在沒時間難過吧?這樣聽起來,妳現在非常非常危險!是吧?如果不趕快找到解決方法,妳會,會,會有危險的!」

  「危險什麼?死了算了。」我無力的應著。

  死了算了,是嗎?不知道。我不怕死嗎?不,我很怕死。非常非常怕死。可是,這種難過的感覺,卻讓我有一種很想死的念頭。

  『啪!』一陣滾燙的刺痛。
  「說這什麼廢話!」天維打了我一巴掌。
  「我叔公可是為了救妳才出事的,妳說死了算了,那他死是活該嗎?」「妳那些同學呢?照妳說的,他們應該是在想辦法救妳吧?還是妳很想去陪他們啊?」
  「妳爸媽呢?妳弟呢?妳朋友呢?救過妳的人呢?」「我知道妳說這個是妳很難過,但希望妳只是說說而已!」

  我看了看天維,這大概是我認識他以來,他說話最多的一次。

  突然覺得,這畫面,還不是普通的常見;不管是漫畫小說電視什麼的,都會出現的老梗橋段。發生在自己身上,還真是諷刺。

  可是……

  「老姐我先跟妳說啊。雖然我很討厭妳,但如果妳發生什麼事,我也是會難過的啊!」士強答腔著。

  「嗯,舞彤,妳要趕快好起來,回來陪我上課呀。」小凌也說。

  這就是,旁觀者清的灑脫吧。
  如果換做是我,我也會說跟他們一樣的話,我也會說這些不著邊際的大道理。但人是脆弱的。道理只有堅強的時候才聽得進去,只有在旁觀的時候說得出嘴。

  所以我不想聽這些。

  我只想,只想,再見大家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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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是小凌把我喚醒的。
  甦醒時,我很慶幸這只是一場夢,而很快地我在她口中證實了這一件事情。交班的時候,天維並沒有提及我曾經不見的事,所以,那應該真的只是夢境而已。
  而天維一早回學校去了,小凌說他下午便會再過來,我心中一些想問的話,可以留待到時再說。

  小凌依我的提議將日記本印成幾份讓大家看看,雖然裡頭多少還有些不得見人的蠢話,但都到了這種時候,也顧不得那些小問題。

  銅板和電話亭的詛咒,兩個同時湧現的大麻煩。

  先想想詛咒的來源吧。

  按照小宇所言,阿威說電話亭原本就有詛咒的。同樣,依循小女孩的描述,銅板也是本來就有問題的。

  所以,這些詛咒都是遙遠的詛咒嗎?

  「真討厭,有種沒頭沒尾的感覺。」小凌抱怨道。

  雖然說詛咒一開始就在,但在中間似乎變化過。比如說,小女孩媽媽的詛咒,和我的詛咒一定不一樣。她說媽媽會一直做惡夢,但沒說像那個工程師一樣,會把自己給分屍了。

  所以就像陳董說的,因為小女孩,所以詛咒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嗎?小女孩需要銅板,是因為她害怕會回到媽媽身邊;那麼,要解決這個詛咒,就是要把那枚銅板還給小女孩囉?

  是要把銅板埋在小女孩那?還是燒給她?還是得把銅板帶到夢裡頭?小女孩的詛咒解除後,還會不會有銅板的原始詛咒?

  「先等一下喔!怎麼把銅板帶到夢裡頭啊?」小凌問道。
  「不知道PTT還是奇摩知識加有沒有人會回答。」我嘆口氣。
  討論了半天,完全無解——看來又得請教高人來幫忙了。但銅板那件事害死了天維他叔公,我再亂請人幫忙,會不會又害到誰?
  等等!天維他叔公是怎樣的死法?是被分屍嗎?還是怎樣?如果不是像工程師他們那樣,那,難道真的是陳董?
  陳董為什麼要殺他?對了,陳董把惡夢裡那些人全殺了……為什麼?是因為要救我嗎?還是?

  唉!我不想思考這個問題。
  要我去懷疑他,是件非常痛苦的事。

  「對不起,舞彤,我不知道妳的心情。」小凌見我討論到一半便沈默了,於是安慰著我。「對不起,先打住吧?我們先想想電話亭的?」我不好意思地回她。

  雖然這麼說,但電話亭的詛咒我就更模糊了。

  理論上,只要不到那座電話亭就應該沒事了。可是電話亭明明被拆了,為什麼亮亮、小宇和承志還會出事?
  那些天是亮亮來抓交替的,所以說亮亮是更早之前的時間出事;那麼,她是怎麼出事的?是誰來找她當替死鬼的?

  然後是,這個詛咒該怎麼解?到底解了沒有?

  原本我以為,亮亮放棄了,所以她犧牲自己救了大家,所以連鎖中斷,詛咒也就不再擴散。都過了半年多,要不是摔下火車,我壓根不會想起這件事;但顯然不是問題已經解決,更慘的是問題現在燒到我頭上來了。

  昨晚的夢就是最明顯的映證,輪到我被關在電話亭了。

  「夢到自己被關在電話亭?表示快要出事嗎?」小凌指著我劃下的句子。「應該是吧,可是我不懂的是,火車和銅板在生活照上的意思。」我回道。
  「什麼什麼意思?不就很明顯了?說你會被銅板詛咒然後摔下火車囉?」小凌說道。

  「不,我總覺得有種違和感,不知道什麼地方,很不對勁。」我反覆翻著我和其他人的遭遇,希望補償我因為時間所逝去的直覺。

  「老姊!」突然,我弟的聲音由病房門口傳來。
  「小聲點,這裡是醫院!」我瞪他一眼。
  「老姊,老媽把妳的畢業紀念冊寄上來了,在這邊。」士強把本子遞給我。
  「你昨晚跑哪去?」我翻弄著,順便念他一下。
  「去睡朋友家啊!反正妳男朋友陪妳,我幹嘛在這給妳閃免錢的啊?」士強很快回嘴。

  「咦?舞彤?那個男生?」小凌很訝異地問。
  「唉!懶得解釋。」我一邊看著畢冊一邊苦笑。

  然而,我翻到自己班上那幾頁的時候,就完全笑不出來了。

  一個很恐怖的畫面呈現在我眼前。

  我陸續翻了幾頁,都是一樣。

  我們班上所有同學,所有照片,都沒有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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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公共電話的話筒,並沒有掛著,而是直直地垂到了地板。許許多多的連結串了起來,變成一句話強而有力地敲擊著我的意識。

  『這次輪到妳了。』

  我將話筒拿起,隱約可以聽見裡頭的報時聲,但我不再多想,便先掛了回去。兩點零八分?這個時間究竟代表什麼?這是詛咒,還是警告?

  我掏了掏身上的零錢,空無一物,所以說我只能撥些免費的求救電話;但我試了幾次,等待鈴聲被人聲替換,卻久久沒有回應;我想應該不是沒有人接,而是,警局的人聽不到鈴聲。

  那麼,誰才可以聽到鈴聲?

  我和小宇小慈她們,是為什麼可以聽到鈴聲?

  我再度掛回電話,或許這個電話亭不是一個真實的電話亭,只是一種幻象?或者是一種儀式?按照承志他們所述,被困在電話亭之後便又回到房間,所以眼前的電話亭,或許也是幻想,甚至是,夢境?

  夢境?

  我想到了銅板,以及小女孩。

  接觸銅板之後,我就被困在惡夢之中,所以接觸那枚染血的銅板是引發事件的主因?那電話亭呢?當初拉交替的源頭又是什麼?至少我知道小女孩是銅板……等等,不對,小女孩是因為媽媽被銅板詛咒,才急著找銅板的;所以說她也不是事件的源頭?那什麼才是源頭?
  越想我感覺到越混亂,這兩件事似乎有所關連,但我卻又抓不著邏輯。我一度以為自己脫離了這兩個詛咒,但想不到仍被困在泥沼中。

  而正當我困擾之時,一旁卻傳來室內電話鈴響的聲音。我別過頭,來源正是那公共電話。我稍微走近去探望,但判斷不出音源;換句話說,鈴聲是來自那公共電話附近,但沒有任何一個可以發出聲音的部位。

  這讓我更加肯定,這鈴聲是某種程度的幻覺。

  那怎麼辦呢?該不該接呢?

  我想到那個死在電話亭的高中女生,也想到我在客運上看到的幻覺;我立即掃過四周,但玻璃窗上卻沒有什麼人臉。

  那麼,我可以接起電話嗎?會發生什麼事嗎?

  我猶豫了許久,聲音也未曾斷歇,如此的節奏讓人恐懼,但我知道害怕不能解決問題。

  於是我接起了電話。


  (7)


  想像,會讓恐懼無止境的倍增。雖然可能不是這麼回事,但人總會把自己囚錮在最可怕的氣氛中。

  依舊。話筒裡頭是規律的報時聲,還有一點點的人聲。很可怕嗎?確實,每聽著一聲鈴響,我的背脊就被抽動一回;然後呢?我仍不願掛上電話,我一定得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我仔細聆聽著,在兩點零八分之外,那些話語。

  「現在妳是下一個觸媒。」「千萬不能接電話。」「時間在兩點零八分。」「和電話亭一樣的密室。」「不要陪我們一起。」「六年前注定的詛咒。」「我們永遠逃不了。」「剩下舞彤了,還不會結束嗎?」「誰也躲不了死神的。」「我把所有知道的都留在那本畢業紀念冊上。」「詛咒是沒有終止的,不會結束也不會暫停,只會不斷擴散!」

  這和我手機裡錄到的對話幾乎一模一樣,我短時間也無法判斷是不是真的一樣;在這些話語之後,聲音又變得模糊了,唯一清晰的只有報時聲。

  接著,又是此起彼落的『原諒我』。

  雖然有了更清楚的輪廓,但我還是不懂。

  我現在應該還是在醫院,就和當時的小宇一樣;那麼我可以要天維叫醒我嗎?這樣我就會醒過來嗎?這支電話能傳到天維那嗎?
  我再次掛上公共電話,然後撥打了天維的號碼;雖然我意識到自己還沒投錢,但很意外的,竟然接上了。

  「喂?」我很明確地,聽到了天維的聲音。

  「天維?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舞彤?妳跑哪去了?我出去一下就沒看見妳的人影了!」
  「我不在病房裡嗎?」
  「我回來的時候,裡頭一個人也沒有。」

  我困惑了。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這不是夢嗎?我以為這電話亭是可以把夢與現實連接的關鍵,難道不是這樣嗎?

  「天維,我在一個……」我得請他來找我,想不到話一出口,便聽見電話掛斷的聲音。這意味著,我和天維失去聯絡了?
  我再次撥著他的電話,但公共電話卻是一點反映也沒有;是因為我沒投錢嗎?但我翻遍全身,卻找不到任何一枚銅板。

  我的錢,都在自己衣服的口袋裡吧,換上了醫院的病服,自然就不會有銅板了。

  銅板……銅板?

  我不自主的摸著自己的胸口,很快地就摸到了那片玉。

  陳董給我的那片玉。

  我疑惑了,如果我拿下那片玉,是不是又會回到黑暗的巷道中?現在我知道,黑暗的巷道象徵著火車箱,我因為某種理由急著跑到火車上,而在夢境中的我就意識著自己在黑巷中。如果是這樣的邏輯,那我現在拿下玉珮,就會離開這座電話亭,跑到火車上嗎?

  我不知道,而且這是很大的冒險。
  因為我不知道,小女孩真的被吃掉了,還是那只是夢境?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垂下手,繼續窩在電話亭裡。我不敢這麼樣的嘗試,我害怕再次遇到小女孩。

  至少,現在,電話亭是安全的。

  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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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牆上掛鐘在四點多的位置,這意味著我並沒有昏厥多少時間;就天維說,是好心的路人請救護車來的,而那路人早已離開。我有許多話想問,但看來一時間也沒著落;我最想知道的,是當時蹲在我身邊,後來被拉走的那個人。

  我覺得,那是阿威。
  阿威到底跟我說了什麼?我是沒有印象,還是根本聽不清楚?
  我不知道。但我非常肯定阿威對我說的話,非常重要。

  再來想知道的是,我曾經有過的一段記憶。我記得在阿威離開之後,曾經有人問過我什麼問題的,但我什麼也想不起來。

  那也是很重要的?或者是很關鍵的?我一直這麼惦記著。
  可是,到底是什麼啊?為什麼我一點也想不起來?可惡!到底是什麼呢!我擠盡腦汁,卻沒浮現什麼蛛絲馬跡。

  七點多的時候,嘉宜趕到這邊,也帶者我說的日記本;我從小就有寫日記的習慣,所以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記在上邊。

  我先放棄思考,把日記本遞給了天維,他看得是目瞪口呆。
  「我無法理解這件事,這些事我是一丁點印象都沒有。」天維把日記本轉給小凌,邊說:「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很多詭異的地方就合理多了。」

  我告訴天維,人的記憶是很複雜的結構,記憶中許多事件都是零碎的片段,而片段與片段之間的連結,卻總是沒有下落;甚至有些片段,就這麼消失了。

  心理學家相信,記憶只是被封鎖在腦中的某個角落,可以透過催眠或其他方法喚醒;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天維和穎梅學姐她們的記憶,或許就可以找回來。

  我討厭那種空虛感,我希望回到過去的生活。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夠想起我。

  「嗯,我得跟妳說一件事。」天維發著抖說:「雖然我對我叔公認識不多,但就我所知他修為還滿高的。」

  「換句話說連他都出事,我強烈懷疑那個陳董,絕對不是什麼普通人。我不是說他存心害人什麼的,我現在對他沒有絲毫印象,但這麼看來,我覺得是他害死我叔公的!」

  「他不是壞人,相信我。」我搖了搖頭,雖然我已經完全無法判斷什麼了。我在夢裡邊看到的,是他吧?那個把所有人都撕成碎片的,是他沒錯吧?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為什麼能這樣做?這我想破了頭,也無法理解。或許,答案,只有他知道了。

  「明天我去學校問問,妳上頭寫他是歷史系的,我去打聽看看好了;總不至於一整個系的人對他都沒記憶。」一會,天維說道:「就算他是在幫助妳好了,就算我叔公不是他害的,我還是想知道一些事,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我也不便說些什麼。之前天維對這件事沒有反應,是因為他對陳董的印象,所以相信他吧?現在相反過來,對他的唯一認知便是叔公的事,那只會是負面的情緒了。

  我翻著日記本,把所有可能是關鍵的紀錄做上記號;如果我不拿下玉配,那小女孩應該就不會糾纏我?那電話亭的事呢?那一天是亮亮要抓承志和小宇當交替,但是她放棄了?是這樣嗎?那和我,就真的沒有關係嗎?
  亮亮為什麼要我原諒她呢?遇到盈盈的時候,電話錄音裡,為什麼她們要說「原諒我」呢?
  我毫無頭緒,唯一感覺到有眉目的,就是,我真的離危險越來越近。


  (5)

  我只能吃流質的食物,我弟買了一堆難喝的東西餵過我,還唱著歌要逼我睡覺:「老姐妳也知道我唱歌很難聽的,妳不快點睡我就繼續唱,這樣對大家都不好!」
  我罵了罵他,趕他去一旁,嘉宜和小凌要回去學校,等明天再過來;天維說要陪我到天亮等換班,順便跟我討論,那些他失去的記憶。

  我們慢慢聊著,我把店裡一些有趣的事說給他聽。他聽得很開心,不時接上我說的話,因為,我們記憶唯一不同的,就是我和陳董。

  在他的印象之中,沒有我,沒有陳董,其他每一件事,都一樣。也就因為這樣,我完完全全地肯定不是我的幻想;也肯定,一定有辦法,回到過去的生活:
  每天中午我趕去店裡,聽到阿姨在抱怨工讀生又遲到,聽到陳董說的一些他說「不夠宅就無法理解」的笑話;然後大夥一起窩在店裡聊天,一起撐過期中考。我想回到那樣的生活。
  想著,我哭了出來。
  因為我好怕這只是我一廂情願。

  然後,我想聯絡盈盈,想聯絡小慈她們,真不知道她們現在過得怎麼樣了;是因為我差一點快死了,所以開始珍惜一切嗎?

  我不知道。


  漸漸,我睡著了,不時間還聽到我弟和天維的對話;我弟大概以為天維是我男朋友吧,直說他眼光太差什麼的。真是氣死我了!

  不知道是因為太累還是怎樣,漸漸地聲音便不清楚了。我想說些什麼,但因為累,也就哽在心頭。原本我一段時間還會睜開眼睛望望四周,但頻率卻越拉越長,一直到,因為冷,才讓我不甘願地睜開眼睛。

  好冷。

  我縮著身子,仍覺得四周一片陰寒。

  但溫度讓我清醒,四周的景致更讓我的知覺瞬間清晰。

  因為,我,在電話亭裡。

  我不在醫院,在電話亭裡頭。我身上依舊裹著石膏,穿著醫院的睡衣,但卻不在病床上,而是蜷縮在電話亭的一角。

  我反射性地站起身,觸摸著四周的玻璃窗,想推開那道門出去。

  但是,沒有門。

  我被困在一個沒有出口的電話亭裡。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來這邊,我移動身體的時候仍能感覺到劇痛,所以說,這不是夢?不,我無法判斷,因為我當時在夢境中被小女孩抓傷,一樣是撕心裂肺的難受。

  我在哪裡?哪裡的電話亭?我看向玻璃窗外,夜深人靜的,街道被吞噬在黑暗之中,那唯一的兩盞路燈,正微弱地閃爍著,彷彿隨時會熄滅一般,所以我什麼招牌路牌都見不著。

  而且,沒有任何聲音。

  不知是隔絕的效果,還是外頭真的毫無聲響,我只聽得見自己一丁點的耳鳴——那種四周完全無聲時的擾動。

  怎辦?

  我掏了掏口袋,手機在裡頭,這讓我慶幸自己辦了一個醫院可以帶著的門號,但我很快地失望了,因為手機顯示沒有任何訊號;我試著緊急撥出,但看來不只是我的門號,這裡所有的訊號都接受不了。

  我敲著玻璃大喊著救命,但我完全無法知道,這聲音是否能傳到誰的耳中;又或者,那些深黑的公寓窗戶裡頭,根本不存在任何人?

  許久,我已滿身大汗,垂下紅腫的手宣告放棄。我想起當時那人說的,不論我怎麼敲,外邊都聽不到任何聲音。

  我轉身看著那公共電話,那可能是我唯一僅存能對外聯絡的方法。

  真的沒別的方法了嗎?我想不到。

  但那電話,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再去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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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我想我死定了。

  我不知道這是多高的距離,但看著火車越來越遠,我卻沒碰著任何物體,我立刻意識到自己一定會死。

  然後,許多的畫面像是凌亂的照片一般,急速地攤在我的眼前。

  許多的對話,許多的場景,每一個我記得或早已忘卻的片段,開始沒有規律而急促的拼湊著。這是所謂的走馬燈嗎?或許是吧。

  我的肩膀首先碰到猛烈的撞擊,然後我被迫翻身,往下不斷墜去;我不斷翻滾著,各種大大小小的刺痛在身體各處暈開,而我鼻間除了濃厚的血腥味外,還有一種因為暈眩所造成的,不規則的詭異氣味。

  然後我停了下來,倒在地上。

  我知道我在發抖,全身上下不斷抽搐著。

  我看著織染成血紅色的天空,任憑全身上下的痛覺開始猛烈的運作;腦中除了仍舊不斷翻湧的回憶之外,還有很強烈的吶喊。

  我想活下去!我想活下去!我想活下去!我想活下去!
  我想活下去!我想活下去!我想活下去!我想活下去!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是很短暫的時間,一個人走到我的身邊,蹲下看著我;他說了一些話,但我聽不清楚,我想知道他是誰,但我除了血之外只看見很模糊的身影。

  我想拉住他,但雙手只顧著不斷發抖,我使盡全身的力氣,也無法移動分毫;不,我連張開口說一句救救我都喊不出來。我只能這樣,躺著,看著他,聽他說著我聽不到的話。

  很快,又一個人走了過來,拉住蹲在我身邊的人,跟他說了什麼,然後他們拉扯了一段時間。

  然後,他們就消失了。

  而我,就這樣,躺在那,等待著意識逐漸渾濁。

  等待著死亡。


  (2)


  「妳怕死嗎?」

  黑暗沈寂了許久,幾乎凍結了我所有的知覺。終於,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輕輕吹起。我努力睜開眼睛,但只看到兩道模糊的黑影在閃爍。

  「我不想死!」我竭盡全身力氣吼著,但卻沒聽見自己的聲音。

  「無論如何都想活下去嗎?」

  「救救我!我不想死!」吶喊不出聲音,我只能不斷地在心中重複著那句話。我真的不想死,無論如何我也要活下去,我還有,好多好多的事要做……我還想見,好多好多的人……

  「不管變成什麼,也要活下去嗎?」

  「我不想死……」我哭了出來。眼淚和著血水,慢慢地滑落耳旁,我真心的希望,只要我能夠活下去,不管拿什麼來交換……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

  我都願意。

  「真是可憐。從六年前就注定了永遠解脫不了的詛咒。是要就此了斷呢?還是要活在永遠的痛苦中?真是難以抉擇的夢魘啊。」一直沈寂著的另一個聲音接道。果然是她?果然是他們?她們剛剛是,在惡夢裡救了我嗎?所以,現在也要是,來救我的嗎?

  「她的心意已經很清楚了……那,就由我,來承受妳所有的命運吧。」

  「哼。真是個飢不擇食的傢伙啊。」


  (3)


  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天維坐在我床邊的椅子上。

  我想伸手拉他,但手臂很無力的垂了下來;我試著出聲,但喉頭卻是異常的乾燥。這是怎麼了?我還活著嗎?我沒有死嗎?我不知道,因為我無法和天維有任何的溝通,我只能盯著他瞧。

  過了幾秒,當天維的眼神和我對焦,便立即喊著:「妳醒了?可以說話嗎?妳聽得到嗎?」

  我努力吞了口水,這才能擠出一點聲音:「嗯!」

  過了一段時間,我的知覺漸漸地恢復,我要了杯水,讓自己說話的聲音可以清楚些。
  「我怎麼了?」
  「妳從火車上摔下去了。」天維立即回道。
  「那你?」我望著天維,他怎麼會在這?他想起我了嗎?

  「我剛剛接到妳的手機,我以為妳又打電話要來亂;結果是一個警察打的,他說妳出事,所以通知家人和親屬,也不知道為什麼撥到我這邊。」天維把水杯放到一邊,繼續說:「雖然我不認識妳,但是,就幫幫忙吧。」

  聽天維說,我沒死,但摔得不輕,除了腦震盪和骨折之外,還有數不完的傷口;但,只要好好修養,就不會有事了。

  不久,小凌來了,她和天維不知道說些什麼,我想聽,卻聽不著;又過了一段時間,我媽和我弟也到了,他們接到電話,就從台中趕了上來。

  之後有警察來問話,問我沒事幹嘛跳火車,是不是有什麼想不開的事。我很難回答他的問題,因為這件事,實在很難說起。

  原本阿威那件事我已忘得差不多了,畢竟最近被銅板的事情弄得昏頭;但從火車上摔下那一瞬,我卻意識到,這可能是同一件事。至少,就像亮亮死在衣櫥裡一樣,當初照片裡的銅板和火車,確確實實地象徵了一件事。

  那之間是什麼樣的邏輯?我不知道,我很想快點弄清楚這些事,但我的身體卻不允許,只一味的發痛。

  警察向我媽她們問話完便走了,我媽要趕回家,便要我弟待在台北陪我;我弟碎碎念了半天,說什麼早叫過我不要跳了還跳,害他不能打電動,但還是決定留下來陪我。

  天維和小凌也願意留下來排班,小凌說會去問班上其他同學誰有空;她們要我好好休息,就別再亂想什麼了。

  亂想什麼?我不知道我需不需要去思考什麼,雖然我直覺地以為自己逃過一劫,但確有更大的隱憂在心底蟄伏著。

  而且我想到一件很關鍵的事。
  亮亮並不是死在衣櫥裡,她是到那天晚上才死在我面前的。

  那這麼說,銅板和火車之後我仍活著,並不表示我安然度過危機,甚至可能在警告我。

  真正的危險,才在慢慢的接近中。

  慢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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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1)


  我想,我們都不算是迷信的人。
  但其實,我不知道什麼算是迷信。

  「有什麼大劫啊?是不是要給你五百塊才告訴我呀?」小宇推開那人的手沒好氣地說。

  「說了你們大概也不會信,唉!」算命的另一隻手放開了承志,低著頭嘆氣。承志似乎在猶豫什麼,我和小慈、亮亮也是半信半疑的樣子。

  說著,那人便往另個方向離去,承志本要衝上前,但被小宇給拉住了:「阿志,要算也找強一點的,這種開不起店面的一定是程度太差。」

  「是這樣嗎?可我覺得他的話比你的有說服力多了?」承志停下腳步。

  「回家問你爸算了?還是上網問鄉民?總之我覺得在路邊拉客的程度都不太高?」小宇接著說道,看來他不是排斥算命。

  「等等!」說到這,也不知道那算命的是不是聽到什麼衝回來,但他接下來說的,卻讓大家心頭一凜。

  「雖然我幫不上什麼忙,但做多少算多少!」那人邊瞪著小宇看邊說:「不能像上次一樣不管了!」

  上次?什麼上次?

  我剛想到這,小宇便脫口而出:「什麼上次?什麼上次?」

  而那算命的搖了搖頭,沈思一會方才說道:「唉,說出來你們也不會信,總之,我不會收錢的,你們就姑且聽聽吧?兩點,只要撐過今天晚上兩點就可以了。」

  算命的說,今天晚上兩點,會有冤魂索命;如果不管的話,那承志和小宇必會死於非命,但如果能撐過那段時間,就可以否極泰來。

  如果他沒說出那個時間,或許我們還會懷疑,但他說了;或許這也是隨口說說,或許也是巧合,但所有的巧合撞在一起,就是這般讓人害怕。

  所以,大夥也決定先不調查了,先救承志和小宇的命再說。

  「那我們要去哪?去什麼道壇嗎?佛寺?還是回家好?」承志問道。

  「去那些地方也沒用,有牌的,神不會管,頂多勸勸罷了。」算命的拿了張紙,不知道在寫些什麼。

  「回家吧,請你這些朋友,和親人,幫你護法吧。」

  「怎麼護法?」小宇又問。

  「我會跟過去幫忙,唉!希望,這次,能幫得上忙。」

  「喔,那,我開車載你?可是人都坐滿了?」承志看看大家。

  「五個?原來如此!沒關係,我自己可以找到你家。」
  「只要看哪邊陰氣最重,冤魂往哪邊集中,跟過去就是了。」

  「不好吧?要是冤魂迷路怎麼辦?或者也有別人家有大劫的啊?還是一起走吧?」小宇唸道,看來他是完全相信了。

  「不然你給我地址吧,還有,這是我名片,有什麼緊急情況就打給我。」算命的將剛剛寫的紙遞給承志,原來那是他的聯絡方式。

  「就這樣,你們四個,自己保重吧。」說完,算命的就轉身離去;我們對看了幾眼,決定回承志家,因為他家人最多。

  「乾脆打電話叫全部的國中同學來玩算了,救人兼同學會。」小宇說道。

  「說不定,大家真的會來呀。」亮亮突然說道。從遇見那算命的之後,她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什麼意思?」大夥問道。

  而她只是搖了搖頭,抱著她手上的那本畢業紀念冊掉眼淚。

  「亮亮妳不要難過,我不會有事的。」小宇衝上前搭住她的肩。

  「靠!我都不知道你們有一腿!」承志看了不禁大叫。

  「屁啦!純粹關心同學好不好」小宇立即反駁。亮亮也跟著附和:「我明明是在擔心承志,少白痴了!」說著,她又破涕為笑。

  見氣氛稍微好轉,我們便走向停車處,一路上大家有說有笑的,想要遠離尷尬的氣氛;而我,見到亮亮的反應,卻有一種說不上的直覺。

  因為,我想到了盈盈。


  (10.2)


  回到承志家的時間,大約是十點多,承志把發生的事情很簡短的跟他爸媽說了一遍,本來以為他們會斥責我們迷信的,想不到兩人同時卻大叫起來:「夭壽!怎麼現在才講?哪來得及討救兵啊?」

  接著,承志他爸開始猛翻電話,大概是要找所有認識的,懂這一行的人過來幫忙吧?承志看了他爸的反應,搖著頭叫:「真的看到鬼!」

  我們把整棟房子的燈全開到最亮,然後全部的人坐到承志的房間;為了避免電影中常見的停電橋段,承志他爸準備了十根手電筒,還有一堆備用照明燈。

  大約十一點的時候,有人按門鈴,是那個算命的;承志他爸見了,很高興的去握手:「謝謝!謝謝!我也有找幾個朋友來幫忙,到時候大家一起趕鬼吧!」

  看到這麼大陣仗,我們的心情又變得很怪異,可能是突然轉變的心境導致吧?不過不管怎麼說,人能沒事便最好了。

  除了那算命的,一共來了四位師父。

  他們討論了一陣子,便要我們在待在房間中央不要出去,然後開始到處貼符;那個算命的說,這不能趕跑鬼,只能勸勸他、賄賂他。小宇聽了,嘴巴便開始唸著:「這麼多大師,要賄賂也夠本了,別拉人了,回家去吧!」

  我們五個圍在房間中央,一邊閒聊一邊等待時間到來;小慈拿了本書翻著看,亮亮則看著那本畢業紀念冊;小宇和承志一直在說話,我則是看著他們。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們總會在不經意的狀況下看牆上的時鐘,看他逼近兩點的方向。

  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我們不知道,師父也不說,他們要大家乖乖待在房裡,只要不出房間,就會沒事。

  雖然這麼說,但是,還是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時間越來越近,壓迫和恐懼就越來越深。

  漸漸,小宇和承志開始一句沒一句的答腔,小慈也念不下書,我們四個就這樣到處亂看;只有亮亮,依舊翻著她手上那本畢業紀念冊。

  又過了一會,大夥全靜了下來,我看著時鐘,是凌晨一點卅多分,距離師父們說的時間,只剩半個小時。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然後,房間裡只剩下時鐘的聲音。

  滴答,滴答地響。

  這種壓迫感和規律的聲音,活生生讓我想到——我們接到的那個詭異的電話,除了雜音之外,有規律嘟聲的可怕電話。


  「我可不可以問你們一個問題?」突然,亮亮抬頭問道,她突然發出的聲音,在靜悄悄的房間迴盪著。

  「問啊?客氣什麼鵰?」小宇很快回著。

  「如果,如果你們真的被抓交替了,那你們會怎麼辦?」亮亮的神情很複雜,,我無法行容那種感覺,似乎,在猶豫什麼?

  「我會抓你當下一個!」小宇吐著舌頭說,想嚇嚇亮亮。

  「我會找我不認識的,完完全全不認識的人。」承志說道。

  「如果是我,我不會想找人耶,到我這裡就結束吧?」小慈說。

  「我也是。」我附和著小慈,雖然我不是當事人,可能完全搞不清楚『如果不抓交替會怎樣』;但我相信,要我犧牲別人來換取自己的利益這種事,我是絕對不會做的。

  「嗯,我也是,我們大家都是這樣。」亮亮哭了出來。

  小宇忙著安慰亮亮,說他只是開玩笑的,但亮亮仍在哭;承志和小慈在一旁不知所措,想答腔卻又說不出什麼的感覺。

  我也在擠著腦中的字彙,但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大家都不會有事;因為聽起來,好像意味著其實會有事的錯覺。

  會有事嗎?
  會有事嗎?
  會有事嗎?

  我心頭不斷閃著同樣的話語,一方便我擔心他倆有什麼不測,二者我感覺到,又會看到什麼奇怪的畫面。

  我看了看大家,又看了看四周,突然瞥見牆上的鐘。

  兩點五分。

  「咦?過兩點了?」我不知道時間為什麼過得這麼快,脫口而出時,大夥也跟著看過去。然後,承志拿出手機看上頭的時間說:「真的兩點多了,所以我們沒事了?」

  「哈!算命的果然是內行!」小與很開心的跳起來,準備往外頭走去。

  「等等!不要動啊!」這時,亮亮拉住小宇。

  「是兩點零八分!」她大喊著。

  同時,四周突然轉為一片漆黑。

  「幹!怎麼了?」承志大吼一聲,然後我聽到地板上的撞擊聲,接著看到手電筒亮了起來。

  停電了嗎?

  我也摸黑著找到手電筒,然後立即把開關打開,照著大夥;很快地,我看見大家都拿著手電筒。


  除了亮亮。


  「亮亮?」我發現亮亮不見的時候,開始叫著她的名字,小宇聽了,用手電筒繞了繞四周,也跟著喊了起來。

  但沒有回音。

  亮亮,又不見了。

  又?

  這時的我才聯想到他在捷運站不見的事,同時間,我想到一個可能,幾乎把很多事情給串了起來。

  想著,我覺得,好冷。

  周遭的溫度開始急速下降,我不自覺地開始發抖,然後,雖然有手電筒的光,但我還是覺得四周一片黑暗,這種種警示似乎在告訴我們,將要發生什麼事了。

  「亮亮呢?她怎麼不見了?」小宇一直很緊張地喊著,承志則是蹲在一旁弄照明設備,但弄了半天仍舊沒半點反應;小慈抓住了我的手,拉著手電筒到處照著,不知道是不是在找亮亮。

  而我,開始串接著腦袋裡所有模糊的片段。

  亮亮之前說的那些奇怪的話,似乎都在這時候得到了解答。

  我將手電筒對到牆上看了看時鐘,指針停在兩點零八分的位置,動也不動;我拿出自己的手機,一樣沒有訊號,上頭的時間也是兩點零八分,久久不變。

  我想告訴大家我的發現,但小宇已經往外頭衝了出去。

  「亮亮?妳在哪?」她大喊著,但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很有可能,亮亮和阿威一樣,早就已經……

  我們跟著小宇衝了出去,但很快地我們只能聽見小宇的聲音,手電筒卻照不到他的身影;「爸?媽?張阿姨?」承志不斷叫著,但卻一點回聲都沒有。

  很快的,一種直覺湧上我心頭:房子裡只剩下我們四個。

  我想到承志和小宇之前遇到的怪事,他們都是莫名的發現四周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然後睡著了,然後發現自己被困在電話亭。

  現在,我們的狀況幾乎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10.3)


  小慈一邊拉住我的手,一邊想要拉住承志;但承志大概是想要找小宇、他家人和那些師父,很快地也消失在我們的視線中。

  「承志!承志!快回來!」小慈很著急,我想他大概和我想到一樣的事了。

  總覺得一切像是佈好的局一樣,我們只是一步一步在完成被設定好的劇情;小宇和承志再度變成落單的情況,然後,然後一定就會發生什麼事情。

  阿威的電話、第一次四周沒有人的狀態、電話亭的幻象……這些規律似乎象徵著什麼,而且暗示著我們正一步步的進入危險的情況?

  我開始努力推敲,也許我所遺漏的什麼東西,就是可以解救承志他們的關鍵?我和小慈簡單說了我的想法,果然,他和我所思慮的相差不多;但同樣的,我們對於最關鍵的什麼東西,還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我再次看了看手機,還是兩點零八分,還是沒有訊號,不過我突然看見手機螢幕上有一個錄音的圖示。錄音?我把他打開選擇檢視,那時間是下午兩點零八分,我回想一下,那是我在台北捷運站的時候。

  我跟誰通電話了?怎麼會有錄音?

  我想到了!那是因為我跑去追亮亮的時候,把手機放在口袋時按到的;我看著他,一共錄了一分多鐘,裡面是什麼?就是很多的雜音和規律的嘟聲,不是嗎?

  不是。

  我的直覺告訴我,不是。

  我鐵了心,按下播放鍵。

  裡頭傳來的,是很複雜的說話聲。

  大約有十多個人在說話的聲音,然後,還有規律的報時聲。

  『下面音響,兩點零八分,零秒。』

  聲音不斷重複著,那詭異的規律讓我回想到那詭異的畫面;但這次,我可以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只是我聽不清楚。

  我把聲音放大,試圖去辨識,但也只聽清楚了零星幾個字。

  「妳是下一個。」「電話。」「兩點零八分。」「和電話亭一樣的。」「陪我們一起。」「注定的詛咒。」「永遠逃不了。」「換承志和冠宇。」「躲不了死神的。」「那本畢業紀念冊上。」「是沒有終止的,不會結束也不會。」

  而最後的幾秒鐘,是不斷重複一樣的話,所有的聲音都在重複一樣的話。

  「原諒我。」


  (10.4)


  「那是什麼?」小慈聽了,整個人攤在地上發抖;我靠在牆壁上喘氣,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那些全是熟悉的聲音,只是我幾乎都無法辨識,他們在說什麼?我不知道,但我也沒力氣再重聽一次。

  「我們先去找承志小宇亮亮他們吧?」小慈扶著牆壁站起來。我們倆牽著手,拿著手電筒照著,希望能看到一點人影。

  然而,我們繞過了幾個房間,客廳、廚房,但都沒有看到任何的人。

  房子裡,除了我們呼喚的聲音,就只剩下腳步聲。

  繞了許久,我們依然是什麼發現也沒有,那怎麼辦?我提議我們先回房間裡去;或許,師父們交代我們待在房間,是有什麼理由的?

  我們慢慢走了回去,沿途仍不忘呼喊大家的名字。

  但當我們上了二樓,卻發現我們找不著承志的那個房間。「怎麼會這樣?我記得是這間啊?」小慈著急地說。承志家太大了,所以我也記不得確切位置;小慈以前來過,所以他應該有印象才是。

  可是,他認為該是房間的地方,卻是一面牆壁。

  「怎麼會這樣?」小慈一面說,一面拿手電筒四處亂照,「啊啊啊啊!」突然,她大叫了一聲,把手電筒丟在地上!

  「怎麼了?」她嚇得我手一軟,手電筒也掉到地上,這一摔,不知道是怎麼,兩支手電筒都熄滅了。

  小慈很慌忙地甩開我的手,感覺是蹲在地上找手電筒;我也蹲下來亂摸,但我卻沒摸到像手電筒的東西。

  我也沒摸到小慈的手。

  「小慈?小慈?」我叫了聲,但卻沒聽到她回答。

  不會吧?小慈也不見了?

  我緩緩站起身,試圖用手去觸摸四周,尋找一個可倚靠著的東西,但原本該是牆壁的地方,卻異常的冰冷,而且極不規律的突出著。

  牆壁上好好地怎麼會有這樣的東西?我試著去摸那是什麼,很快地我想到了一個極為近似的觸感。

  人臉。


  我嚇得叫了出來,連忙收回手,往後一退;但這一退,我後腳根卻因為踢到東西,讓我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跌到地上的時候,我兩手的手掌,都摸到了地板。

  地板和牆壁一樣,是凹凸不平的,一樣,是冰冷的。

  一樣,是鑲滿人臉的。


  (10.5)


  我做了什麼?
  我不知道。

  我只記得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在地板上不斷爬著,但我摸到的都是人臉;一開始臉像是冰冷的蠟像,但很快的開始蠕動起來。

  四周瀰漫著呻吟與哀嚎聲。

  我看不見任何東西,只能靠聽覺和觸覺來判斷;我不斷想要站起身來,但很快地又被絆倒了。於是,我幾乎是在地上不斷地爬、不斷地爬,我想要爬到一個平坦的地面,我想要離開那些噁心的東西。

  但是不能。

  不管我怎麼爬,我摸到的都是一樣的東西。

  不管是牆、是地面,或其他類似柱子或什麼的東西,都一樣,滿滿的,都是正在扭曲的臉孔;我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原地打轉,我只是不斷地爬,不斷地爬。

  然後,我覺得所有的觸覺都消失了。

  我抱著頭開始狂叫,不斷地叫。

  但我喉頭所發出的,卻不是我的聲音。

  雖然我很訝異,但我心頭仍因為不斷急速擴張的恐懼與無助,迫使我不斷嘶吼著;然後,我在想,我要離開這個地方,只要能讓我留開這個地方,不管是什麼樣的代價都可以。

  這個地方,只有失落感、空虛感和沒有止境的恐怖。

  不知道嘶吼了多久,一隻手搭在我的肩上。

  然後,我說了一句話。

  「讓我離開這裡,不管什麼我都會答應你!」

  我為什麼會這麼說,我不知道,但我很清楚的聽到背後,那搭住我肩膀的人,笑著說:

  「那麼,許願吧。」

  許願?許什麼願?
  我不知道我要許什麼願。

  但我卻發狂似地大吼:「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試著要闔上嘴,但不能,於是我知道身體已不再是自己的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我知道,那是亮亮的聲音。

  「那就拿他們來換吧。」背後的聲音如此說道,然後,很快,我眼前的亮光刺得我睜不開眼睛。

  然後,當我適應的時候,我看到了所有人。

  我和小慈,都躺在地板上,承志房間的地板上,小宇倒書桌前,不知道在做什麼,承志則是不斷用頭撞擊著牆壁。

  亮亮站在我們中間,看著我們,在哭。

  承志的房門不斷傳來敲擊和呼喊的聲音,我努力想要起身,但完全動不了;亮亮見著我睜開眼睛,立刻跪下來抱著我。

  「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們!」她不斷哭喊著。

  「承志在做什麼?你快阻止他呀?」我全身使不上力,只能努力大吼著。

  「對不起!請原諒我!我不要待在那種地方!對不起!對不起!」亮亮用雙手抱著頭,一邊哭一邊叫著。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但突然間,亮亮的脖子上出現一道淤青。

  「啊!呃!」亮亮用手不斷扯著她脖子,似乎有什麼綁在那;我想伸手幫他,但一樣全身使不上力。

  然後,亮亮,就這樣,被扯得騰了空。

  「原諒我……」這是我聽見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然後,我看她垂下了手,身影漸漸地模糊。

  漸漸模糊……


  (10.6)


  我再一次意識到自己清醒,是因為救護車的聲音。

  我躺在床上。

  我看見承志他家的菲傭,拿著毛巾在幫我擦汗,我轉頭看看四周,小慈正躺在旁另一旁的床上。

  「你醒了?」

  我聞聲轉頭,是承志。

  承志的頭上用繃帶包紮著,隱約間可以看到有血,他看了看我,猶豫一會:「我跟你說一件事,你不要太激動。」

  「怎麼了?」

  「亮亮死了。」承志又猶豫了許久,才說。

  「她是,怎麼了?」雖然我早就想到這件事,但還是得知道詳細情形。

  「很詭異,她在上個月,被她室友發現,在衣櫥裡用衣架把自己吊在竿子上。」承志的神情越來越怪:「後來她室友把她送進醫院,就一直昏迷著。」

  「然後,就在今天兩點零八分的時候,死了。」承志嘆了口氣:「唉!我真不知道我們看到的是什麼了。」

  「那小宇人呢?還有小慈呢?她還好吧?」我接著問。

  「小宇腦缺氧送醫院,不過應該沒事了;念慈剛剛有醒過來,他現在應該只是累了。」承志回道。

  「那你,還好吧?」我又問。

  「其實不太好,不過,感覺,應該沒事了。」

  「那些師父呢?」

  「和我爸在客廳不知道說什麼。」承志聳聳肩,坐回小慈的床旁,幫他擦著額頭。

  事情似乎,就這麼結束了。

  當時,師父他們被困在門房外,不管用什麼東西,都破不了門進不了房間;然後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門就自己開了。

  當時承志倒在牆邊喘著氣,我傻傻地在發呆,小慈依舊躺著;小宇在電腦桌前,用網路線把自己的脖子纏得死死的。

  承志的傷口不算大,小宇雖然沒了呼吸,但送醫院之後是救回來了。

  至於亮亮……

  一開始,除了我們四個,就沒人見到她過。

  聽說,後來小宇出了院,就奔到亮亮家大哭大鬧,說什麼,為什麼不答應那個人。答應誰?答應什麼?我不知道,因為之後小宇就不跟我們聯絡了。只要我撥給他,就會轉到語音信箱。

  小慈和承志復合了,這件事勾起了他們國中時很多回憶,最後,還是決定繼續交往。

  而我,被老媽念了半天,為什麼回台中也不跟他說一聲。

  然後,我就回學校了。

  除了將這件事記在日記本外,我不想跟什麼人提起;但有一天晚上,陳董他們因為晚收店,大夥就待在店裡說鬼故事、等日出。

  那時候,我才把這件事跟大家說了。

  「喔?有牌的,是什麼意思啊?」說到這的時候,小花便問道。

  「或許是黑令旗吧。」陳董回道:「地府讓鬼申冤報仇用的」

  或許是吧。但,阿威對我們的仇恨,有這麼深嗎?我不認為,我始終相信他不會這麼對待我們;反倒是那晚我看見的畫面,讓我多了更多的遐想。

  或許,他是不得已的?

  我不知道。

  過了許久,都沒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所以,我也就真的相信,沒事了;雖然每次接電話的時候,我都會害怕聽到雜音和規律的嘟聲,但所幸,並沒有發生這樣的事。

  我曾經想過要把所有的事情做一個分析,搞清楚我當時遺漏的那個『什麼』,來詮釋所有的經過,但因為期中考,和一些其他的事,所以也就擱著了。

  漸漸地我淡忘了這件事,或許說,我很努力要忘記這件事。

  事實上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幾乎要忘記這件事了。

  直到,我摔下火車的那一天。


  (10.7)


  我在黑暗的巷道中,沒有止境……不斷地跑……


  跑到盡頭的時候,我看著那堵牆,我助跑著,然後踢到牆上再往上一躍。

  我成功地搭上了圍牆的頂端。

  我使盡全力,努力的往上拉著,好不容易攀上圍牆。

  圍牆外是一片漆黑,我猶豫著要不要就這麼跳下去,同時轉頭看了後面一眼;而那一眼,我看到了所謂的地獄。

  原本以為會追上來的人,全部凌亂地散在地板上,滿地是數不盡的屍塊;一個全身黑衣的人蹲在中間,不知在啃著什麼東西。

  我瞇著眼睛一看,是那小女孩。

  小女孩留著血的眼睛,瞪向我這邊;她僵硬地伸著左手,似乎要向我求救。

  但很快的手被拔斷了。

  我聽不到任何聲音,看著小女孩被黑衣人撕裂,四周卻沒有任何聲音;骨頭折斷的聲音,啃食的聲音,誰在求救的聲音,都沒有。

  連我自己大叫的聲音,我自己都聽不到。

  我不知道時間是怎麼渡過的,我就這樣傻傻地看著黑衣人將小女孩剝裂,嘶起一片片的肉往嘴裡塞去;他是誰?我知道他是誰,可是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還是因為這是夢,這只是夢,所以……

  我背脊上的皮,來回的抽動,我彷彿感覺自己被撕裂著;我立刻轉過頭,但我看見圍牆下邊,一個女人站在那看著我。

  她對我笑了一下。

  那詭異的笑容嚇得我往後一倒,往圍牆外邊摔了下去。

  而在我摔下圍牆的一瞬間,刺眼的陽光和風壓將我從夢境拉回現實。



  我看到,我從火車門往外摔了出去。

  在落地前,我想到了我媽和我弟的那通電話。

  我,跳火車自殺……

  然後,我想到了我畢業紀念冊上的那張生活照。

  火車,銅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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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1)


  「那是星期五的晚上,因為是週末嘛,所以我就很晚睡了。」

  「我那時候在看電視,就拿著遙控器亂轉,突然之間外邊傳來撞擊的聲音;我連忙衝出去看,發現一個穿制服的女生,在電話亭裡面邊敲邊撞的。」

  「我本來是搖搖頭,也是愛莫能助啊,但我卻發現一個不對勁的地方:這一次,我聽見她敲玻璃的聲音。」

  「以前我都聽不到的!但這次我聽見了!我還在猶豫,我鄰居也跟著出來看了,這下肯定了,這次絕對不是我眼花!」

  「那時候出來了四五個人,一開始大家都搞不清楚狀況,大約一分多鐘吧,我就想到要去救那個女生出來。」

  「我一樣走近去看,四邊都是玻璃窗,沒有門可以出來,我很清楚的聽見那個女生邊哭邊喊救命。」

  「於是我衝回家拿鐵椅子,就開始往玻璃門敲,看我這樣其他人也一起拿東西過來;大家七嘴八舌的,都在討論怎麼沒門啊,怎麼進去的啊,什麼靈異事件之類的。」

  「很扯喔,不管我們怎麼敲,那玻璃門一點裂縫都沒有!後來警察來了,有開槍,但玻璃門還是沒破!」

  「這下大夥都慌了,還有人提議要不要請師父來看,因為警察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後來我爸也出來了,他是被槍聲驚醒的,他一看電話亭,整個人就嚴肅起來!」

  「他說,電話亭旁邊圍了一大堆不乾淨的東西,很多人聽了,嚇得往後面一跳!」

  「後來我爸就打電話,因為他有認識一些滿厲害的師父;不過師父還沒來之前,電話亭裡面就出現很奇怪的事!」

  「那個女學生,一直盯著那台公共電話看,過了一會,就去把話筒拿到耳邊;然後就看她把話筒往旁邊一甩,又開始猛敲玻璃門。」

  「其中一個警察要過去安慰他的,突然就往後跌坐在地上,然後就看到那個女生也跟著倒在地上。」

  「我那時候好奇發生什麼事,所以貼近去看,但突然就看記那女學生爬起來用頭一直撞玻璃門!一直撞一直撞!撞到整個玻璃門都是血!」

  「後來畫面就更可怕了,不管大家怎麼勸,她還是一直撞,嘴巴裡一直喊著放她出去,然後一直撞!」

  「後來撞到她整個頭都變形了,活像是被重物砸到一樣,可是還是一直撞!看她這樣,我就拿椅子繼續砸,砸她背面的玻璃,可是還是一樣。」

  「突然我看見那女生不撞了,整個人貼著玻璃望往下滑,我看,超可怕的,腦漿都流出來了!」

  「這時候,那個坐在地上的警察突然說,走了嗎?那個人走了嗎?」

  「大家都聽不懂,這時候我爸就拿起我手上的椅子開始砸玻璃。」

  「這一砸,玻璃門就裂開了。」

  「然後大家就開始來幫忙,很快地就把玻璃砸碎了。」

  「雖然救護車沒多久就來了,可是那個女學生,應該是沒救了。」

  「我還看到她一片頭殼黏在玻璃窗上,唉!」

  「後來啊,警察就開始善後,大家一樣七嘴八舌的在討論東西;然後呢,我爸的朋友就來了,跟我爸站在一旁說話。」

  「我沒聽到太多,但有一句話就很清楚,因為他一直重複。」

  「那個師父說:他早來也幫不了忙,這個是有牌的。」

  「有牌?什麼意思?」聽到這裡,小宇連忙插嘴道,這個問題大夥都不懂,但感覺好像是事情的關鍵。

  「我爸後來跟我解釋,有牌的意思就是那個鬼不是亂殺人的,反正透過什麼合法程序向閻羅王怎樣怎樣,就可以來報仇什麼的!」那位先生很熱心的解釋。

  「真的假的?那每個死人都可以去申請嗎?閻羅王不會煩死喔?」小宇沒頭沒腦的接著,很快被大家青了一眼。

  「不是吧?應該要有很大的冤屈吧?」那位先生回道。

  那先生說,事情大概就這樣結束了,之後電話亭拆了,他也沒再看到什麼奇異的事了;只是他有點弄不清楚,為什麼那天晚上,就不是只有他自己看到呢?還有那個坐在地上的警察,又看到什麼了呢?

  本來大家想問更多問題的,但後來那先生的父親出來,就說『小孩子不要知道太多。』就把我們趕走了。

  之後我們又陸續問了幾家,不是趕我們走,就是含糊不清的;但按照一些零碎的線索判斷,和第一家先說所述相差不多。

  另外,我們問到那個女高中生,是文華的。


  (9.2)


  「想不到竟然是真的。」回家的路上,小宇一直唸著,我也覺得很離譜;只是他亂說的故事罷了,竟然真有其事。

  「所以現在是,鬼抓交替是嗎?唉!我平常對阿威那麼壞,他要抓交替會先找我也很合情合理啊!」承志邊開車邊說。

  「沒錯,他找你是很合理,那找我幹嘛?一次抓兩個交替他有業績還是贈品嗎?」小宇開始抱怨。

  「你對他也不好啊,你自己都忘了喔?」亮亮插道。

  「是這樣嗎?那我們全班都對他不好啊!難道要死全班喔?」小宇反駁道。

  「好了啦,不要吵了!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請阿威原諒我們嗎?請他不要找了?還是去找別人嗎?」小慈很不開心地說。

  「去!說我烏鴉嘴,自己還不是一樣?」承志唸道,小慈瞪他一眼,便不說話。

  我一邊聽他們說,一邊想著,我總覺得我錯過了什麼重要的線索?事情似乎和大家想得不大一樣。

  如果阿威是在抓交替,那他到底是什麼時候過世的?如果他還活著,那他在哪裡?和這件事情到底有什麼關連?

  所有的問題,似乎還是要先找到阿威,才能一一解開。

  於是我告訴大家,我的通訊錄的事。

  「你會不會太早說了?當你發現你有阿威電話的時候,就應該打斷我們那些沒有意義的對話,當務之急呀姊姊!」小宇抱著頭,不斷對我抱怨。

  「我忘了嘛!」我道歉著,因為我總覺得,當時那些資料,早已沒了作用。

  之後,承志開車到了我家;當時只有我弟在,他幫我開了門,讓我回房間去拿記事本,然後就跑回房裡打電動去了。

  我一拿到記事本,便衝到樓下和大家會合;大夥對著阿威的地址和電話看,似乎是猶豫著誰來撥那支電話。

  「我來吧。」大家推來推去的,最後小慈拿出她的手機,決定由她來打。


  (9.3)


  事情沒有大家想的那麼順利,就和我的直覺一樣。

  那電話已換了主人,就連地址,也只是空屋一個。

  我們待在阿威家的樓下,看著布滿灰塵的房子,思索著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我們去詢問了鄰居,鄰居表示,這屋子三年前就沒在住人了,換算時間,大約是我們高一上的時候,簡單說,阿威家在那時候就搬走了;小慈問知不知道搬去哪,鄰居搖了搖頭,小宇問這屋子有沒有鬧鬼,鄰居更神情怪異的搖著頭。

  「白痴!哪有問這麼直接的!」承志敲了小宇的頭。

  「不然呢?」小宇抗議道:「請問鬧鬼嗎?請問有沒有靈異事件?請問有沒有看見很白的東西在飄?請問那房子在晚上的時候會不會發生很奇怪的事情?普通奇怪的也算!來,你跟我說怎麼問啊!」

  我們又去問了不同層樓的住戶,但都沒有人知道他們家的去向。

  倒是,知道了阿威一些事情。

  其中一點讓大家很驚訝,就是阿威有陰陽眼。


  「那個小孩小時候就怪怪的,有點自閉,而且還會看見奇怪的東西。」
  「你說四樓那個小朋友啊?他嘛,平常都不說話的,有時候會突然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像什麼電梯不要搭喔這樣的話,很奇怪的小孩。」
  「那是你同學喔?你們同學還真怪,常看他對空氣自言自語的,怪毛的!」
  「搬家?倒沒看過?但好像就沒人住了?從什麼時候來著?唉呀忘了!」
  「說些什麼?就常說哪邊有人怎樣的,不要幹嘛怎樣的,也不知道真是看得見,還是亂唬爛的。」
  「準不準喔?我怎麼知道!我又沒陰陽眼。」
  「那小朋友很聰明的,就可惜個性有一點怪,後來聽說念明星國中去了。」

  (9.4)


  「看來大家說的都一樣啊。」承志在筆電上,把類似的話換成紅色對照一番,不外乎就是阿威這個人個性奇怪;不過大家也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有陰陽眼?

  「真的假的啊?所以他跟我說的是真的喔!」小宇開始焦慮起來,經大家逼問,他終於說了。

  「那個故事不是我編的啦,是阿威跟我說的;我覺得很白目啊,所以就跟全班說了。」小宇承認道。

  「我也是這樣想,搞不好是阿威跟你說的,如果是這樣就合理多了。」承志回道。

  「那這樣的話……」小慈聽了之後,想到的和我們卻不一樣:「阿威他被關在電話亭裡,不是很可憐嗎?」

  「如果他看得見,那他當時那麼害怕……」

  「就是說,他看到很可怕的東西囉?」

  聽小慈這麼說,大家都沈默下來;我們那時這麼懷疑阿威在害怕什麼,現在已經知道了。那畫面真不敢想像,但一定是很可怕的景象,因為阿威害怕成那樣,一個平常可能已經『看習慣』的人,都會害怕成那樣的話,那一定是……

  「然後呢?然後阿威就被抓走了?所以他那個時候就死了嗎?」過了許久,小宇打破沈靜。

  「那到底是哪一天?誰記得?」承志跟著問道。

  「至少是畢冊之後吧?阿威不是把畢業紀念冊做出來了嗎?」亮亮指著手上的畢冊:「難道說,阿威變成鬼之後,還幫我們做出畢冊嗎?」

  亮亮說到這裡的時候,我感覺到一陣冷風從後頭吹過;那不是我的錯覺,因為大家都被風吹得發抖。

  大夥再次靜了下來。各人四處張望一番,見天色漸晚,便決定回到樓下,坐承志的車回去;這時,一個路邊算命的老先生攔下了我們。

  本來我想,那位老先生應該只是想隨便算算賺錢,因為台中常見到這樣的攤子;但他楞了許久之後,才拉住小宇和承志。

  「今天晚上,你們兩個,有大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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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1)


  「很扯,不管他響了幾次,不管我打了幾次,都是兩點零八分;我想到的是,要不是服務台當機,就是時間被暫停了。」承志對著我笑了一下:「我倒沒像你想成那樣,不過話說回來你看到的比我們看到的噁心多了。」

  「電話亭裡真的很冷,冷到我快睡著;原本我想,如果真的睡著一定會凍死,但後來我睡著了,但也活得好好的。」承志很慶幸地說。

  「不過我是在浴室裡睡著的,真扯!」

  聽他們說完,我們大致分析了一些相同的地方;然後試著分析,為什麼我們四個人的遭遇會不一樣。

  「因為承志和小宇是壞人,所以才會遇到怪事;我和小慈都是乖寶寶,所以沒事。」亮亮說道。

  「那舞彤呢?她是幹了什麼事啊?怎麼遇到的比我們還恐怖?」小宇不甘示弱!

  對耶!原本我以為,是因為小宇和承志常常欺負阿威,所以阿威要這樣嚇他們;那我呢?我什麼事也沒做啊!

  「舞彤,還是你做了什麼事情?導致你的遭遇比我們更慘?」承志問道。

  我搖了搖頭,我才不像他們那麼無聊,喜歡欺負人。

  「那到底是怎樣啊?真麻煩!」承志把檔案存檔,嘆了口氣:「喂!我們回學校去看看吧?去看看那個電話亭?」

  「不要!」亮亮立刻拒絕。

  「小宇你呢?」承志又問。
  「去啊,大白天的沒在怕。」小宇立刻接上。

  「念慈和舞彤呢?」承志望著我倆。

  「我去吧。」小慈神情無奈地說,我則是點了點頭。
  「那我呢?」亮亮問道,見眾人不接話,才不甘願的決定和大家一起同行。

  承志拿了菲傭買回來的那袋食物,便到車庫去開車;我們跟著他走,四個人就坐他的車回學校去。

  「真是麻煩!如果有辦法聯絡阿威一切就好辦了!」承志唸道。

  「怎樣好辦?跟他道歉嗎?別傻了!我猜阿威八成掛了,不然一個人哪來這麼多能耐?」小宇反駁著。

  「掛了大不了燒點錢給他嘛,又不是我害死他的!」承志說。

  「別吵了,烏鴉嘴的,說不定阿威人好好的,你幹嘛咒人家啊!」小慈很生氣地說。雖然她這麼說,但其實,我很早很久就有預感,阿威可能真的出事了。

  而且有股強烈的感覺,和電話亭有關。


  (8.2)


  大約廿多分後,我們來到了府後街,沿著路開下去繞操場一週,卻都沒見到那電話亭。「不會是拆了吧?」承志一邊開車,一邊問;我們五個人到處東張西望的,卻也沒看到。

  「有誰記得確切位置的?」承志問道。

  我想到了畢業紀念冊上的那張合照。

  我跟大夥說了,亮亮立時從包包拿出畢冊,一看,便在外操場大門對邊角的地方;承志軀車過去,但那裡除了行道樹之外,就什麼也沒有了。

  「果然拆了。」承志說。

  「嗯嗯,會拆表示真的有鬼。」小宇答腔。

  「最好是,這什麼邏輯,那拆房子挖馬路的都是鬧鬼喔?」承志立即酸他一句。小宇吐了吐舌頭不回,承志就把車停在路邊,一行人往原本話亭的位置走去。

  「別跟我說這個電話亭是晚上才會出現啊!」承志繞著那棵樹走,一邊念著;那不可能,因為我們之前都是白天見到的。

  「好啦,現在線索斷掉了,再來能幹嘛呢?」小宇和承志就這麼搭起話來,我和亮亮借過畢冊,仔細看著我上次看到的那團黑影。

  會是阿威嗎?我不知道,那模糊的情況我無法知道什麼。

  這些團體照是什麼時候拍的?沒有阿威在裡頭,是意味著在那之前阿威就不見了嗎?還是單純表示,我們總是忽略他呢?

  「先生先生,不好意思請問一下,您知不知道這邊是不是有一個電話亭啊?」突然,小慈的聲音傳來,我別頭望去,他正向一個路人問話。

  「唔,你說這裡嗎?」路人指了指那棵樹,看來他也知道。

  「嗯嗯,您知道他什麼時候拆掉的嗎?」小慈接續問道。

  「兩年前吧?好像有一個女高中生死在裡邊?當時新聞鬧滿大的。」路人想了想,旋即看著我們:「你們是外地來的嗎?怎麼問這個?」

  「嗯,我們……」小慈搭不上話。

  「我們在網路上看到有人說這個電話亭的鬼故事,所以就好奇來看一下。」小宇連忙答腔。

  「喔?傳到網路上了啊?」路人點了點頭。

  原本小宇這麼說,應該只是敷衍用的吧?但看那人的回答,似乎這電話亭真的有問題似的。小慈和我想的大概一樣,她問著:「不好意思,可以請問你,關於這個電話亭的事嗎?」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就當時那個高中生的事,新聞報導得很靈異吧?之後聽說有請師父來看,最後建議拆掉的樣子。」

  那位路人就只知道這麼多,詳細情形,可能要問住附近的人,或者是媒體,或者是師父級的人物;我們像他道了謝,然後便開始討論起來。

  那女高中生的事我們大家都有一點印象,那是在我們高二時候的新聞;詳細情形大家也都記不清楚了,畢竟只是新聞上瞄到,完全沒和這件事聯想在一起。

  那麼,這電話亭到底有什麼隱情?難道小宇當時隨便說的鬼故事,就這麼巧合地碰上事實?討論之後,我們決定去問附近的人家。


  (8.3)


  我們買了一些飲料,想說打擾到人家可以當作禮物,然後開始按起門鈴;很幸運地,電話亭前巷子進去的第一戶人家,就有人在了。

  我們很客氣的表示來意,承志瞎掰地說,那是大學通識報告要做的「鄉野靈異傳說考」;而當他一出示台大政治系的學生證,居民就很歡迎地請我們入了內。

  因為我們都是台中人,念的就是一旁的居仁國中,自然就有很多話題;閒聊幾分鐘後我們切回正題,居民就開始說關於電話亭的傳說。

  「我爸爸說,那個電話亭裡邊曾經死過人;因為是含冤而死,後來就在電話亭裡找替身。」

  「我一開始也不相信我爸說的,你知道老人家喜歡說這些有的沒的,我都是聽聽就算了;畢竟嘛你說荒郊野外水邊什麼的,要拉交替還合理,哪有在電話亭裡邊找替身的?」

  「不過有幾次晚上,我就看到了很詭異的事,我看到有人縮在電話亭裡一動也不動,電話話筒就垂在地上。」

  「本來我想大概是睡著還怎樣的,不過我靠近看的時候卻嚇到了。」

  「那個人縮電話亭的正中央,手摀著耳朵一直在發抖;其實我一開始以為是受到什麼打擊,本來不想理他的。」

  「但後來他看到我,就像看到鬼似的猛敲玻璃門。」

  「猛敲喔,就一直敲一直敲,好像他被困在裡面似的;這我就不懂了,電話亭的門應該是輕輕一推就開了啊?」

  「結果我走過去一看,卻沒看到門。」

  「很詭異吧?沒有門!我繞了幾圈,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四面都是完整的玻璃!」

  「我貼到玻璃窗邊要跟他說別緊張,我去報警;不過他完全聽不到我的聲音,我也沒聽到他的聲音,連他猛敲玻璃的聲音都聽不到!」

  「我能怎麼辦?只好回去報警了!但我走回家拿手機出來,裡面就沒人了!然後我走近一看,玻璃門好好的開在那。」

  「原本我以為是不是我眼花了。但後來又發生了幾次,而且裡頭的人都不一樣,而且只要我一沒注意,那人就不見了。」

  「後來我跟我爸說這件事,我爸就說,那是鬼在抓交替,教我不要多管閒事,免得鬼抓不到替身怨氣出在我身上。」

  「我能有什麼辦法?本來想說報警的,大不了我盯著不走人,看他怎麼消失;但一不留神,又整個不見了,那陣子警局的接到我電話都當我神經病。」

  「直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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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1)


  這幾個字,確確實實地嚇著了現場每一個人,我本在狀況外,一堆謎團或許減少了我害怕的遐想;但同樣的,那三個字像是重鎚擊在胸口一般,讓我胸口發悶、喘不過氣。

  電話亭。

  承志和小宇被關在電話亭?

  詳細情形我不清楚,但我唯一聯想到的,便是我接到的那通電話。

  公共電話的聲音,電話亭,所有的詭異都串接在一起。

  「不要再說了!」亮亮哭了出來。

  承志和小宇像是石像一般動也不動,但我見著兩個人的手都在發抖著;我看看小慈,她依舊蹲在地上,不發一語。

  「亮瑜,舞彤、念慈……」承志叫著名字,然後大吸一口氣:「我們回台中去看看吧?我想看看阿威他是怎麼……我想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6.2)


  我們五個人只有承志會開車,他分別載我們回各自住的地方拿點東西,但準備要驅車回台中的時候,他卻把車停在路邊。

  「如果我開到一半出事,那不是很危險?」

  出事?什麼意思?我不甚清楚他的措辭,但大夥已然決定改搭客運回家;承志說:「我家裡還有一台車,在市區裡慢慢開應該比較安全。」

  我們先到忠孝西路上了國光號,因為時段的關係,我們的座位並不分散,小宇和亮亮就在前排,剩下的人都在後排連座;上了車不久,車上就開始放起影片,我本想問問承志昨晚的詳細經過,但他們卻像是睡著了。

  「小慈,妳還好吧?」她臉色一直發白,狀況不是很好的樣子;她聽我這麼問,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大家都不大想說話的樣子。或許是,累了吧?除了亮亮,大家都一晚沒睡的樣子。

  我把座位的靠背拉低,看著窗外歇著,然後回想所有的事件;很多不合理的地方,說不上為什麼,但我知道他們是有關連的,只欠一點線索,我就可以知道是什麼事了。

  電話亭、阿威、那些沒有顯示號碼的電話,甚至是捷運裡那中年婦人、盈盈小柏他們……對了,陳董要我回家看看,是不是表示真的有什麼事了?他又怎麼知道的?

  我把想到的事情寫在日記本裡,我想,再過不久,我就會知道答案了。


  (6.3)


  不知睡了多久,我是因為腿酸換姿勢的時候勉強睜開了眼睛,一開始看到這畫面還只是無所謂的閡上眼,但當思緒些微運轉,我就猛地醒了過來。

  車內車外是一片黑暗,一點燈光也沒有。

  我想要起身,但能見度讓我難以行走,我嘗試扶著座位前進,但很多的理由讓我退卻了。於是我又坐了下來,觀察現在的狀況。

  我輕聲喚著大家的名字,但沒有半點回聲,我所聽見得只有萬籟俱寂時的那一點耳鳴;這種靜其實很難遇見,車聲、蟲聲,不管如何總該有一點聲音存在;只在有些時候剎那間有一些無聲的情境,那時候甚至讓人不禁懷疑起自己的聽力是否出了問題,聽見得聲音就只有不斷嗡嗡叫的雜音而已。

  雜音?

  耳鳴時的雜音,和收音機沒有訊號時的雜音好像。
  跟我當時接到電話,手機裡的聲音好像。

  『嘟!』

  我想到這裡的時候,身邊無預警的出現一聲,我嚇得全身抖了一下。

  這是怎麼回事?那是什麼聲音?車子開得好好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在我睡著的時間裡,發生什麼事了?

  我將眼睛貼近窗邊,試圖去看外頭的景致,或許我能從什麼地方判斷自己人在哪裡。

  窗外似乎有什麼東西,但遠遠看去只是一片漆黑,於是我索性將臉貼在窗邊;但我很後悔這麼一瞧,因為我看見了一張很噁心的臉。

  那張臉便黏在窗戶上,好像外頭有什麼東西擠壓著,把他的臉就這樣擠在玻璃邊;我嚇得往後一退,但卻看見更噁心的畫面。

  車窗上滿滿都是壓扁的臉,每一張扭曲的臉上,都投射著一種可怕的眼神,然後那眼神再一次聚集在我身上;雖然有數以百計的臉孔,但扭曲的表情、灰白的色澤卻是如初一轍,最可怕的還是那眼神,所有的眼神都注視著我,像要把我吞噬一般。

  我持續往後退著,但我的背卻撞著了東西。

  是椅子嗎?

  不是,那冰冷的感覺,是玻璃。

  我轉過身,又看見了數以百計的臉,還有一個公共電話。

  我在電話亭裡。


  (6.4)


  我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思考這是怎麼回事,但我感覺到玻璃像要裂開一般——被那些臉給壓進來;如果玻璃真的破了,那我不就會被那些臉給……

  光想到我就開始反胃。

  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看著四周,四面玻璃都被白色灰蠟般的臉給填滿,我根本沒得出去,而且就算出去了,便是要被那些噁心的東西包圍,說不定待在電話亭裡頭還安全些。

  我正猶豫著,背後又是『嘟』的一聲。

  我又被那聲音給嚇著了,嚇得我往旁邊一退,撞倒了玻璃;但撞倒的瞬間我又嚇得往旁邊一閃,因為我想到貼在上面的那堆臉。

  我轉過身,看著那電話,那聲音似乎就是從那頭發出來的,我仔細一瞧,那話筒並沒有掛上,就是斜放在公共電話的上頭。

  我屏住呼吸,專心看著話筒,一來我想確認聲音的源頭,二來我想避開和那些眼神的交會。

  雖然我避開了,但我很確信他們都在注視著我。

  我該怎麼辦?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只感到鼻頭一酸,一種想哭的情緒頓時爆發;沒有人能幫我,我就這樣一個人被困在這裡。

  沒有人能幫我?

  我想到了手機。

  我從褲子口袋裡掏出手機,很直覺地要撥給承志;但我按出之後,手機畫面卻停在撥話的畫面,沒有絲毫進度,我取消一看,這裡一點訊號都沒有。

  沒有訊號?

  我握著手機,然後想到了那個公共電話。

  我可以打公共電話。

  於是我把手伸向話筒,小心翼翼的拿起它,但這同時,我也聽到了話筒裡頭傳來的聲音。

  『下面音響,兩點零八分,零秒。』

  然後,便是『嘟』的一聲。

  這是怎麼回事?我想到了電話打不知道什麼號碼,似乎就可以打到一個查循線現在時間的服務,所以?之前有人用公共電話查時間嗎?

  我把話筒掛了回去,順便看了一下上頭的餘額,是空的。

  於是我又拿起了話筒,順便摸著口袋裡的零錢。

  但我拿起話筒的一瞬間,卻又聽到了一樣的聲音。

  『下面音響,兩點零八分,零秒。』

  剛聽到的瞬間我還沒有思索到什麼不對勁,但我持續拿著話筒時,我又聽到了一樣的話。

  『下面音響,兩點零八分,零秒。』

  當我意識到詭異的同時,我跌坐在地上。
  那話筒也被我甩得掉到了地上。

  同時間我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我沒有想太多,立時接上了手機,我要快點離開這個地方。

  但我接起手機時,卻聽到了裡頭的聲音。

  那聲音和公共電話話筒的聲音重疊著。

  『下面音響,兩點零八分,零秒。』『下面音響,兩點零八分,零秒。』『下面音響,兩點零八分,零秒。』『下面音響,兩點零八分,零秒。』『下面音響,兩點零八分,零秒。』『下面音響,兩點零八分,零秒。』『下面音響,兩點零八分,零秒。』『下面音響,兩點零八分,零秒。』

  不斷重複著。

  不斷地,重複著。


  我閉上眼睛摀著耳朵,蹲在地上,但那聲音似乎仍在耳邊竄動著;雖然我完全不清楚這時間代表了什麼意義,但這樣機械式的重複,配上那詭異的聲音,聽著就讓人渾身難過。

  過了許久,當我發覺自己聽見得耳鳴聲越來越清楚,這才放開了手;還好,我不再聽見那詭異的聲音。

  於是我睜開眼,想看看四周有沒有什麼變化。

  我看見了兩個眼睛。

  其中一張灰白的臉,就直接貼在我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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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1)


  「舞彤?你還好吧?」

  持續不斷的敲門聲喚醒了我,我睜開眼,並沒有看見什麼臉;我鬆了口氣,正要回應,卻發現自己待在一個奇怪的地方。

  廁所?

  我在客運車上的廁所裡?

  「我沒事!」我回了承志一聲,打開廁所門,承志在外頭的座位旁看著我說:「你還好吧?怎麼在裡頭待這麼久?」

  「嗯?我什麼時候進去的?」我對走到廁所這件事完全沒印象。

  「你沒印象嗎?」
  「沒有。」我直接回道。

  「好吧,當作沒生這件事吧!」承志咬著嘴唇說,然後慢慢走回他的位置;我看著他,不明所以,只是跟著他回去,回到座位,小慈、亮亮和小宇都盯著我看。

  「不要這樣看我好嗎?」他們同時看我的舉動讓我想起剛剛的畫面,我很急地說著,我可不要和剛剛的畫面再有任何聯想。

  「舞彤,你可以跟我說,你剛剛看到什麼嗎?」小宇打斷了我的話。

  「什麼?」

  「我想知道,你和我、和阿志看到的……一不一樣。」小宇接著說。

  我楞了一會,才知道他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於是我嘗試著把剛剛看到的畫面全部說了一遍。

  他們四人聽了,都瞪大了眼睛望著我。

  「怎麼了嗎?」我小小聲問,但沒有人回應我,看著他們的反應,難道他們的遭遇跟我一模一樣嗎?

  「舞彤,你說的是真的嗎?」承志首先說話,我點了點頭,我幹嘛說謊呢?

  「不一樣,完全不一樣。」承志搖著頭說。

  「不然呢?你們看到了什麼?」我反問道。


  (7.2)


  從台北回台中的時間大約是兩個小時,我們說沒多久,就到了朝馬;承志說從這裡坐計程車到他家比較快,建議我們先回他家再一起討論。於是我們換乘計程車,大約五分多的車程便到了,他家是四層樓的透天別墅,車庫停了三台轎車,我終於知道小慈以前說承志家很有錢是什麼情況。

  承志他爸見到我們,便要一個像是菲傭的到外頭去買些食物,我們則直接進了承志的房間;承志的房間大約十多坪,根本就比我家還大了。

  我和亮亮一邊讚嘆,一邊找地方坐下,承志則是拿了一台筆記型電腦,要記錄我們所見的有什麼不同。

  首先是阿威打電話約的時間。

  雖然每個人都沒有印象,但可以肯定是在晚上,大約兩點多的時間;兩次接到阿威的電話都是那時間,而且詭異的是,大家對接電話的事印象都模糊。

  除了承志和小宇,我們三個女生都是睡眼惺忪的接了電話;承志當時在宿舍打牌,但他說室友只知道他突然離開,卻沒聽見電話聲。小宇說當時一個人在打電動,只知道快點敷衍完要回去趕破關。

  綜合我和承志的情形,都是我們聽見了電話聲,但室友沒聽見。

  「很明顯了,那根本是靈異電話,只有讓我們聽見的。」承志下了結論。

  除了這兩通電話之外,一直到同學會那天,都沒有人遇到奇怪的事;但同學結束當天晚上,除了亮亮之外,我和小慈分別接到承志和小宇的電話——當時情況就像阿威的電話一樣,旁人都沒注意到。

  而小宇和承志,則是同時發生同樣的事。

  小宇原本在打麻將,打到一半想上廁所,就拿了包煙往廁所衝;他說他叼著煙想早上的事情,然後就聽到了電話聲。

  「因為我在拉屎嘛,當然不可能是我去接啊,所以我就叫其他人接,但是不管我怎麼叫,都沒人鳥我,我想他們可能牌打正爽吧。」小宇說。

  「可是後來我就覺得不對勁了,因為電話一直響,沒道理沒人要接啊,那很吵的;本來我想說大家可能要等他自己掛斷,可是想到我條都撇完了煙也抽完了,沒道理還是不接啊!」

  「我趕緊擦擦屁股衝出去看,看到鬼,我家一個人都沒有!」
  「麻將還在桌上喔,但其他人都不見了,有夠夭壽,我想一定是他們故意要嚇我的!」
  「然後那個電話啊,就一直響,我覺得很機掰,就跑去接了。」

  小宇接到電話的時候很直覺的以為是惡作劇,而且就是他們室友打的;但是接起來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是很大的雜音。

  我和小慈和亮亮在捷運接電話的時候,聽到的聲音並不是多麼大,只是一點點的雜音;但根據小宇形容的,話筒裡刺耳的聲音大到他把話筒拿遠都能聽見。

  然後,一樣,『嘟』的一聲。

  「幹,一個人房間接到這種電話真的是超毛的,所以我就把電話掛斷了!但我一掛上電話,幹!他又響了!」

  「然後我就把電話線給拔了,還好他就不響了,嚇死人,我以為會和鬼片裡一樣把電話砸爛都照樣響。」

  「機掰了!結果換我手機響了!」

  小宇說,他接到手機的時候,一看是沒有顯示的號碼,就按下拒絕接聽;接著手機又響了,於是他便關了機,這大概就是之後我們打他手機沒人接的原因。

  「其實知道我手機的人不多,因為我怕老媽找不到我,一般來說我手機都會開著的,但那真的是太毛了,所以我就把他關掉了!」

  小宇關上手機之後,房間便沈寂下來,他坐回麻將桌等室友,但等了許久都沒有人;於是他先偷看大家的牌,然後亂調大家的牌,說是為了打發時間。

  「不知道大家都死哪去了,我玩著玩著,就在麻將桌上睡著了。」小宇說道:「媽的再來這件事就更毛了,因為我是被冷醒的。」

  「我渾身發抖,發現自己縮在一個角落。」

  「不看還好,媽的,我縮在電話亭的角落!」

  (7.3)


  「我連忙站了起來,看了幾百遍,我真的在電話亭裡;夭壽喔!我撞了幾次玻璃門,痛他媽的,一定不是夢。」

  「你們有沒有看過奪魂鋸?就是醒來發現自己在一個鳥地方,然後一個老頭要跟玩他的遊戲;媽的,我是醒來發現自己在電話亭裡。」

  小宇找了半天,發現電話亭沒有出口,他摸了摸四面的玻璃,沒有一道是可以推出去的。

  「看到鬼,簡直是看到鬼!這和阿威說的一模一樣!」小宇心有餘悸地說。

  「阿威?什麼?」聽到這裡,大夥不禁問道。

  「那不重要啦!想到這裡我就知道一定是阿威了,一定是因為我平常都欺負他,所以他要找我報仇。」小宇嘆口氣。

  而正當他不知所措時,公共電話響了。

  「有沒有搞錯?這裡是台灣耶,我沒聽過台灣的公共電話會響的!死夭壽,這就跟那個掰出來的鬼故事一模一樣了!」

  「如果是你要不要接?開玩笑,死也不接啊!可是他就一直響一直響,我一度爛就把話筒拿起來,然後很快掛下去!」小宇一連串地說著:「我真是個天才!我一掛上他果然就不再響了!」

  之後,因為手機不在身上,所以他考慮了半天,便拿起公共電話,準備打回家;「我話筒拿起來還有偷聽一下,確認沒怪聲音,還好我身上有點零錢,打牌用的,我就拿來撥了電話。」

  小宇打了許多通,都沒有人接;於是他憑印象胡亂打,最後便是小慈接了電話。

  「剛接到電話的時候我嚇死了,因為小宇都不說話。」小慈皺著眉頭抱怨,小宇則是一直道歉著:「唉唷,我第一次打通,誰知道接的是人是鬼啊?」

  「你打我房間電話當然是我接啊!你來電沒顯示我才不知道是人是鬼打的!」小慈抗議道。

  小宇直到把身上的零錢都用完,還是搞不清楚自己在哪裡;「玻璃窗外的景致我沒印象,當然,我也可以肯定不是居仁操場的那個!因為我也出不去,身上也沒錢了,就只好蹲在那邊發呆了!」

  「你幹嘛不打到警察局?110不是不用投錢?」亮亮問道。

  「打了啊!也沒人接啊!」承志和小宇是同時回答的。

  「然後呢?你後來是怎麼出來的?」小慈接著問。

  「我又睡著了,醒來的時候我就在家裡了。」小宇回道。


  (7.4)

  承志的情形和小宇差不了太多,他一個人打電腦,然後宿舍電話響了起來;一樣的聲音,一樣掛了又響,拔線換響手機,於是他也關了機。

  「我後來去洗澡,才覺得奇怪,好像整個四舍都沒有人;一路從我房間到浴室,我都沒遇到半個人。」

  承志很快地洗了澡,然後回房間開著大燈睡覺。

  一樣,他是被冷醒的,一樣,在電話亭裡。

  承志有接起那電話,他說裡頭是很奇怪的聲音,所以他也掛上了電話,從有印象的號碼開始撥起,到後面根本是亂按求救;之後他胡亂按的號碼,就撥到了我這邊。

  「我一直很清醒,我在等天亮,天快亮之後就該有人會經過這裡;會有電話亭表示這邊不算太偏僻,所以一定會有人路過的。」

  可是沒有。

  一直沒有人路過。

  天,也一直沒亮。

  「後來我想知道現在的時間,就打到查尋台去。」承志說。

  「當時的時間,是凌晨兩點零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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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


  我將手機貼在耳邊,同時移動食指將音量調到最大,嘗試去判斷裡頭是否有什麼說話聲;裡邊主要是收音機收不到訊號時的那種雜音,偶爾似乎聽到有人說話,只是我一個咬字也聽不清楚。


  很快的,又是嘟的一聲。
  我總覺得那聲音很可怕。而且是很複雜的可怕。

  不純粹是對電話那端的未知所包裹的詭異,每一聲響起,都似乎暗示著我錯過了什麼一般;總覺得對方說了什麼很重要的訊息,但我一直聽不到,此外,還有一種很難形容的壓迫感。

  有什麼東西在接近的壓迫感。

  以及有什麼東西在監視我的壓迫感。

  我很冷靜的在聽,試圖壓下恐懼,但小慈和亮亮就不是了;接起來沒多少時間,小慈便掛上了手機蓋,然後低著頭蹲在地上;而亮亮則是發者抖,臉色發白地聽著手機。

  他們也是聽見一樣的雜訊嗎?一樣是規律而詭異的嘟聲嗎?

  我不知道,但亮亮一個突如其來的動作,嚇著了我;她突然開始尖叫,然後將手機猛地往地板一砸,接著她摀著耳朵尖叫,一直尖叫。

  我和小慈被嚇壞了!看著她尖叫而不知所措。

  叫了一陣,亮亮突然轉身往捷運站跑去,我顧不得電話,隨便往身上一塞便追了上去。小慈似乎是撿起亮亮摔下的手機才跟上來,我們三人就這樣追逐著。

  一下電扶梯的轉角,我就沒看見亮亮的身影,我往前快跑到捷運門前,也不見她在裡頭,我貼近看著捷運排隊的一點人,以及另一個出口,一樣沒見著她。

  她不可能跑這麼快呀?所以說,亮亮不見了!


  「亮亮?亮亮?」我叫著,但捷運裡只有我說話的回聲。

  有些乘客轉過頭看著我,我立即走過去向一名婦女詢問,是否有瞧見亮亮的去向;我簡單敘述一下亮亮的穿著,那婦人隨手一指,是捷運的另一個出口。

  我連忙道謝,然後往出口衝去。

  同時,我回想起那婦人的臉,我似乎在哪見過。


  (5.2)


  我的腳步聲在捷運裡頭迴響著。

  一種不協調的規律在我心中急竄,但我腦中只有急切的一個目的;我轉上電扶梯,看見了一個模糊又熟悉的背影正往上頭狂奔,於是我也拔腿往扶梯上衝去。

  從她消失到我走到出口,是不到幾秒的時間,但我又找不到亮亮了;附近的人不是很多,他到底是躲到什麼地方去了?

  「喂!」突然,背後有人叫了一聲。

  我習慣性地轉過頭確認是否叫我,那是一個跟我差不多年紀的男生,我知道我認得他,只是在心底尋不出名字。

  「你怎麼也在這裡?」那男生很訝異的問著。

  「我?我要找我朋友,她剛剛從這邊跑過去,你有沒有看見她?」我很急的問著,手忙腳亂地敘述著亮亮的樣子。

  「沒有,沒看到。」男生搖了搖頭。

  「不好意思,我要找人,可能不能陪你聊了。」我道個歉,準備到街上去找亮亮,卻有另一個男生卻打斷了:「妳剛到嗎?」

  「什麼?」我別過頭,一樣是張很熟悉的面孔。

  「她沒有要跟我們去。她只是不小心來的。」一開始叫住我的男生回道。

  「不小心?那要帶她一起去嗎?」
  「開什麼玩笑!」那男生很生氣地瞪了他一眼。

  「不好意思,我真的該走了!」我連忙鞠躬道歉,不過我抬頭的時候,又看到一個認識的人。

  「咦?盈盈?」盈盈是我國中很要好的好朋友,每次下課時間我們都會膩在一起;本以為她會跟我一起進女中的,但不知為什麼她考壞進了文華,之後我們聯絡的次數就越來愈少了。

  「你怎麼來了?」盈盈見著我,也是一副很吃驚的樣子,而兩個男生則是皺著眉頭互望;我看了看盈盈,這才想到,他們分別是阿慶和小柏。

  都是我國中同學。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我連忙問道。

  「咦?阿威不是說……」阿慶要說話,又被小柏打斷:「你別多嘴!」

  「小柏,我剛剛說的朋友是亮亮,你記得她吧?你有看見她嗎?」既然大家都認識,我連忙補充道,但小柏依舊搖了搖頭。

  「我等等在過來找你們,我先去找亮亮了。」我連忙說道,然後往水源市場的方向過去。

  但一個聲音叫住了我。

  「原諒我。」他說了這麼一句話。

  我來不及回神,便發現自己被很大的力量拖著走,這讓我重心不穩地摔到了地上;我想轉頭看是誰拉我,但甫一偏頭,便看見盈盈和小柏他們用很怪異的眼神望著我看。

  不只是他們。

  一共有八張熟悉的面孔。

  我來不及辨識誰是誰,感覺到肩上的力道越來越猛,我不斷揮手要抓住拉我的人,但我什麼也沒摸到。

  我肩膀上什麼也沒有。

  但我就這樣一直被拉著走。


  「放開我!放開我!」

  我拚命地喊著,但那無形的力量卻沒有點滴回應,我本想大喊救命來換取注意,但四周的眼神卻讓我開不了口。

  不是沒有人注意到我,所有人都盯著我看。

  另一種疼痛取代了肩膀上的痛楚,我感覺全身上下被各種銳利的眼神刺穿;每一張冷漠的臉上,兩道準確但又似無神的目光集中在我身上,並和我的眼睛不斷對焦。

  沒有人笑,沒有人說話。

  每個人唯一的動作,就是輕輕轉過脖子盯著我瞧。

  然後,眼神便越來越多,我可以感受到遠方、以及不斷切進的新視線……看著、一直看著……

  彷彿這個世界,除了黑暗,便只剩下那些眼睛。

  不斷注視著。


  (5.3)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那力量消失了,我下意識的去撫摸肩膀,竟摸到一雙溫暖的手;這一個改變讓我全身打個寒顫,接著,四周的眼神又同樣嚇著了我。

  不過,這些眼神卻不像之前那般;雖然大多是『疑惑』的感覺,卻不是之前那種可說是如出一轍的重複。

  「真是嚇死人!」我背後出現了聲音。

  我轉過頭,是承志。

  「承志?大家都在找你……」我看見他便脫口而出,但他卻很快的接著:「什麼找我?明明是在找妳!」

  「咦?」我楞了一下,環顧周遭,除了陌生人之外,亮亮、小慈和小宇都在一旁。

  「亮亮?小宇?」我心中充滿了問號,承志和小宇對看一眼,便開始跟路人道歉。

  「沒事了沒事了,不好意思!」

  「剛剛是怎麼了?」我連忙問小慈。

  小慈和亮亮互看幾眼,對著我要說話卻又不說。

  「妳剛剛,就往馬路走過去,剛剛車不多,所以很多車都開很快,真是,嚇死人!」小宇見她們不說話,便接上。

  「我哪有?我明明都在騎樓裡呀!」我抗議著,她們四人聽了又靜下來。

  「好可怕,怎麼會這樣?」亮亮是第一個出聲的。

  「妳可怕個鵰,告訴你我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才嚇死妳!」承志瞪了亮亮一眼,但也被小宇插了話:「屁!管你發生什麼,你們聽到我發生的事才會嚇到噴尿!」

  「媽的最好是啦!這件事你也知道,說出來真的嚇死你……」
  「屁啦!我那個更扯……」

  說著,兩人便開始爭論起來,我想阻止他們,但他們同時說了一句話:

  「我被關在電話亭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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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


  我不知道自己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態,也許是『只不過嚇嚇他罷了』;所以我不但沒有阻止他們,反而像是看戲般的跟了過去。

  小慈和亮亮也是。

  下課時,承志抓著阿威就往操場外衝,一股腦的把他丟進電話亭裡,然後便拉著玻璃門不讓他出來;我當時在想什麼?我好像是想看阿威被嚇著的樣子,畢竟我非常肯定那個故事是假的。

  是小宇亂編的,不是嗎?

  當時是這樣的,阿威不斷敲著玻璃門,我和亮亮、小慈在笑;承志拉著玻璃門,小宇則蹲在旁編看著阿威。

  現在的我覺得自己有點殘忍,就算沒什麼,這樣欺負一個人也是不好,或許阿威有密室恐懼症,或許他身體不好不能久留;但當時我心中唯一的念頭似乎只有一個:「他在怕什麼啊?怎麼那麼笨?」

  「就這樣嗎?」拼湊完我們的回憶後,小慈說著。

  「然後呢?然後有發生什麼事嗎?我們就回去上課了不是嗎?」亮亮接著說。

  小慈點點頭,我也是,因為我心中的印象便是如此。

  然後呢?然後呢?阿威有出來嗎?應該有吧?回教室時路過電話亭,裡面是沒人的,所以說阿威應該是跟著我們回操場了吧?

  應該是,但大家都沒有確切的印象。

  「亮瑜,妳有記得帶畢冊嗎?」小慈抬頭問道。

  「有啊有啊。」亮亮從她的包包中掏出畢冊,然後翻到通訊錄的地方,遞給小慈,小慈指著其中一行說:「我們先打去承志家問他住哪間宿舍吧?」


  (4.2)


  承志他媽媽本來很討厭小慈的,因為她非常肯定交往只會讓承志的成績一落千丈,而事實上,承志在班上的成績一直不怎麼樣,和小慈交往之後也沒有多大的幅度可以退步。

  神奇的是,高中聯考,他們也都進了第一志願。

  雖然小慈和我同校,但我見到她的時間其實不多,她補習總是塞的很滿;反倒是亮亮告訴我的八卦,說他們上高中沒多久就分手了。

  因為制服。

  『妳穿那樣有夠像烏龜的,醜死了!』
  『烏龜比水電工可愛多了。』

  聽說就是這樣分手的。

  「吳媽媽妳好,我是念慈,可以打擾一下嗎?」小慈對著手機說道。
  「嗯嗯,我念北醫,沒有啦,承志比較厲害啦。」
  「是這樣的,因為我們想辦同學會,所以想問問承志的手機和寢室號碼。」
  「嗯,嗯,對了,我們班有沒有誰也打去過?我怕我叨擾兩次會……」
  「沒有嗎?嗯,好,謝謝妳!會,我會用功的!」過了一會,小慈嘆了口氣放下手機。

  「怎麼樣怎麼樣?」亮亮急著問。

  「有寢室號碼了,打電話問問就可以知道是哪個房間了;然後,吳媽媽說沒有人打去過,也就是說阿威根本沒問過承志的寢室電話。」小慈對著手機邊想邊說道。

  「阿威也沒打回我家過,我問過我爸媽了。」小慈咬著嘴唇接著。

  「那阿威是怎麼知道我們現在的聯絡方式的?」亮亮連忙問道,可是這個答案,恐怕只有阿威自己知道了。

  亮亮打到小宇家問電話,小慈則打到台大宿舍找承志;而我,則是翻著畢業紀念冊,找找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我仔細看著,所有的生活照和合照裡都沒有阿威的蹤影,我隨手翻看,看見了我和亮亮、承志、小慈小宇他們的生活照。

  亮亮拿著一件閃亮亮的衣服,站在衣櫃前比著;小宇坐在電腦前,一副認真打電動的模樣;小慈勾著承志的手,站在一中街的水利大樓前;承志則是靠在他家的牆邊耍帥。

  看著他們的動作和神情,多少讓我想起了國中時大家的互動,我笑了笑,也同時看到我的那張照片。

  我拿著一枚全新的50元銅板,很開心的站在圍牆邊,而我的後方,正有一輛火車經過。

  我在開心什麼?大概是因為找錢的時候,收到一枚很新很亮的50元吧?不過,我對這張照片的印象,卻不是很深刻。

  而我的注意力快被另一張照片奪去。

  在我的生活照下方,是一張合照,拍的正是我們體育課在外操場時的照片;我算了算,照片裡有47個人,扣除值日生,還少一個。

  我知道少的是阿威。

  而背景的地方,正好可以見那一個破舊的電話亭。

  電話亭裡,有一團不甚清晰的黑影。


  (4.3)


  「問到了問到了!」亮亮突然很開心的叫著,著實嚇到我。

  「承志寢室裡沒人的樣子。」而小慈地嘟著嘴上了手機。

  我本想指著那照片上的黑影,但現在比較重要的是承志和小宇的下落;亮亮接著打到小宇外宿的房間,很快地便有人接了電話。

  「唯唯唯,小宇在嗎?」亮亮很快的唸著。
  「咦?」
  「是喔?真的嗎?你沒有騙我喔?」
  「小宇是不是在旁邊偷笑?」
「掰掰。」

  「怎麼樣?」我和小慈同時問道。

  「他室友說他昨天晚上麻將打到一半,去上廁所,然後就沒回來了。」亮亮食指比著手機說。

  「麻將打到一半?那是怎樣不見?去哪了嗎?」小慈接著問。

  「他們說不知道啊。」亮亮搖搖頭。

  「是什麼時間?有說嗎?」小慈緊迫地問,亮亮搖著頭說自己忘了問。

  雖然沒說,但我和小慈對那個時間卻有了個譜。

  「我們去找承志吧?」我接著說:「有了號碼,應該可以找到寢室的?」政大有一張寢室表,上頭有所有宿舍房間號碼與電話的配對圖,不知道其他學校是不是一樣。

  「好,我問問看我其他在台大的同學。」小慈拿出手機翻弄著。

  可惜我上大學之前沒買手機,跟高中同學幾乎也斷了聯絡,我大一以前的通訊錄,都是手寫版的,是我當時一個一個抄下來的。

  「啊!」想到這,我不禁大叫一聲。

  「怎麼了?」兩人回頭望我。

「沒什麼,我想到一件事。」我連忙告訴大家我的習慣,當然最重要的就是,當時我有抄下阿威的電話。

  「真好,我也有進度了,我同學認識承志,她男朋友是承志的室友。」小慈笑著說。

  「哈,那我們先去吃……」亮亮拍著手說,但話說到一半,便被手機鈴聲給打斷了。

  是我的手機。

  我連忙接起電話,我拿著手機靠近臉龐的時候看見,那來電是沒有號碼的。

  「唯?唯?」我喊了幾聲,但對方一直沒有回應,只是一些不甚清楚的雜訊;於是我噤下聲等待他說話,同時觀察著那細微不清晰的雜音。

  過了一段時間,對方仍毫無反應,我瞥見小慈和亮亮疑惑的眼神,正笑著準備掛上電話,但這時?電話裡突然一個嘟的聲音,嚇得我全身抖了一下。

  那是,投幣式公共電話,每過一段時間會發出的聲音。

  嘟。
  嘟。
  嘟。

  總共嘟了四聲之後,電話便掛斷了。

  「怎麼了?舞彤?發生什麼事了?」小慈拉著我說。

  我正要回應,突然又是鈴聲大作。

  三種不同的手機鈴聲,同時響起,我、小慈和亮亮,同時看著自己的手機發楞。

  一樣是沒有來電顯示的號碼,我先將手機拉近耳朵,然後按下接聽的按鈕。

  那一瞬間,我又聽到了嘟的一聲。

  是公共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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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


  「你剛剛,沒聽見電話響嗎?」我掛上話筒,回到床上,納悶地問著。

  「沒有啊。」小凌搖著頭,疑惑地看著我。

  「喔。」我應了聲,便躺回床上,我相信絕不是我的幻覺,因為那過程非常清晰,承志的吶喊似乎仍停留在耳邊。

  「你可能作夢了吧。」小凌笑了笑,又回過頭去打電腦;而我聳聳肩,不要解釋太多或許比較好。

  我閉上眼,再一次回想剛剛的過程,我確實是摸黑去接電話的;之後再看,小凌的鬧鐘也在同樣的位置,時間也一樣,這應該證實我不是幻想的吧?

  那麼,小凌沒聽著電話聲,是為什麼?是她疏忽了,還是這聲音只有我聽見呢?

  我連忙翻著電話本,找著下午抄到的電話,撥打了承志的手機,而電話立即轉入語音信箱;我不知道承志的開機習慣,所以也不能判斷什麼,所以我又打給了小慈。

  「唯?」小慈很就接了電話,而且聲音很緊張。

  「小慈,我是舞彤,這麼晚沒吵到妳吧?」我小小聲的說。

  「嗯,是妳啊,嗯,沒吵到我,我正要睡,嗯。」小慈吞吞吐吐的回著。

  很不對勁。

  如果我的猜測沒錯,他一定也遇到了什麼奇怪的事。

  「小慈,我剛剛接到了承志的電話,他打到我的宿舍。」為了證實我的揣測,接著我便將剛剛的事情說了一遍。

  「小慈?」從我提起之後,小慈便沒有說上半句話,似乎是楞在那裡。

  「小慈?妳還好吧?」我輕聲問著。

  「不好!」我聽到小慈的哭泣聲。

  「怎麼了?」

  「我剛剛也有接到電話,只是,是,是冠宇打的。」小慈的聲音很害怕,配上她的哭聲,我也感染了她的恐懼。

  「他說,他在那個電話亭裡。」


  (3.2)


  小宇的手機一樣轉進了語音信箱,小慈說,依照小宇不關機的個性,恐怕是他在一個收不到訊號的地方;小慈還說她有打給亮亮,但亮亮已經睡了,而且不像我們有接到什麼電話。

  我們討論了一會,決定明天一早大家見個面,當然最好,能約到承志和小宇;但小慈說她現在害怕睡不著,要我陪著她,政大的宿舍電話不能外撥,而小慈外宿,所以我給了她號碼請她打來。

  掛上手機等待的時候,我才又想到,承志怎麼會知道我的寢室電話?他不知道,所以他也不知道他打給了我,那麼,他是為什麼會撥出那個號碼呢?


  我和小慈沒說上什麼,大多是閒聊一些上大學之後的事;其實很明顯,我們都心不在焉,只是一個勁的想轉移話題。

  聊上許久之後,小慈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個我們一直很想問對方的問題。

  「舞彤,妳對那天的事,記得多少?」

  我沒有立即回她,我不知道該怎磨形容我的記憶;在那之後是一片空白,但之前的光景,卻是越見鮮明。

  尤其是阿威那張哭喪的臉,就像浮在我眼前似的。


  (3.3)


  小慈念北醫,住學校附近,亮亮在台北大學宿舍,小宇在輔仁,倒沒聽他提起住哪,而承志在台大男舍;我們依舊約了公館,捷運的2號出口,想先從承志開始找起。

  一直到我們三個人見面,依舊沒有他倆的訊息。

  「發生什麼事了嗎?」亮亮完全在狀況之外,我和小慈對看一眼,便分別把電話的事說了一遍。

  「妳們在開玩笑的吧?」亮亮扮了一個鬼臉:「我知道了,一定是承志要妳們騙我的對不對?」

  「幹嘛不說話呀,被我拆穿了吧?」
  「嘿,鬧夠了喔!」
  「……」

  亮亮說了半天,才閉上嘴看著我們,我看她的神情,應該已經是知道我們都很認真;我見場面尷尬著,於是啟口:「亮亮,妳記得阿威的那通電話嗎?妳可以把當時過程描述出來嗎?」

  「我不大確定,那時候我在睡覺。」亮亮歪著頭想:「他打來兩次都是晚上,好像說什麼……唉唷我不記得了!」

  「晚上?」小慈苦著臉問。

  「不會是兩點八分吧?」我隨即搭上一句。

  我一說完,她們都一臉詭異的望著我。

  兩點八分。

  一個很熟悉的時間。


  (3.4)


  那天是星期三,下午的體育課。

  居仁國中很小,每當體育課,我們都要繞過中女中到府後街那邊的外操場上課;大約是五分鐘的路程,由班長和體育股長帶隊,除了值日生,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到外操場去。

  外操場前方是一些老舊的住宅,而在外圍的人行道上,有一個破舊的電話亭;每次到外操場上課,我們都會看見那電話亭,但從沒見過有人在裡頭說電話。

  於是,就有人開始編鬼故事了。

  我記得故事是小宇想出來的,他說那是一個被詛咒的電話亭,如果半夜一個人在裡頭打電話,就會被關在裡頭出不來;而且,如果拿起電話聽到說話聲音的話要立刻掛斷,因為電話已經打到地獄去了。

  班上每個人聽了,都笑著對小宇說你虎爛,確實,電話亭又沒上鎖的,怎麼可能被關在裡頭呢?不打號碼一定會聽到聲音啊,就是您撥的號碼是空號嘛!

  大家都笑小宇說故事的能力太差,只有一個人例外。

  阿威。

  阿威聽到故事的時候,整個人像被電到一樣縮起身來,我們看到他的反應,又全部笑成一團了;「不會吧?你相信喔?」當時亮亮還輕輕敲著阿威的頭說。

  阿威則是很猛地點著頭。

  於是大家便想到一個捉弄他的遊戲。

  把他關在電話亭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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