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死神的電話亭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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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一直到最後,阿威都沒有出現。

  這場同學會結束的非常尷尬,甚至可以說,非常詭異。不只是我,其他人也是一樣,所有的記憶只停留在那一刻;最後的印象,就是他被留在電話亭裡頭,而我們揚長而去的畫面。

  就這樣。

  我們都很訝異,難道那天之後,我們就不再見過他了?如果真是如此,難道我們對於不再見到他這件事,未曾感到一點異樣?不只是我們五個,班上的其他人,難道都不曾感到教室裡頭少了誰嗎?

  我努力翻著所有的回憶,但都是一樣的結果。

  這或許代表著,阿威對我們來說,是一個不被重視的人吧;就是那種即使消失了,也不會被注意到的人吧。

  不知道他會怎麼想?如果是我,會非常非常難過吧;雖然我不知道如果我消失了,會有多少人發現這件事、在意這件事;他們的關注又會持續多久——但那種沒有存在感的空虛,是非常可怕的。

  那麼,他辦的這場同學會……

  是為了什麼?

  是純粹想見見大家,是希望我們想起曾經有他這個同學,還是……


  (2.2)


  傍晚,我回到店裡,陳董看到我的一瞬間便問道:「怎麼?臉色這麼差?」我猶豫了半晌,便決定把事情告訴他。

  「嗯,這樣啊。」他應了聲,便回過頭做自己的事情。

  「是我想太多嗎?還是真的出事了?」我戰戰兢兢的問。

  「那得問問妳自己心裡頭的鬼了。」他一邊整理著吧台一邊說道,我回過頭看他,但他卻沒接上什麼。

  我心裡頭的鬼?是指,我自認為對不起阿威的地方嗎?我回廚房繼續準備著,直到收店陳董也沒再提起這事。只是我離開的時候,他靠在門邊說:「先休息幾天吧,也許妳該回去看看。」


  (2.3)


  回到宿舍之後,我先是沖了個澡,便躺在床上想著這件事;阿威為什麼一直沒出現?是臨時有什麼事情嗎?還是?

  其實我想到的明明是那個很恐怖的答案,但仍要騙著自己往好的方面想。

  既然我對阿威的印象只到那一天,是不是,其實,那一天,阿威就已經……如果是這樣,那他約我們去同學會,是為了什麼?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回憶著當時的那通電話。

  「唯?」記得那時我正在睡覺,突然寢室電話響了起來,本以為小凌她們會先接電話的,但想不到房間裡只有我一個人。

  「舞彤嗎?那個,我是阿威,不知道妳記不記得我?」電話那端的聲音有點熟悉,但一時之間我還不能將這名字、這聲音和我印象中的誰集合在一起。

  「抱歉?你說你是?」我睡眼惺忪,整個人仍神智不清的。

  「居仁十二班的阿威,還記得嗎?」他提醒著。

  「嗯?記得記得,怎麼了嗎?」我還不清醒,所以只想趕快敷衍完回床上去,倒也沒仔細思索到,我跟他多久沒聯絡的事。

  「就是,我想,很久沒見到大家了,所以,所以想說大家約個時間吃個飯好不好?」

  「好啊。」我不假思索的回應。

  「妳在政大嘛,我約了幾個也在台北學校的同學,先辦一個台北的同學會,好不好?」

  「好。」

  「那就先這樣囉。」說完,他便掛上了電話,我也跌跌撞撞地撲回床上。

  應該是這樣吧。

  然後又是另一個晚上。

  同樣的,我也是睡到一半,電話響了許久,我醒來發現室友們全睡著了,只得跑去接電話;「那個,我是阿威,就是,上次跟妳約吃飯的事啊,我們就約在公館吧?」

  「喔好啊。」我很快的回著。

  「那就這樣囉,我們到時候見。」然後他又掛了電話。

  電話掛上的時候,我聽到了嘟的一聲,這聲音其實上一次我也有聽到;仔細想想,那像是公共電話的聲音——對方打公共電話時,每隔多少錢都會跳一次的聲音。

  想到這裡我又覺得不對勁了。

  我便是這樣掛了電話,我和阿威的對話就是這樣而已。

  可是我們只約在公館,卻沒約在哪一間餐廳啊?那為什麼我在今天下午,會很明確的知道,我該到汀洲路的那家簡餐店呢?

  還有,阿威打電話來的時間,都是我睡著後,我回憶一下時間點,大約是凌晨2點多鐘。

  凌晨2點多,阿威跑到電話亭打電話給我?

  不管怎麼想,都覺得很詭異。

  尤其,兩點多……這個讓人會有很多聯想的時間。


  (2.4)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我是被電話聲驚醒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我對自己睏了或想睡這個過程完全沒有印象;只記得自己正思索著一些事,然後就聽到電話聲了。

  我不知不覺睡著了嗎?

  我從床上坐起來,摸黑走到電話邊,邊走邊意會著現在的時間;我撇頭看見小凌的鬧鐘,現在是兩點八分。

  凌晨,兩點八分。

  「唯?」我接起電話。

  「你是誰?你是誰?」電話理很急促的傳來這個聲音,很熟悉,但也是在一時之間串接不出什麼印象;我以為是阿威,但稍微想過就知道不是他的語氣。

  「你找誰啊?」我試著讓自己的聲音平緩些。

  「媽的!我沒有要找誰啊,快救救我啊,想辦法救救我啊!」

  「承志?承志?是你嗎?」我拼湊出來的片段,讓我做了一個判斷。

  「妳是誰啊?快救救我啊!」承志繼續哭喊著。

  承志怎麼了嗎?怎麼會在這個時間打電話過來?而且聽他的語氣,他根本不知道是打給我?那他又在求救什麼?

  「我是舞彤啊,你怎麼了?你在哪裡?」他急促的喘息讓我倍感不安。

  「我在哪裡?我在哪裡?哇!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哇!」

  「承志?承志?」

  『嘟……嘟……嘟……嘟……嘟……』但話筒的一端早已沒了聲音。

  我拿著電話筒,有點不知所措,更多的問號在我心頭升起;「舞彤,妳在幹嘛啊?」突然,背後傳來小凌的嘆問。

  「嗯?我接電話。」

  「電話?它有響嗎?」

  我轉頭過去,小凌正開著桌燈,坐在書桌前打著電腦;原本我以為她睡熟了所以沒聽見,但顯然不是這麼一回事。

  我又看見小凌的鬧鐘。

  它的指針,正在兩點八分的位置慢慢移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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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我在電話亭裡頭。

  我反射性地觸摸著四周的玻璃窗,想推開那道門出去。

  但是,沒有門。

  我被困在一個沒有出口的電話亭裡。

  我看著玻璃窗外,夜深人靜的,街道被吞噬在黑暗之中,那唯一的兩盞路燈,正微弱地閃爍著,彷彿隨時會熄滅一般。

  而且,沒有任何聲音。

  不知是隔絕的效果,還是外頭真的毫無聲響,我只聽得見自己一丁點的耳鳴——那種四周完全無聲時的擾動。

  怎辦?

  我掏了掏口袋,拿出手機,但手機顯示沒有任何訊號;我試著緊急撥出,但看來不只是我的門號,這裡所有的訊號都接受不了。

  我敲著玻璃大喊著救命,但我完全無法知道,這聲音是否能傳到誰的耳中;又或者,那些深黑的公寓窗戶裡頭,根本不存在任何人?

  許久,我已滿身大汗,垂下紅腫的手宣告放棄。

  我轉身看著那公共電話,那可能是我唯一僅存能對外聯絡的方法。

  真的沒別的方法了嗎?我想不到。

  但那電話,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再去碰它……


  (1.1)


  十月中,我在寢室接到了國中同學阿威的電話,他說他無聊在查榜的時候,得知我考上政大的事;他約了幾個同在台北學校的同學,希望找個週末,大家可以聚一聚。

  我很快答應了,沒多少天,他又來電告知,就約在22號下午,在公館的一家簡餐店;有點突然,我本猶豫著要不要詢問大家,要不約在我打工的餐廳,或許可以有折扣什麼,但已經決定了。

  於是,我跟陳董請了下午的假,便赴約去。


  (1.2)


  那天我是第一個到的。三年不見,原本以為大家或許會變多少模樣,但一個一個來的卻都被我認了出來。

  大約十幾分鐘,除了最初約我們的阿威沒到之外,其他四人都已經來了;我們一邊客套著大家的學校多厲害,一邊抱怨阿威自己怎麼可以遲到之類的。

  又過了些會,服務生又來詢問點餐事宜,我們便決定不等阿威,先隨便點些東西;由於我晚上在陳董的店可以供餐,所以我只是隨便點個飲料,其他人似乎都餓著,紛紛討論著點不同的東西大家拆著吃。

  這讓我想到國中的時候,男生常跑來跟我們要吃剩的菜,久之,值日生抬便當過來後,大家就直接把飯啊菜的都先分一分了。

  真懷念的畫面。

  上了女中之後,這樣的畫面就不見了,或許我有點男孩子氣,所以覺得這麼沒什麼,但高中班上的同學,卻都用很不可思議的眼神看我。

  「話說那個阿威怎麼會突然想約大家啊?我記得他人緣很差的,大家都捉弄他不是嗎?我還以為他巴不得快點畢業,早離脫離我的魔掌說。」等餐的時候,承志突然啟口,國中時他仗著自己壯碩,常常欺負阿威。

  「你還敢說?現在想到不會覺得自己很幼稚嗎?」小慈唸道,她和承志是班對,但聽說上了高中之後就分手了。

  「唉唷,我那時候是死國中生嘛。」承志不好意思的摸著頭。

  「阿威雖然常常被大家欺負,但他很愛我們班吧,你看他每次弄教室布置都弄好晚。」我說道,阿威功課不好,體能又差,但他美術方面卻非常厲害;每次學校的教室布置比賽,都是靠他一個人完成,而且總是全校冠軍。

  「舞彤,你知道阿威高中念哪嗎?我記得他一直說他想念美術班,但不知道怎麼樣了?」小慈問道。

  「我不知道,我跟他不太熟,他打給我真讓我嚇了一跳。」我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以前有點看不起他,現在想想還真是過意不去。

  「承志你呢?」

  承志搖了搖頭,看看大家,其他人也跟著搖頭。

  「等下來再問他吧,話說他到底怎麼了?怎麼還沒來啊?有誰有他電話的撥一下。」小慈攤攤手。

  「我不知道耶,他是打我宿舍寢室,我們沒裝來電顯示。」我搖搖頭。

  「我也是耶。」「嗯他也是打我寢室。」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著。

  「說到這我有點想不通,」一直沒說話的小宇突然插話:「他怎麼會知道我寢室電話的啊?我才剛裝不到兩天耶?」

  「可能是翻畢冊上的通訊錄打回家問你爸媽的吧?」小慈說。

  「問題是我通訊錄的電話是假的啊,14班跟我有仇的太多,我怕被砸雞蛋被騷擾,地址電話都是假的咩。」小宇嘟著嘴。

  大家聽了不禁笑起來。

  「嘿,我剛好有帶畢業紀念冊喔!大家來回憶一下吧。」亮亮從包包裡頭拿出那本大大的畢業紀念冊,大家同時『哇』了一聲。

  「你們看啊,我電話是04-1234567,想也知道是假的啊。」小宇說道。

  「當時畢冊是誰編的?怎麼沒發現啊?」亮亮捧著肚子笑。

  「不就阿威嗎?」小慈說道。

  「他那麼笨才不會發現。」承志笑了一下,我們也跟著笑起來。

  「咦?」突然,小宇叫了一下。

  「怎麼了?」小慈立即問道,我看過去,小宇的臉色不是很好看。

  「我非常霹靂肯定我留的是假資料啊,可是,可是,怎麼會?」小宇指著通訊錄說,我們湊過頭去,上頭是很正常的電話號碼。

  「應該是阿威發現了吧?」小慈說。

  「那他也不該知道我家電話啊?」小宇很激動的說。

  「可能他問江老師啊?」小慈很快接著,江老是我們國中三年的導師。

  「更不可能,我怕江老跟我媽告狀,我跟他說我家沒電話。」小宇說道。

  大家沈默下來,雖然小宇這作為很好笑,但看他緊張成這樣,可能也覺得似乎有些詭異;我想說,那是不是直接問阿威呢?於是湊過頭去找阿威的電話,雖然大家沒他電話,但總可以打電話去問他家人。

  想著,我已把班上的座號瀏覽了一輪。

  只是,我沒看見阿威的名字。

  於是我又看了幾次,但始終找不著。

  「舞彤?妳又怎麼了?」小慈大概是看我表情怪怪的,所以問道。

  「嗯,我找不到阿威。」我指著通訊錄說。

  「咦?」其他人聽了,也開始找著。

  但是大家都沒找到。

  而且,不只是通訊錄沒有資料,前頭也找不到他的生活照、畢業照;連第一頁上那張全班的合照上,也找不到他的蹤影。

  「這是怎樣?他是忘了放自己的照片嗎?」承志叫道。

  「有一件事我想問很久了。」亮亮突然說道,打斷了我們的思緒。

  「那天之後,我對阿威就完全沒印象了。」亮亮吞吞吐吐地說道:「我剛剛就一直在想,他後來怎麼了?但我對他的印象,就只有到那一天耶!」

  「那天?哪天啊?啊!」小慈叫了出來。

  「幹!我也是耶!」承志也叫了出來。

  我突然感覺到一陣陰寒。

  我記得我最後一次看到他,就是那天體育課,在那座電話亭旁。

  我、小慈、亮亮、承志、和小宇,把他關在電話亭裡頭,然後騙他說電話亭鬧鬼什麼的。

  然後?

  然後發生什麼事,我就完全沒有印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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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玉佩拿下來的瞬間,四周轉為一片黑暗,然後,我看見小女孩穿著紅色的洋裝蹲在牆角;四周的牆壁慢慢清晰,視野漸漸清楚,很快,我也看到了那群人。

  「求求妳,把錢還給我好嗎?我媽媽需要那個錢……」小女孩抬頭望著我,依舊滿臉淚痕地說道。

  我看著手上緊緊抓住的銅板,毫不猶豫的走過去,塞到她的手上。

  「這些錢夠嗎?妳需要多少錢?我會幫妳救妳媽媽的!」我壓抑住內心的急迫,緩緩地對小女孩說著。

  一定要在我手上把事情結束,這樣,這樣就可以換回大家的記憶了吧?大家會失去記憶,一定是昨晚發生了什麼事!所以,所以我必須繼續下去,我必須了結小女孩和銅板的怨念,然後大家才會想起我們,才會回復失去的記憶!

  我當時,是這麼以為的。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這麼想,這完全不合邏輯……但拿下玉佩的那一瞬間,我,很天真的這麼以為。

  小女孩抖著手,看著我塞給她的零錢,但過了不久,她很急地在裡頭翻找著。

  「沒有?不是?不是這個?」

  銅板一個個地散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不是這個?

  「不夠嗎?還需要多少錢?我再找給妳?」我連忙問道。

  「不是,不是,那個銅板,我有做上記號的,我用我的血做上記號的!」小女孩叫了起來。

  記號?

  「我不懂?做上記號?為什麼要那個銅板?沒有那個銅板會怎樣?別的錢不行嗎?」我慌了,事情和我所想像的狀況,開始出現明顯的分界。

  「只有那個銅板可以救我媽媽,媽媽,媽媽……」小女孩又哭了起來。

  只有那個銅板,可以救她媽媽?這是為什麼?因為,因為是一種執念嗎?她不是要錢而已嗎?

  「妹妹,妳跟姊姊說,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樣姊姊才能幫妳啊?」我蹲下身,摟著小女孩顫抖的肩膀問道。

  「媽媽,我媽媽拿到一個,一個被詛咒的銅板,不管,不管怎樣,銅板都會回到她身上,然後她就會做好可怕的夢……」

  「媽媽做惡夢,都睡不好,他一直生病,一直生病,我怕我媽媽會死,所以,所以我在那個詛咒的銅板上面做記號,做記號……」

  「然後,然後,我一直緊緊拿在手上,這樣銅板就不會回到我媽媽身上了……」

  「可是,可是,銅板不見了,求求妳,把它還給我,我願意給妳更多的錢,不,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妳,求求妳把那個銅板還給我……」

  小女孩一邊哭一邊說著。

  而她說的事,讓我完完全全地暈眩著。

  銅板本來就是被詛咒的。

  「銅板在她那邊,明明在她那邊!」

  「對,她根本就是想害死我們!」

  「沒錯,她根本是在演戲!」

  「我看見她跟那個詛咒銅板的人在一起過,我看過!她們是一夥的!」

  我仍在發楞,但眼前傳來此起彼落的叫囂。

  「姊姊!她們說的,是真的嗎?」小女孩突然緊緊抓住我的手,惡狠狠地問我。

  「不,不是真的!」我用力掙脫小女孩的手,起身往後退著,但我的視線擺脫不了她凌厲的眼神。

  「妳……又騙我了……」小女孩哀怨的聲音,又開始迴盪著。

  我無法思考,無法回應,我只能轉身往黑暗中跑去。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的背後仍沒有腳步聲,但我知道,她們會以各種的方式,不斷追擊著我;我無處可逃,我只能快些醒來,然後戴上陳董給我的玉佩。

  醒來?要怎麼醒來?

  我不知道,我只能不斷地往前方跑。

  一直跑……


  一直跑……


  一直跑……


  在黑暗的巷道中,沒有止境……不斷地跑……


  跑到盡頭的時候,我看著那堵牆,我助跑著,然後踢到牆上再往上一躍。

  我成功地搭上了圍牆的頂端。

  我使盡全力,努力的往上拉著,好不容易攀上圍牆。

  圍牆外是一片漆黑,我猶豫著要不要就這麼跳下去,同時轉頭看了後面一眼;而那一眼,我看到了所謂的地獄。

  原本以為會追上來的人,全部凌亂地散在地板上,滿地是數不盡的屍塊;一個全身黑衣的人蹲在中間,不知在啃著什麼東西。

  我瞇著眼睛一看,是那小女孩。

  小女孩留著血的眼睛,瞪向我這邊;她僵硬地伸著左手,似乎要向我求救。

  但很快的手被拔斷了。

  我聽不到任何聲音,看著小女孩被黑衣人撕裂,四周卻沒有任何聲音;骨頭折斷的聲音,啃食的聲音,誰在求救的聲音,都沒有。

  連我自己大叫的聲音,我自己都聽不到。

  我不知道時間是怎麼渡過的,我就這樣傻傻地看著黑衣人將小女孩剝裂,嘶起一片片的肉往嘴裡塞去;他是誰?我知道他是誰,可是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還是因為這是夢,這只是夢,所以……

  我背脊上的皮,來回的抽動,我彷彿感覺自己被撕裂著;我立刻轉過頭,但我看見圍牆下邊,一個女人站在那看著我。

  她對我笑了一下。

  那詭異的笑容嚇得我往後一倒,往圍牆外邊摔了下去。

  而在我摔下圍牆的一瞬間,刺眼的陽光和風壓將我從夢境拉回現實。



  我看到,我從火車門往外摔了出去。

  在落地前,我想到了我媽和我弟的那通電話。

  我,跳火車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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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0)


  也許我有些害怕,害怕燈光會突然熄滅,害怕音樂會突然消失,然後我獨自一人被關在昏暗的店裡;但不知道為什麼,雖然我知道眼前不協調的畫面勾勒著種種不可思議的詭譎景象,但我內心的恐懼仍被另一種情感分散。

  「陳董?」我輕輕叫了聲,確認他是真的消失了,還只是我看不見而已;但我耳裡仍只有張雨生的旋律,我們之前所有的對話,彷彿都只是幻覺。

  她們都是幻覺?還是,都是鬼?

  我壓著胸口的玉佩,我想,我知道答案。

  我到櫃臺內,找到鐵門的開關,將它拉起;然後關上音樂,關上燈,拉下鐵門,趁它落下之前衝到外頭。

  最後,我聽著風鈴響,開啟事件的那天,也是這風鈴聲帶進那詭異的銅板;不知道現在,它是否跟著鈴聲永遠離去……


  (15.1)


  離開的時候,我望著店,傻傻地看著那逐漸落下的鐵門,直到最後一聲撞擊;落定,我也只能放任所有思緒在腦海中混亂,然後壓著胸口的玉,往宿舍慢慢走回去。

  路上,偶然見到的行人仍是陌生的面孔,這表示小女孩的幻覺暫時消失了,或許是,永遠消失了;我該高興的,因為這表示著,我不會再被那夢魘所糾纏,我不會再被幻覺束縛,但是,我卻無法擺脫胸口勒緊的失落。

  我走到校碑附近的時候,看見穎梅學姐和小凌,正對著我衝了過來。

  「舞彤?」她們衝到我面前,抓著我叫,但我卻不想有什麼反應,我還停留在剛剛那幾幕的惆悵中。

  如果是這樣的話,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陳董……果然已經……

  我抱著學姐哭了起來,她們說的話,問的問題,都只在我耳邊輕輕飄過;我不要這樣的結局,為什麼是這樣的結局?如果一開始我不要拿下玉佩的話,如果一開始我不要到店裡把銅板交給陳董的話,就不會這樣了。

  她們陪著我,我一路哭回房間,哭到床上;一直到我所有的力氣隨著沈重的眼皮飛散,我仍舊在淚水的浸潤中哀傷。

  然後是那場夢,我沒有再見到小女孩,我夢見我到店裡應徵工讀生時,剛認識陳董的那一次。夢裡的我仍舊無知,懵懂地看著劇本上演;但這不是重逢,夢裡的他也只是我的記憶,我總覺得從這場夢醒來之後,我便再也見不到他了。

  果真如此。

  第二天天明,我從浸濕的枕邊起身看著室友,小凌她們累了幾天,仍在熟睡著;我照平日的習慣寫下日記之後,便準備往店裡衝去。

  而我正要出門的時候,卻發現我的書桌上,散著一堆零錢。

  我走過去播弄著它們,但裡頭沒有那枚沾著血漬的銅板;我一邊翻著,一邊思忖為什麼它們會在這裡。

  我不知道。

  我將銅板們留在桌上,拿起包包出門,一路上,我都在繼續思考這整件詭異的事情;我仍沒有頭緒,但希望學長他們有找到一點答案。

  什麼答案?我有點傻住。

  如果曉晴和陳董一樣是鬼,那學長他們到陳董家,會發現什麼?這就是他們在火車站那待上許久的原因嗎?

  我迫不及待地衝往店裡,一路上抱怨著自己為什麼不多記一些人的電話。

  電話?

  想到這裡的時候,我連忙拿出手機,到已接電話的電話簿翻弄著。

  很快,我找到了陳董家的電話號碼。

  我毫不猶豫的播出號碼,等待著鈴聲之後被誰接起;但,接起電話的,卻是一個我期待之外的陌生人。

  「唯?」那是一個陌生的聲音,是一個陌生中年婦人的聲音。

  「妳好,請問陳佑源在嗎?」我很快說著,然而我的心裡卻已浮現不好的答案。

  「妳打錯了。」果然,她冷冷地回答著。

  「那那,請問季曉晴小姐在嗎?」我連忙補充道,或許那是房東,或許那是曉晴租下的房子。

  「我說妳打錯了。」她冷冷地回著,然後便掛上了電話。

  她是誰?我是真的打錯了?還是她真的死了?

  不對,如果是死了,那她不該說我打錯了,而會說別的話吧?既然這電話曾經成功地被曉晴接起,那就表示曉晴曾經住在這裡?剛剛那人的反應,卻又不像是『不想理我』,那,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很快地跑到店門口,從玻璃窗外望見,裡頭的廚房阿姨和梓鴻學長正忙著;於是我很快地衝了進去,準備問學長,昨天在陳董家有什麼發現。然而,我一進門,學長便對我笑著說:「對不起,我們還沒開始營業喔,還在準備而已。」

  聽他這麼說,我不禁愣住了。學長不認得我了嗎?怎麼可能!那為什麼他會這樣說?難到他在鬧我?他為什麼要鬧我?

  「學長?我是舞彤啊?我是工讀生啊?今天有我的班。」我連忙對他說道。

  「工讀生?可是我不認得妳?是誰帶妳進來的?」梓鴻學長一臉疑惑說著。

  「是陳董啊,你怎麼沒印象了?昨天發生什麼事了?」我連忙問道。

  「陳董?誰是陳董?」學長仍舊一臉疑惑地說著。


  (15.2)


  梓鴻學長不認得我,也不認得陳董,廚房阿姨也是一樣。

  我從來電去電各種記錄中,找到了學姐和小花,但她們的反應也是如此。

  「咦?不好意思,妳是誰啊?」

  「陳?董?抱歉,妳可能認錯人了喔。」

  她們都是這麼說著。

  我掛上電話,心中莫名的悸動越顯增強地衝擊著;她們忘了我?忘了陳董?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最後一個店裡頭認識的朋友,是天維;我撥了電話,雖然我覺得,仍會是一樣的結果。

  「唯?」是天維的聲音。

  「天維,我是舞彤,你認得我嗎?」我緊張地說著,如果是天維,他說謊的話我應該聽得出破綻;他不像小花和學姐,她們如果刻意要瞞我,我是聽不出來的,但是,如果是他的話……

  「對不起,妳說妳是誰?」天維很快問著。

  但希望仍是落了空,因為我不覺得他在說謊。

  「我們在陳董的店一起打工啊,你還記得我嗎?你還帶我到你叔公家,陪我到了火車站不是嗎?」我很急地問著。

  「我……叔公?不,不可能,妳認錯人了吧?」天維似乎想了一下,但仍舊是這麼回著。

  果然,所有人都忘了,忘了我?忘了陳董?

  怎麼會這樣?

  「不好意思,妳打錯了吧,我還要忙……」天維倒了個歉,也掛上了電話。

  我看著手機,不知所措,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15.3)


  我回到了宿舍,回了房間,拿出我的日記本看著;我在上頭所寫的一切記事,仍歷歷在目地衝擊著我的印象。

  從我去應徵打工開始,到我昨晚在店裡遇到陳董,甚至晚上的夢,都清清楚楚的記在上頭;我來回反覆的翻看,這些事情,怎麼可能忘的了,難道只是我的妄想嗎?

  妄想……

  「小凌?小凌?」小凌還在睡,嘉宜和郁玢都已經出門了,我走到小凌床邊輕輕叫喚著她。

  「恩?舞彤?怎麼了?幾點了呀?」小凌瞇著眼,翻轉身子說道,似乎仍不想起來;我不好意思打擾她,但我必須知道這件事。

  「小凌,妳還記得我在咖啡廳打工的事嗎?還有那個銅板的事?」我一口氣問著。

  「咖啡廳?妳有跟我說嗎?我沒印象……啊,幾點啦?」小凌伸著懶腰,然就睡眼惺忪地說著。

  而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我拿起手機,撥給嘉宜和郁玢,雖然她們可能在上課了,但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大家都忘記了,有可能嗎?

  還是我記錯了?

  我不知道,而她們兩個也完全不知道這一回事。

  沒有人記得我在店裡打工的事,店裡頭的人,不記得我,也不記得陳董;關於我和陳董的一切,似乎都被抽離開來。

  那到底,是大家的記憶出了問題,還是我記錯了?

  我打開日記本,一遍又一遍地看著。

  一遍又一遍地看著。

  我不會記錯的,我不可能記錯的,我不可能憑想像寫下這些東西的……

  然而,我卻越看越懷疑,懷疑,會不會,真的只是我的想像?

  會不會,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

  其實,沒有陳董這個人?沒有銅板這件事,其實……

  我想到這裡的時候,正好看見日記本裡面的一件事。

  我連忙打給天維。

  「天維,你叔公是不是過世了?他在死前,是不是拿著一片玉在地板上刻著,『所有的銅板都被詛咒了』?」電話一接通,我便立即問道。

  「咦?妳,妳怎麼會知道?」天維被我嚇到了。

  「我會知道,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嗎?」憑著這點,我立即問著。

  「對,對啊,我,這件事,我,我們家的人,都,都不可能說出去啊?」天維吞吞吐吐地說。

  果然,果然如此,這不是幻覺。

  我摸了摸胸口的玉,看著桌上那堆銅板。

  我走到書桌前,將銅板拾起。

  然後,拿下陳董給我的那片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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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1)


  我退了幾步,奪門而出,小女孩那哭喪哀怨的臉彷彿貼在玻璃門上,對我淒厲的瞪著;我往外頭衝去,整條指南路上一個人影也沒有,我只好往大門的方向不斷跑著。

  『只好』?為什麼我會這麼想?冷靜點,我該冷靜點的。

  我這樣跑能跑到哪裡去?如果她們會永無止境的追著我,那我跑到什麼地方,都是一樣的吧?但是我就是想跑,手上沒有銅板,我只想遠遠的逃離她;說到銅板,銅板怎麼又會不見的呢?銅板如果沒有不見的話,我只要把它拿出來,把它還給小女孩,就可以……就可以脫離這場惡夢了。

  是這樣嗎?

  當初那個客人,為什麼會把銅板給我?因為對他而言,他覺得這樣可以解脫?就是因為這樣,所以銅板才會不斷地流傳,然後不斷地害死人嗎?如果大家都像我一樣巴不得銅板留在身邊,那當初我就不會拿到銅板了。

  為什麼?為什麼我跟她們不一樣?因為我一開始被附身過?還是我曾經戴過那個玉佩?不一樣又是怎樣不一樣?她們拿到銅板後,夢到的看到的和我不一樣嗎?一定不一樣,所以她們以為『解脫』的方法和我不同,但,到底是怎樣的不一樣呢?

  我一邊跑,一邊想著,又開始想到一個奇怪的地方。

  小凌到哪裡去了?嘉宜她們到哪裡去了?便利商店的店員到哪裡去了?

  她們不可能不見的,所以說,她們都被小女孩她們給附身了?

  有這麼容易就附身嗎?如果是的話,那我就不算是特別容易被上身的人,因為所有人都有可能被她上身的。

  所以說,不是被附身,不是變成那小女孩,而是,幻覺?

  拿到銅板之後,就會產生一連串的幻覺,最後把自己弄死,弄得像分屍一樣?然後,因為我戴過玉佩或被上身過的關係,所以我看到的幻覺跟大家不一樣,是這樣嗎?

  這是我推斷到現在,覺得最有可能的邏輯。

  於是我停下腳步。

  我看著四周,看著許久才突然經過的機車;上頭的騎士,隱約之間讓我感覺是那小女孩。但她沒有停下,沒有來找我,就這麼呼嘯而過,所以,我看到的只是幻覺,事實上小女孩是沒有跑來找我的。

  是嗎?我慢慢地走,超越了大門的方向,往店那頭走去。

  仔細想想,浴室外的是小凌,房間裡頭是嘉宜和郁玢,六七舍間看到的是其他同學;所有我看成小女孩的,都只是普通人,全部都只是幻覺而已。

  應該是這樣沒錯。

  那麼,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如何讓幻覺消失嗎?只要讓幻覺消失,一切就結束了吧。

  我下意識的摸了摸口袋,仍舊是空的;我依稀記得最後一次看到它,是在浴室間脫衣服的時候。但那印象正確嗎?如果是,那它應該還在我褲子的口袋裡啊。

  我仔細的尋了一遍,仍舊一無所有;我停下腳步,猶豫著該不該鼓起勇氣面對幻覺,回到宿舍去找它。

  然而,即使知道只是幻覺,想到那張臉,想到那些恐怖的面孔,我的勇氣和同情心,早已灰飛湮滅。

  我駐足著,看著遠方陳董的店,埋沒在黑暗之中。

  學長仍沒有回來吧,不知道他們是否發現什麼,真希望陳董可以平安無事,那我就可以和他一起討論解決方法了。

  不對,我記得剛剛回到店裡的時候,鐵門是拉下的。

  我衝到前頭,店內雖然是一片黑暗,但鐵門仍是開著的。

  有人回來過,又出去了?但沒有將鐵門拉下?我看看裡頭,完全吞噬在黑暗之中,沒有絲毫人影。

  但,我想到的是……

  銅板在裡頭……

  所以,其實裡邊燈是亮著的,只是從外邊看不到而已,就像上次一樣……


  (14.2)


  我走上階梯,慢慢靠近大門,裡頭的黑暗和寂靜再度勾起我的恐懼;我試探性地輕轉門把,但門是鎖死的。

  這不準,當時,我和小花也都轉不開沒有鎖死的門。

  我站在門前,開始揣測,裡面到底有沒有人?

  但我想了沒多久,門便開了。

  開門的是陳董。

  「妳還好吧?看妳的表情好像被嚇著了。」陳董看著我說著。

  門開啟的一瞬間,我看到了裡頭的光景;燈是亮著的,音響仍輕輕地放著張雨生的專輯,而一旁的桌邊,坐了一男一女的陌生人。

  「你沒事吧?大家都很擔心你。」我看到陳董,幾乎快哭了出來;大家擔心了他這麼多天,現在看到他平平安安地站在這,總算放下我心中的所有牽絆。

  「不好意思,讓妳擔心了。」陳董關上門,我則進到裡邊;那一男一女對我笑了笑,我也低著頭對他們笑了笑。

  熟悉的音樂和柔和的燈光,讓我恐懼的心慢慢地平復下來。

  「這是我女朋友,這是我以前室友,這是我店裡的工讀生,就我剛剛跟你們說的那個。」陳董簡單比了一下,介紹著我和他們。

  我看了一下那女生,原來她就是當時電話裡頭的那個女孩;現在想想,她當時那甜美的聲音,和現在眼前迷人的容貌非常相稱,我竟然還懷疑過她,這頓時讓我非常汗顏。

  「那個,妳好,我今天早上有打電話給妳,不好意思,希望沒打擾到妳。」我不好意思的說著。

  「沒關係的,不要這麼客氣。」那女孩輕輕笑著,仍是那纖細的聲音。

  「舞彤,妳先坐一下,我有東西要給妳。」陳董說了說,便往櫃臺內走去。

  他要給我什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定是對我有幫助的東西。

  「那個,妳好,我叫林舞彤,是政大心理系的。」我看著她們,自我介紹一下。

  「恩,妳好,我是季曉晴,我已經畢業了。」女孩甜甜地說著。

  「我叫李亞修,他同學,歷史系的。」男生比了一下陳董,簡單說著。

  「恩,妳們在這裡聊天啊?」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隨便問著。

  「是啊,我們在討論要怎麼幫妳啊,那個死沒良心的難得想幫助人,身為好朋友的一定會幫忙的啊。」亞修酸了一下陳董,笑著說。

  我笑了笑,又不知到該怎麼回應,結果楞著。

  現在的感覺,好溫馨,彷彿所有的陰霾都隨之一掃而空。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有些不協調的地方。

  是什麼地方不協調?我怎麼也想不出來,但就是一股莫名的懷疑讓我的內心仍有一絲絲的不安。

  「這次別再弄丟了。」我想著,陳董已走了過來,他手上的是那片血紅色的玉佩。

  「咦?」我看著那玉佩,不禁叫了出來。

  那玉佩,不是在天維他叔公家不見了嗎?為什麼,又會回到陳董手上呢?

  「我上次沒跟妳說清楚,以後妳記得,要盡量讓玉貼到妳的身體,不是帶在身邊就可以了。」陳董把玉佩放在我的手上,交代著。

  我則回想到了那天在宿舍,我在拿下玉佩的時候,曾經有一瞬間,我是拿著上頭的綁線,讓玉離開了我的身體;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微小的時間差,讓我再次被附身,再次回到夢魘中的嗎?

  瞬間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但同時,我仍舊感受到一種莫名。

  無法形容的怪異,在胸口盪開。

  「你對她可真好,想想你當初怎麼對我們的,待遇可差真多啊。」亞修又酸了一句,他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但我怎麼總覺得他說話怪怪的?

  「我只是讓你們回到現實罷了。」陳董看著我,頭也不回地回他。

  「好了,沒事了,妳好好休息吧。以後記得我說的話,不要讓玉離開妳的身體,這樣就不會再遇到什麼奇怪的事了。」陳董又說了一聲。

  我總覺得,他似乎在趕我回去?

  「對了,陳董,銅板是不是在店裡面?我剛剛在外面,看裡頭是暗著的,上次……」我問起銅板的事,但很快地被他打斷。

  「恩,在我這裡,我說過我會處裡的,妳不用擔心我,我不可能會有事的。」陳董淡淡地說著,然後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看著他的左手,他的左手沒有中指,記得他說,是在一次上課中弄傷的;不知怎麼,我光想到這裡,就覺得他是一個什麼也不怕的人。

  或許吧,如果是陳董的話,應該什麼都不會怕吧,應該是什麼問題都可以解決的吧。

  我站起身,和亞修、曉晴說再見,再和陳董說聲謝謝。

  「那,我先回去了。」我點了點頭,說道。

  「恩。」陳董應了一下,便坐到位置上,大概要跟她們討論事情吧。

  我往外頭走去,但在開門之時,我看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畫面。

  玻璃門外的鐵門,早已拉了下來;由玻璃門所反射的光景,店裡頭仍是一片黑暗,座位上空空如也,沒有陳董,沒有亞修和曉晴。

  但是玻璃窗上看的見我。

  我慢慢將門放了回去,隨著風鈴的聲音,我轉頭看著陳董她們。

  座位上是空的。

  我回過頭,店裡只有習慣的燈光,和張雨生的音樂,卻沒有半個人影。

  然後,我想到了剛剛我覺得不協調的地方。

  她們為什麼沒有和其他人一樣,變成小女孩的樣子?

  為什麼當我望著玻璃窗的時候,沒有看見她們反射的倒影?

  因為,她們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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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1)


  小花和學姐陪我又坐了計程車,準備回學校去,原本他們希望我回家的,但我實在不想讓爸媽擔心,只得做罷;天維則留在他叔公家,跟其他家人處理善後,而那玉佩,則不知為何地失去了蹤影。

  最後一次看到玉佩,是學姐看見天維他叔公拿在手上,但不知怎麼搞的,就這樣不見了;我甚至懷疑是不是學姐她們藏了起來,因為她們似乎相信那真的是不乾淨的東西……我不知道,但我覺得即使『不乾淨』,那也不會是對我有害的。

  「不,我覺得,陳董不可能可以把事情掌握的那麼清楚。」小花曾經這麼說:「我覺得事情的發展完全超乎他的想像,所以玉佩才會有什麼副作用之類的。」

  「沒錯,我不是說他有意害妳,而是他無法掌握局勢,所以他現在才會失蹤;不見的是他怎麼了,但完全沒有跟我們聯絡,真的很怪。」當時學姐也這麼附和著。

  「而且相對的,如果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下,我反而,覺得很恐怖耶,妳們不覺得嗎?」這是小花最後說的話,之後我們便一直沈默著。

  可怕嗎?我不覺得,既然他不會想要害我,那不管怎樣都沒有什麼好可怕的。

  我們就這樣一路回到了學校,回到店裡;在路上,我總覺得好像有誰在看我,但我轉身,小花和學姐似乎都在各自沈思著。

  是誰在看我?

  是天維他叔父,是陳董,還是那小女孩?

  還有,『所有的銅板都被詛咒了』是什麼意思呢?是說,當時袋子裡被搶走的錢,都裹覆著深深的怨念嗎?

  還是……


  (13.2)


  學長他們還沒有回來,所以店仍是關著,學姐沒有備份鑰匙,我們只好待在外頭等;好不容易打通電話,他們好像在火車站那邊,但也沒說清楚是在忙些什麼。弄到最後,他們還是決定先帶我回去休息;小花送我到女舍門口,學姐則陪我回了宿舍房間。

  一回到房間,小凌、嘉宜還有郁玢,都立刻跳起來,衝到我身邊問東問西的;想想,她們最後看到我是在昨天,而且我在離開之前,一定又做過什麼奇怪的舉動,嚇到小凌和嘉宜。

  學姐交代了一些事情,要小凌他們幫我注意,然後留下寢電和手機,便回了莊敬5舍;接著,我便被室友們拉到床上,大家又此起彼落地問著。

  我把事情從頭說了一遍,因為郁玢沒有當面聽我說過;這幾天我把這件事說了好多次,想想乾脆打成電子檔算了。

  「我也覺得陳董不可能害妳啊,可是我也覺得還是不要戴的好耶。」小凌聽到一半,便衝出口說著。

  「而且,銅板現在又回到妳手中,我覺得事情應該可以解決了吧?妳就直接還她不就好了?」嘉宜也說著。

  「我不知道耶,我還是會怕啊,我怕我睡著以後,又是亂翻東西然後跑到火車上。」聽她們說,那天我拿下玉佩之後,也是發狂似的亂翻東西,然後衝出房間大門。

  「我現在還是不敢睡覺耶。」我吐了吐舌頭說道。

  「恩,妳放心啦,我們會看著妳的,如果有什麼事就叫教官來幫忙,妳不用擔心啦。」小凌又說道,但我覺得,其實她只是想讓我安心而已。

  「恩,應該吧……小凌,我要洗澡,妳陪我去好不好?我一個人會怕。」我想了一下,對小凌說道;雖然知道銅板就在我這,雖然以為有了銅板就可以寬心,但我仍是希望她能陪我壯膽,畢竟洗澡間,曾經出過怪事。

  「好啊,我陪妳洗啊。」小凌很快答應著。

  「誒,我有一個問題耶。」郁玢突然問道。

  「什麼問題?」我和小凌同時問著。

  「那個假冒妳老闆打給妳的到底是誰啊?」郁玢接著說。

  「我還是不知道,學長還在查吧,也許明天就知道了。」我想了一下,學長和其他人到火車站,陳董似乎住那附近;但不知道為什麼,拖到現在還沒問完,是真有什麼怪事嗎?

  「對啊,不要胡思亂想的,先去洗個澡好好睡個覺吧,我明早沒課,可以看妳到醒來。」小凌笑著對我說。

  「謝謝妳耶,真是不好意思。」我點了一下頭。

  「我又沒說妳不必報答我,我很小氣的嘿。」小凌也跟著笑了一下。


  (13.3)


  小凌陪我到了樓下的浴室,就是為了避開三樓出事的那一間,然後我關上門洗澡,她則是待在外頭等我;原本我以為她要一起到隔壁間洗的,想不到她已經洗過了,是專程陪我來的,早知道我就拉嘉宜還是郁玢了。

  小凌怕我一個人害怕,就一直陪我說話,說一些她今天在學校上課的事情;我今天整天翹掉了,但她都幫我請了假,說我重病的窩在寢室裡,加上嘉宜一起作偽證,所以教授們都一一相信了。

  我有這麼多好朋友,好同學,我出了事,大家都毫無怨言地幫我;以後,不管怎樣,我一定要好好的答謝大家,好好的報答她們。

  「妳別想太多啦,大家都是同學,互相幫忙是應該的啊。」門外,小凌很客氣地說著。

  「唉唷,這樣我欠妳們太多啊,我會很內疚……」我穿上衣服,開了門,準備和小凌一起回房間。

  但我一開浴室門,說到一半的話就硬生生吞了回去。

  門外,不是小凌,是那個紅衣小女孩。

  「妳也會內疚啊?」小女孩瞪著我,表情漠然地說。

  我退了一步,寒意在全身的肌膚猛烈抽刺著;小凌不見了,取而代之立在門外的是那個詭異的小女孩,那麼,剛剛跟我說話的,也是那個小女孩嗎?

  我抓了一下衣服和褲子口袋,銅板不在身上,怎麼不在身上的?我記得我有帶來浴室的,沒有,怎麼沒有?

  怎麼會沒有?怎麼會沒有?它在哪裡?它在哪裡?

  我顧不得臉盆和裡頭的衣服,連忙往右邊跑開,衝向浴室大門;她沒有跟上來,沒有說話,放任我往走廊的一端奔去。

  為什麼?為什麼?難道前面是,死巷嗎?

  幸好不是死巷,我一路衝回了房間,用力打開門,嘉宜和郁玢被我嚇得轉過頭來。

  「舞彤?怎麼了?」嘉宜連忙說道。

  「銅板?我的銅板哪裡?」我大叫著衝到書桌前,但書桌上卻是空蕩蕩著,什麼也沒有,更別說是銅板了。

  「她又發作了!怎麼會這樣?小凌呢?」嘉宜也大叫起來。

  「我沒有發作,我沒有發作,我的銅板呢?快點幫我找啊!」我把書桌從頭到尾翻過,但是裡頭卻什麼也沒有。

  「呼,呼,舞彤?舞彤?」我打開抽屜開始找著,背後剛好傳來小凌氣喘吁吁的呼喊。

  「小凌,妳有沒有看到我的……」我轉過頭,正要問她,卻沒想到我後頭站著三個可怕的人。

  站在我房間裡的,不是小凌她們,而是紅衣小女孩,還有那兩個當時壓著她的流氓。

  「銅板在哪裡?銅板在哪裡?」我往後退,撞到書桌,那聲響卻不比眼前的景象多嚇著我什麼;我開始努力回想,盡可能的回想,銅板呢?我把銅板放哪去了?

  我放在皮包嗎?沒有,我放在口袋裡。

  我有拿出來嗎?有,但是我放回去了。

  我有拿到桌上過嗎?沒有,應該沒有。

  我有拿去浴室嗎?有,我脫衣服的時候有看到它。

  等等,有嗎?真的有看到嗎?真的有看到它嗎?

  好像……好像沒有……

  那銅板會在哪裡?不在我身上,不在書桌上,那會在哪裡?

  小女孩靠著我走了過來,我要退,卻沒有任何地方可以退;我握緊拳頭,用手肘將小女孩撞開,然後死命地往房門外衝去。

  「還楞著做什麼?快去找她啊!」那兩個流氓沒有攔住我,倒是小女孩高喊著。

  我的房間在樓梯旁,我很快的轉身衝了下去;但一個不留神,摔滾到了樓梯隔間。

  我趴在地上,聽見腳步聲,抬頭一看,小女孩正站在上頭,靠著我跑過來;我顧不得腳踝的疼痛,連忙起身往樓下衝去。

  我幾乎是用跳的,握著扶把,一次三四階的往下跳;銅板在哪裡?我腦中已是一片混亂,我只想要趕快先逃到安全的地方,人多的地方。

  快到一樓的時候,我從隔間看到了校外的景色,因為八舍一樓的最底端,可以看到校外的光景;而隔在圍牆外邊,有許多多的人,正瞪著我看,我完全認得他們,就是夢裡面跟在小女孩身邊的那幾個人。

  我立即轉身,跑向七八舍間的長廊,平常只有一小段路的長廊像是無止境般的延伸,沒有盡頭;我死命的跑,路過穿衣鏡的時候,赫然看見小女孩就蹲在鏡子對面的牆邊。

  我不敢回頭,更不敢望向鏡子的另一端,只能繼續忍著腳痛往前方奔跑著。

  到了六舍,樓梯間、交誼廳,都站著當時夢裡的那些人,她們追過來了?她們已經找到我的宿舍來了?她們是怎麼找過來的?

  她們都呆立在那兒,只是冷冷地望著我,沒有追上來,而我的後方,仍傳來小女孩急促的腳步聲;我不及細想,仍是往前頭跑著,穿過五六舍間的庭院時,我彷彿看到樹枝的縫繫間、草叢裡邊,宿舍大樓的角落裡,在月光和路燈的微微照射下,隱約浮現著小女孩哀怨的臉。

  我繼續跑,繼續往外跑,出了五舍,便是離開莊敬外舍;我忘了現在的時間,但外頭一個人影也沒有,一個也沒有。

  我能跑去哪?能跑去什麼多人的地方?

  我唯一想到的,我唯一想到的是女舍外邊的7-11。

  我跌跌狀撞地衝了進去,裡頭有一個服務生,和幾個客人;她們似乎聽到我撞擊架子的聲音,都抬起頭來看我。

  但那店員的臉,卻是那紅小女孩,我再仔細一看,後頭的幾個客人根本就是那三個流氓。

  我不管跑到哪裡,都會遇到她們……


  不管跑到哪裡……


  所以說,這就是那些人不急著追我的原因嗎?

  因為這根本是死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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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1)


  我不能坐以待斃。

  我看著遠方,聽不見任何的聲響,但我知道一旦他們追上來,我能逃出去的機率就更低了;我轉身面對那牆,看著它的高度和縫隙,也許,也許我能攀過它……

  那牆大約四公尺高,我怎麼跳也勾不著頂邊,我用指頭抓著磚頭間的縫隙,試著往上爬;我的力氣不大,手臂發著抖,根本沒力氣把身子往上移動,於是我用力一跳,試著抓住最上頭磚間的縫,然後用腳尖頂住圍牆,嘗試著能不能再跳一次。

  我還沒跳,就被抓了下來。

  一隻手用力一拉,我整個人從牆上摔到了水泥地上,倒著。

  我叫了一聲躺在地上,看見那個抓我的人,是夢裡頭壓著小女孩的其中一個;而另外兩個人,也站在旁邊對著我看。

  「拿出來。」拉住我腳的那個人,突然說道。

  這個畫面,和我當時的夢是完全重疊。

  小女孩被壓在地上,然後這些人搶走她的袋子,那些錢,那銅板,一定就在袋子裡頭。

  袋子裡頭?

  袋子裡頭是什麼?是銅板嗎?我為什麼一直以為是銅板?

  「快點,拿出來。」那個人又催了一聲。

  我看著他,正要說話的時候,瞥見了他們的後頭,牆邊,站著一個穿黑衣服的人。

  全身的黑衣服,是陳董嗎?

  「東西在我這裡,你們找她也沒有用。」他開口說道,聲音跟陳董很像,可是冷多了,似乎完全不帶感情;和他平常說話不大一樣,但又感覺的出來就是他。

  那三個人,聽到了聲音,便將頭轉了過去。

  「你就是陳董嗎?」黑暗的深處,傳來小女孩的聲音;我聽不見踏擊聲,也看不見人影,但冰冷哀怨的聲音在空氣中迴盪著。

  「舞彤,不好意思,嚇到妳了。」陳董對我說道,然後轉身走進黑暗之中。

  「陳董?陳董?」我連忙叫了叫,但他卻沒有回應,就這麼消失了;而那三個人,也很快地往前面走去,他們像在慢慢地走,卻消失的很快,一瞬間便被黑暗給吞噬了。

  這是怎麼回事?

  我站起身,看著遠方,一咬牙,便往前頭衝去。

  銅板既然在他那邊,所以他可以把銅板還給小女孩?所以這件事情就可以結束了?是這樣嗎?

  我往前跑著,但很快跑到了終點。

  陳董、小女孩、所有人都不見了,底端仍是高聳的圍牆;我跑到了底,卻什麼人影也沒看見。

  我往圍牆邊靠去,但突然被人拉住。

  我轉過頭,刺眼的燈光突然打來,照的我睜不開眼睛。

  「妳在幹嘛?妳聽不聽的到我說話?」我聽著那熟悉的聲音,緩緩睜開眼,看見天維正拉著我的手。

  我在火車上。

  我的眼前,是一個車廂,我的前方仍是一堆人盯著我瞧。

  「妳聽的到我說話嗎?」天維又說了一次。

  「我?危險?我怎麼了?」我不懂他的意思,我更不懂我為什麼又回到了火車上;但那些人驚恐疑惑的眼神告訴我,我大概又像上次一樣做了什麼奇怪的舉動吧。

  什麼舉動?

  「妳,妳剛剛試著要開車門往外邊跳出去,我把妳拉住了;還有,我一直叫妳,妳都沒有反應,自己一個人不知道在跑什麼。」天維楞了一會,說道。

  跳出去?我想到了幾天前我媽和我弟的電話,他們夢見我……跳火車自殺……

  這是巧合嗎?還是?剛剛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為什麼會從三重,跑到火車上呢?


  (12.2)


  我把剛剛夢見的事跟天維說了一遍,天維什麼話也沒說,但臉色一直很難看。

  「我剛剛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跑到這裡?師父呢?他有沒有說什麼?」我一口氣問天維,想知道剛剛在現實中的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妳,就突然站起來,到處翻東西,然後,就往外頭跑了。」天維停了一會,便開始慢慢說道:「我和學姐她們連忙衝出來找妳,但妳跑得好快,然後就叫了計程車,學姐她們沒跟上,只有我一路跟著妳到火車站。」

  聽他這麼說,我不禁又發起毛來,照他的說詞,我和上一次小凌看到的舉動是一模一樣;但怎麼會這樣?我不是已經帶著玉了嗎?

  我順手摸了摸胸口,但卻沒摸到什麼。

  「玉佩呢?」我連忙叫了出來。

  「我,我叔公把它拿起來了。」天維表情變的很奇怪,扭扭捏捏地說著。

  「為?為什麼?」我連忙問道,是因為,要讓我先被上身,然後再把不乾淨的東西去掉嗎?

  可是他似乎失敗了,因為我不但被困在夢裡,而且還被附身地跑到火車上。

  「我,我叔公說,那片玉佩,就是他說的那個不乾淨的東西。」但,天維卻這麼說道。


  (12.3)


  我和天維換了車,坐回台北,一路上我都不想說話,所以沒理著他;陳董不可能害我,所以不可能給我有問題的東西,而且那個師父不把玉佩拿下來,我根本就不會有事。

  我在怪他嗎?或許吧,雖然他可能出於好心,但還是讓我很不舒服;而陳董,那是我夢見的他,還是真的他?他這樣走進黑暗裡找小女孩,會不會怎麼樣?事情能結束嗎?不然,沒有玉佩的我,怎麼能安然地坐在車上呢?

  「我一急,手機就沒拿了,妳有帶著嗎?」天維突然說道。

  「沒有。」我沒注意他之前在說什麼,怎麼扯到這裡;我摸了摸口袋,只有錢包在裡頭。

  「我不知道學姐他們怎樣,我們先回我叔公那邊吧?」天維又說道。

  「喔,我順便拿玉佩。」我很快說著,順便拿起皮包,看看裡頭還剩下多少錢;坐了兩次火車,這樣的開銷會要我的命的。

  但,打開皮包的時候,我看見了那枚銅板。

  那暗紅色的血漬,銅板,又回到了我身上。

  「妳怎麼了?」天維說道,我抖著手,比給他看。

  「咦,怎麼會,在妳那裡?」天維叫了出來,聽他這麼叫著,我就知道這不是錯覺。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雖然這是很恐怖的感覺,莫名地,它總會回到我身邊;但同時,我有一種解脫感,我下次夢到小女孩,便可以把銅板給她了。

  但是,如果,如果剛剛的夢是真的……

  銅板在我這裡,那陳董怎麼辦?他會不會怎麼樣?


  (12.4)


  我們快回到三重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到了天維他叔公家,看見學姐就站在門外來回地走;「舞彤?妳沒事吧?」學姐一看我下計程車,便衝上來問道。

  「恩,我沒事,我剛剛,夢到陳董了。」我點著頭道謝,天維則剛從計程車出來。

  「學弟,你要不要上去看看師父?」學姐看到他,突然說道。

  「咦?怎麼了?」天維楞了一下。

  「你先上去吧。」學姐又交代著,天維看了一下,便衝上樓去。

  「怎麼回事?」我跟著要上去,卻被學姐擋了下來。

  「我覺得,妳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學姐搖了搖頭。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告訴我吧?對了,我還要拿陳董給我的玉佩。」我急著說道,她這麼一說,樓上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恩,那玉,妳先別戴吧。」學姐不回答我,故左右而言他的說;她這麼說,我自然更想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拜託,請告訴我是什麼事好嗎?」我繼續求著她,我不希望自己被當成局外人。

  「師父死了。」學姐突然說道。

  「咦?」這個時候,我震攝到了所謂晴天霹靂的感覺。

  「我們出去找妳,回來的時候,師父已經死了。」

  「在我們追出去前,聽到他最後一句話是『天啊,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學姐慢慢地說,我完完全全可以感受到她的心境。

  「我們回來的時候,他用那玉,和著自己的血,在地板上刻著……」

  『所有的銅板都被詛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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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1)


  「好,那就這樣,我們分開行動吧。」梓鴻學長將分配表遞給大家看,然後總結說著。

  穎梅學姐、小花,還有我沒記起名字的那個工讀生,要陪我去找一個師父;而學長和其他人,則是想辦法問出陳董住哪,然後去他家看看是怎麼回事。

  「坐公車嗎?還是坐計程車?我覺得騎車有點危險,那樣就沒辦法顧著舞彤了,她睡著怎麼辦?」小花拿著表說道。

  「趕時間耶,坐計程車吧,又沒多少錢。」學姐很快接著。

  「不好意思,要你們這樣幫我……謝謝你們。」我低著頭道謝,大家都知道這件事情很危險,卻都毫不考慮的幫我,真不曉得該怎麼報答他們。原本我以為至少會有幾個人因為害怕退卻的,畢竟這擺明了是有死人的詭異事件;但是沒有,我感覺得出來,即使大家都在害怕,仍是豁出去的幫我。

  「都自己人,不要客套些什麼,妳自己注意點,有什麼地方怪怪的就跟她們說。」學長笑著說,於是我猛點頭的跟大家道謝著。

  不久,我跟著學姐她們走出店面,準備到指南路攔車,我回頭望了一眼,學長他們仍坐在裡頭討論著;一些感觸湧上心頭,一來,我感謝他們的費心,二者我因此判斷銅板並不在店裡面,所以我才能見著裡頭的光景。

  然後是,上一次這樣看著店的時候,陳董在裡頭……

  不知道現在,陳董在哪裡……

  那銅板又在哪裡……


  (11.2)


  不知道是否氣色很差的關係,上了車之後,司機便一直問我是哪裡不舒服;我搖著頭說沒有,這種怪事,沒必要說給陌生人緊張。

  司機先生很喜歡說話,小花和學姐就跟著他亂聊,我則貼在車窗邊看著外頭,繼續胡思亂想著。「別擔心了,陳董會沒事的。」看著不久,天維突然小聲地對我說道;對了,天維是那個我一直沒記名字的工讀生,要去看的那位師父,聽天維說是他的遠房親戚。

  「恩,希望他沒事。」我轉頭笑了一下,他也跟著我笑;他笑起來的樣子很靦腆,很像是小孩子。

  「大家都會沒事的。」天維笑著說。

  希望……如此……


  (11.3)


  一路上平平安安的,什麼也沒發生,很順利的到了三重,也就是那位師父住的地方;我以為高人住的地方,外頭也總有些特別之處,但看下去,就只是很普通的民房,直到天維按了門鈴帶大家進去,才在裡頭看見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天維說了師父學的是什麼,然後這些收藏品又是些什麼,但我完全聽不懂,只知道和平常家裡拜的不大一樣;我們到了二樓另一個客廳,看見一個先生跪坐在一個壇前,不知怎麼形容,就覺得是一個高人。

  天維還沒說話,師父就先開口了。

  「妳身上有一個被詛咒過的東西。」師父邊說邊轉過身,然後叮著我瞧。

  不會吧?這意思是,銅板,其實還在我身上嗎?

  「最好把它處理掉,不然妳一輩子都會麻煩。」師父瞪著我,我不知道是他那話,還是他銳利的眼神,讓我渾身感到不舒服。

  「叔公,你有看到新聞嗎?有兩起分屍案的?」天維突然插話說道。

  「有,那是同一件事,一看就知道不乾淨。」師父瞄了天維一眼,便又轉回來盯著我。

  「不好意思,那請問,該怎麼處理掉呢?」小花也很恭敬的點頭問著,倒是我,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一直在想,銅板,還在我身上嗎?還是說銅板上沾染的某種所謂不乾淨的東西,只要我拿過它,就會被一直跟著了?

  所以說會有那詭異的夢?即使把銅板交出去了,也會開啟另一種恐怖的夢?所以重點不在銅板本身,而在銅板上所挾帶的怨念嗎?陳董所說的執念,就是指這個嗎?

  「小妹妹,妳到這邊坐下來。」師父對著我說,我猶豫了一會,想著是不是先把我那些問題告訴他;但學姐們的眼神催了我一下,我想,既然人家是高人,還是先相信專業吧。

  我在那壇前跪坐下來,然後等著師父告訴我接下來該怎麼辦;師父念了一些東西,我聽不懂,應該是什麼符咒之類的,然後我像是錯覺一般地,看著壇前的白煙開始飄散。

  師父的聲音仍舊,但四周的景象卻越來越模糊,被白煙給籠罩著;煙飄過眼前的時候,我下意識的伸手,想把它撥開,但微微一動,便又想到這舉動是否會褻瀆什麼。

  煙穿過了我的眼睛,我卻沒有被嗆到的感覺,我也聞不到什麼嗆鼻的味道;應該說,除了視覺上的迷茫之外,那煙像是不存在似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看著煙聽著師父呢喃,竟有了一絲倦意;我在頭稍稍一點的瞬間驚醒,想到自己進入那惡夢之後的恐懼,以及不願再次進去的堅定。

  不過,眼前的白煙正在漸漸消散。

  我仍跪坐著,卻是跪在一個街道上,眼前是一堵高聳的牆。

  除了牆之外,還有一群人站在我身前,最中間的,是那個紅衣服的小女孩。


  (11.4)


  「師父?」我連忙換了聲,卻愕然發現我早已沒聽著他的聲音;我抬著頭看那些人,仍是那詭異翻白的眼神,配上冷漠無情的臉龐。

  師父會救我嗎?如果不會,我該怎麼辦?我還沒找到銅板啊……

  「求求妳,把錢還給我好嗎?我媽媽需要那個錢……」小女孩說話了,低著頭帶著哭腔,在圍牆間迴盪著;一個預感在我腦中閃過,這夢是重複的,不是延續的,所以,她像是不認識我一般,又向我詢問一次了嗎?

  是這樣嗎?如果是的話,我是不是每次都可以用同樣的方法拖延下去呢?

  「求求妳,把錢還給我好嗎?我媽媽需要那個錢……」小女孩又說了一次,而她旁邊的人,卻沒有跟著附和,只是在她後頭楞楞地站著。

  「妹妹,銅板不在姊姊這邊,但姊姊會幫妳找到銅板的。」我吞了口口水,鼓起勇氣說道。

  有用嗎?如果沒用,怎麼辦?師父會即時出來救我嗎?

  「不在妳那裡?」小女孩突然抬頭說道,我仍舊看著她凹陷的眼眶,被染紅的眼淚浸濡著,我仍舊感受的到她顫抖的身子,被絕望和悲傷環繞;但我早已下定決心,我想活下去,我同情她,但我要活下去。

  「真的,不在我這裡,但我會盡快幫妳找到的,妳不用擔心,媽媽會沒事的。」我一句一字,慢慢地說,嘗試著去安撫她,我以為,這樣,就可以再次脫離這個夢魘。

  但是,沒有。

  「妳上次也是這樣說的。」小女孩沈默了一會,突然說道。

  上次?我全身顫抖起來……

  「妳想騙我,妳根本不知道陳董在哪裡,對不對?」

  她會這麼說,表示這夢是延續下去的,也表示,我不可能永遠靠著同樣的方法騙下去……甚至,我連這次騙不騙的過去,都不知道……

  「你們都騙我……」

  小女孩的眼神,開始變了,又轉變成像要把我撕裂一般;血,從她的鼻間、眼眶、嘴角,一汩汩地流了出來,而四周毀滅般的寂靜,讓我已經沒有任何猶豫的時間了。

  我立刻起身,往返方向跑去,我拼了命似的跑,即使沒有聽見追來的腳步聲,也是不斷地跑,不斷地跑;這一次,我從死巷往外頭跑去,就不會被困在裡頭了,只要我跑得夠快,只要我不被追上,只要我……

  我想起了前幾次的夢,那種在絕望中追尋一絲希望的期盼;我在漫漫黑暗中飛奔著,因為我後頭是永無止境的絕望。

  我一直跑一直跑,我想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停下來。

  但是,我停了下來。

  因為我的眼前,又是一堵牆。

  這不是死巷,這是一個封閉的空間,我根本無處可逃。

  我貼在牆角,喘著氣,跌坐在地上,然後看著遠方的黑暗,我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追上來。

  師父呢?這是他預料中的,安排好的,還是……

  還是,這是我一個人要面對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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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0)


  「媽媽……媽媽……」

  小女孩的聲音彷彿仍在我耳邊呢喃著,我知道她很可憐,我知道我應該幫助她,我更知道我在夢裡面答應她的承諾;可是……當我背負著我的生命,還有愛我的家人,還有我的朋友……那我的同情和承諾,除了沈重的感傷之外,能夠去實踐嗎?


  (10.1)


  借我外套披著的阿姨,陪我下了火車,在地下街買了套衣服給我,還塞給了我一點錢;她要我去看醫生,要我不必謝她,要我對自己好一點。

  在車上的時候,那群人七嘴八舌的安慰,還有這位阿姨心悸猶存般的敘述,幫我勾勒出一些我睡著時的舉動。

  我突然站起來,然後往前方倒去,撞上前方椅子之後摔到一旁的走道上;被我撞倒的人來不及罵我,就看到我用手指撕開自己的衣服,我聽到這裡低頭一看,指甲裡還有沾著血的皮。

  然後我不斷抽搐,不斷說一些他們聽不懂的話,雙手不停的抓著自己的肉,像是要把自己撥開一樣;有人說是癲癇,但我知道我的腦沒什麼病變,有人說是自殘,但我知道我沒有這種嗜好,也有人說是中邪,可惜沒有高人看出是怎樣的狀況。

  這阿姨是站在自殘的立場,所以她要我看心理醫生,雖然其他人一直交代要我去收驚什麼的;我都唯唯諾諾,不完全是敷衍他們,而是我有了一點點的打算。

  我要先找到陳董,先找到銅板,問清楚這玉要怎麼戴;然後找朋友介紹一些高人什麼的,看銅板怎麼處理,怎樣才能讓小女孩安息。

  而在那之前,我不會再拿下玉了。


  (10.2)


  回到政大,我直接衝到店裡,但鐵門是半關著的;我壓低身子走進去,小花、穎梅學姐、梓鴻學長,一堆人都在裡頭。

  陳董整天找不到人,學姐說,打到他家,他女朋友說陳董昨晚就沒回去了。

  我們都不知道他有女朋友,因為看起來不像,但那不重要,只是,這樣的話表示陳董昨天沒有回家,大家最後一次看到他是在店裡。最後一個看到他的是穎梅學姐,她說陳董要她先回去,因為她要接待客人,先不收淨;那時間大約是晚上12點多,我隱約感到不對,因為那是我第一次拿到銅板的時間。

  這個時間其實沒什麼意義,我回想一下其他天,這時間都沒發生過任何的事;只是,學姐這麼地說,總讓人覺得這個時間具有某個意義,我聽來,自然就有了聯想。

  「小花,你覺得我該不該跟大家說?」我對著小花問道。

  「恩,我覺得,看妳吧?我沒有什麼意見。」小花說道。

  「說什麼?」梓鴻學長問道。

  我看了一下他,把這整件事說了一遍。


  (10.3)


  剛說完的時候,大家沈默不語,接著小花問起我剛剛在火車上的事情;語畢,大家便一個一個地問了起來。

  「那個女鬼,到底是要錢還是要銅板啊?」梓鴻直接問道。

  「我不知道,應該是,要錢吧?」我吞吞吐吐的回著,如果我知道就好了;可是我也暗罵一下自己笨,我為什麼不問清楚?

  「我覺得不合理,真的很怪,她真的是要那個銅板嗎?如果是的話,那個死人應該是把銅板收在身上準備還她,而不是急著丟給妳吧?」梓鴻直接說道。

  「沒錯啊,很怪啊,而且陳董那塊玉,是為什麼可以讓妳不會被上身?我也覺得怪怪的;因為妳後來不是也被抓到裡面去了?」穎梅學姐跟著說。

  「我不知道,你們覺得呢?」我無辜地說。學長的問題我沒想過,但想來的確很奇怪,而學姐說的則是我一直想不通的。

  「我可不可以問一個怪問題?」小花突然說道,大家都允諾著。

  「夢有連續性嗎?還是會一直重複?因為我聽起來好像都是在重複耶?」小花將我們之前寫下的東西,比了比問道。

  「哪有重複啊?明明就,不,等等,沒錯,是重複的。」學姐說了一下,又自己打斷。

  「有可能是這樣:妳銅板在身上和不在身上的夢,妳玉佩有戴和沒戴的夢,是不一樣的;雖然不一樣,但是都會不斷重複。」學姐說道。

  「為什麼?怎麼知道?後面兩種都只出現過一次,你們怎麼推斷樣本的?」梓鴻學長插話,記得他是學統計的。

  「只是可能而已,我在抓規律,前兩次沒有問題,第三次和第四次的差別,是那塊玉;一個是沒有戴玉,一個是戴了之後又拿下來,我覺得這是關鍵,老實說,舞彤,如果找不到陳董,我建議妳先把那玉拿給師父看一下,到底是什麼東西。」小花接著說道。

  「恩恩,我也是這麼想,當然如果可以再作夢一次驗證最好,但太危險了。」穎梅學姐說著。

  「照她這麼說,那個夢會讓她無自主的自殘,那如果我們好好保護她呢?讓她不要抓傷自己?可以嗎?」突然,另一個工讀生說了,我跟他不是很熟,所以一直想不起來他的名字。

  「不行,太危險了。」大家都搖著頭。

  看到這裡,我覺得好感動,眼淚幾乎飆了出來;大家為了我這麼認真的討論,想了這麼多我沒想過的事情,讓我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他們。

  然後,是陳董……

  他現在便是因為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或許只是在奔走著,我衷心希望如此;這樣我會愧對他,但如果他發生什麼事,那我虧欠他的就不只是人情了。

  「還是找不到陳董嗎?」想到這裡,我又問道。

  「妳要不要也打過去他家問問?順便跟他女朋友說點話?」穎梅學姐打了手機之後不久便掛斷,然後又遞給我;我在想,應該是手機打不通,所以要改撥家裡,然後希望我這個當事人跟她說清楚發生什麼事。

  「恩。」我接過學姐的手機,一邊思忖該說些什麼,一邊聽著上面的鈴響。

  「唯?」一會,電話接通了,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聲音又細又好聽,感覺很有氣質。

  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怪怪的。

  「不好意思,請問,請問陳董在嗎?」我連忙問道。

  「請問妳是?」她很快回著。

  「我,我是他店裡的,工讀生,店裡面有事情找他。」我小心翼翼地說,深怕說錯了什麼,會害她緊張、難過。

  「佑源昨天晚上就沒回來了,他回來我會叫他打給妳們的。」她很快地說著。

  「恩,謝,謝謝……」我連忙說道。

  「恩,不客氣,再見。」我還在猶豫要不要提起銅板的事,她已很快掛上了電話;我拿著手機呆立著,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妳是怎麼了?她說了什麼嗎?」小花大概看到我的舉動,覺得有異,所以問道。

  我不知道該不該說,現在說這個,有點過份。

  「我,沒有,我覺得有些感覺怪怪的。」我欲言又止的模樣,大概又引起大家的好奇心吧。

  「什麼地方怪怪的?」學長和學姐同時問道。

  「我……我覺得陳董的女朋友,沒有很緊張的樣子,我覺得有點怪嘛……」我低著頭慢慢說著,但說出來的瞬間,我也覺得這問題其實還好;或許她非常緊張,只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恩?被妳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怪。」但是,學姐突然說道。

  「不要罵我啊,我是亂猜的,那真的是他女朋友嗎?我從沒聽他說過有交女朋友啊?」小花也立刻說道。

  大家又討論起來,越說越覺得詭異;而我邊聽著,一邊想著除了這點之外,到底還有什麼地方讓我覺得不對勁。

  我拿著手機,看了一下,想說要不要找藉口再打一次看看,順便套些什麼;雖然那樣有點過份,尤其是如果我們搞錯了,那真的很糟糕。

  看著手機,看著陳董家的電話號碼,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有點眼熟,那就是我覺得怪的地方。

  我拿出我的手機,對到電話簿中已接來電的地方。

  對照之下,果然如此。

  陳董家的電話號碼,和我那次在火車上接到的陌生號碼一模一樣。

  「小花,你記不記得我在火車上那次,我說有人假冒陳董打給我?」我連忙問道,因為我記得小花當時在陳董身邊。

  「恩,記得,怎麼了?」小花回道。

  「那天,陳董什麼時候從家裡來的?」我又問。

  「恩,不清楚,但我九點到這邊之後,他一直都在店裡。」小花想了一下,回道。

  「你確定嗎?他沒有離開過嗎?那他有沒有打電話?」我又問了一次。

  「恩,確定沒離開,電話也沒有,因為我們一直在說話,說到快12點才有客人進來;然後就一直忙,忙到妳回來找我們。」小花想了一下,又說。

  聽他這麼說道,我再次看了看我的手機,我的懷疑沒有錯。

  我是在早上十點半接到『陳董』電話的……從他的家裡。

  而那時候的他,在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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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1)


  我不懂,我只是把玉佩從脖子上拿下來而已,我仍是緊緊把它握在手中,那為什麼我會突然跑到那個奇怪的夢裡?而現在,我又戴上了玉佩,我為什麼還被困在裡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沒有時間困惑,那手勁似乎要將我的腳捏碎一般,我使勁的掙脫,卻無法移動分毫;然後,她用力一拉,我整個人便往前面重重的摔去。

  我用手撐住了地面,手臂上傳來撞擊的陣痛,我一抬頭,便望見許許多多冷漠的眼神,翻白地往下瞪著我;我想要掙脫,但腳踝上的痛卻越來越顯著,我越是想甩開,她更是死命的扣住我。

  「把錢還我啊!我求求妳把錢還我啊!妳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我都願意,就求妳幫錢還我了!」背後,那女孩又嘶吼著,我聽的出來她的聲音已喊的沙啞,我也感覺得到她對那錢的渴求;可是,銅板不在我身上啊,妳就算把我給殺了,我也變不出來啊!

  「那銅板不在我這啊,妳放過我吧?」我喊著。

  「不,妳騙我,妳騙我!錢在妳那裡的,大家都說錢在妳那裡的!」那女孩又死命的吼著,我感覺她的指甲已經完全陷入我的肉中,我痛的流出淚來。

  「真的,不在我這裡啊,我……」我繼續否認著,但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她騙人!錢在她那邊沒錯,是我給她的,我記得很清楚!」我看過去聲音的源頭,便是當時那詭異的客人,就是他把銅板給我的,就是他害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對,就是她,我看過她拿著那銅板!」不知道什麼地方,又傳出這樣的聲音,接著,每個人都跟著附和起來。

  「就是她沒錯!」「那錢在她那裡!」「一定是藏起來了,我們快點找出來吧?」「把錢找出來,我們就解脫了!」

  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地說,然後一群人撲了上來,開始扒我的衣服;每一道的手勁都是出奇的兇狠,我的上衣被撕開的時候,連帶著一層皮也被扒開。

  我痛的大叫,然後看著被手指掃過的地方,開始冒出血來。

  「銅板真的不在我這裡,我把他給別人了!你們把我分屍了也沒用啊!」我大吼著,同時想到,那些被分屍的人,該不會就是因為被這些人的怪力壓在地上翻找銅板,才被撕裂開來的吧?那如果我再不逃跑,或者讓他們停止的話,我不就也會被分屍了嗎?

  這是夢裡面,在夢裡面被分屍,在現實中也是一樣嗎?

  我不知道,但我強烈的覺得,那個詭異客人和那個同學,就是這樣子死的;於是我不斷地大吼,告訴他們銅板不在我身上,但他們全部聽不下去,仍舊無情地撕著我的衣服。

  「我把錢給陳董了,你們去找他,不要找我!」我吼著,絕望和痛逼著我把陳董這幾個字說了出來,那一刻的我根本沒有想到,我這麼說的後果會是什麼。

  「陳董是誰?」所有人停了下來,而女孩擦著眼角上幾乎乾掉的血,問著我。

  「他,他是……」我猶豫了,我能把他說出來嗎?如果我說出來了,他不就是會被這些人追殺嗎?可是,可是我不想死啊,如果我不說的話,我會死啊!

  「快告訴我,他是誰啊!」女孩眼睛又流出血來,她用力勒住我的喉嚨,尖銳的指甲又完全插進我脖子的肉裡;我連忙拉住她那冰冷的手,試圖將她拉開,但那可怕的力道卻讓我完全無法撥去。

  「他,是,我,一,個,學,長……」我連忙用力擠出聲音,我已顧不得什麼了,我想要活下去,我不想死……

  「真的嗎,那他在哪裡?告訴我他在哪裡?」女孩放開了我的脖子,搭在我的肩上喊著;她仍在哭,但似乎有點破涕為笑,像是抓到了什麼希望似的。

  我也是。

  但在同時,我想到,我背叛了他。

  還有,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哪裡。


  (9.2)


  「姊姊,妳快告訴我他在哪裡!拜託,求求妳,我想救我媽媽啊!」女孩死命的晃著我的肩膀,求著我說;可是,就算我真的要拖出陳董,我還是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在哪裡。」我小小聲地說,而她整個人僵硬著,眼神空洞地望著我。

  她冰冷的雙手不再抖動,就這樣搭在我的肩上,將那份冰寒完完全全地感染到我全身,然後不斷迂迴擴散著;而她面無表情地看著我,一句話也沒說,就像是個冰冷的蠟像一般。

  好可怕的眼神,充滿了哀怨、絕望、憤怒,而且是透徹心扉的冷冽;我想別過頭,不敢注視著,但我卻連這一分勇氣也沒有,我就這麼呆呆地,看著她可怕的眼睛。

  「妳騙我。」她身子仍沒有動,但冷冷地說出這三個字。

  我開始發抖,她像是要把我撕裂一般瞪著我,而她的手就將我壓在地面上,我想動卻完全動不了。

  「妳騙我。」她又開始流淚,和著血的淚,一滴滴地點在我的胸口,但不是滾燙的,而是冰冷的;我開始同情她,因為我曾經感受到她那時絕望的感覺,那種整個世界被撕裂開的感覺。

  可是我依舊害怕,我同情她,但我不想死,我要想辦法逃出這個惡夢。

  但是,我要怎麼逃?前兩次,我是被嚇醒的,在她母親變成骷髏的那一瞬間;而上一次,當我扮演我自己卻被困中死巷的時候,是一通電話救了我,我媽媽的電話。

  媽……我想到了我媽,便想到失去母親的那種痛苦,同時,也增加了我再見媽媽一面的執著;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

  「我,我一定會把銅板找回來給妳。」我握住她冰冷的手,對她說著;無論如何,我一定得找到陳董,找到那枚銅板。

  「真的嗎?姊姊你不能騙我啊,我媽媽會死掉啊!」女孩看著我說道,她似乎以為,只要我能找到那銅板,那她的媽媽就會獲救一般。

  「恩,真的。」我連忙點頭,我知道殘忍的我,不是想拯救她那可能早已過世的母親,我只是想救我自己而已。

  「謝謝,謝謝妳……」她趴在我身上哭,我又感覺到冰冷的血水在我身上落下;我抬著頭,那群早已沈默的人們,依舊冷冷地望著我。

  這樣我就可以醒來了嗎?我就可以暫時解脫了嗎?我不知道,但如果我沒有找到陳董,沒有找到銅板,他們會再給我幾次機會呢?

  還是說,只要我乖乖地戴著玉佩,就不會有事了呢?

  我閉上了眼睛,那群人幾盡翻出的眼球讓我作嘔;這時的我除了害怕,還有僥倖逃過一劫的喜悅,另一個沈重的感覺,便是被這小女孩感染的悲傷。

  很複雜的情緒,我害怕她,卻由衷的同情她,我不自主地想撫摸她的頭髮,但手掌卻撲了個空。

  被她壓住的冰冷觸感立即消失,我身上蓋著一件厚重的布。

  我睜開眼,看著我的是一群陌生人,但他們的眼神充滿好奇與疑惑,而不是之前那些人的詭異與兇狠。

  我躺在一個陌生的走道上,兩旁都有椅子;我的衣服仍就是被扒光的,傷口上的凹痕仍在冒著血。我押著那衣服想站起身,但腳踝上的劇痛仍不時傳來,我看去,除了淤青之外,也是不斷在冒著鮮血。

  「妳還好吧?沒事吧?」一個人突然出聲問道,我看向他,是一個感覺很和藹的老先生。

  「我,我在哪裡?」我不好,完全不好,我知道我在夢裡面的傷,完完全全地轉嫁到我身上;而且,我是在寢室暈倒的,怎麼會在這個地方?

  我在哪裡?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在火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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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1)


  我連忙撥電話給陳董,但陳董沒有接應,響了許久之後便轉到語音信箱;現在是9點多,照慣例他應該已經在店裡準備了,於是我又撥電話到店裡頭找他。

  「陳董還沒來耶,都幾點了還在睡覺!」接電話的是廚房阿姨,她通常和陳董差不多時間到店裡;但她這麼埋怨著陳董不在店裡頭,那他會到哪裡去呢?

  我不斷撥著電話,但陳董一直沒有接應,為什麼沒接呢?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我不知道那個被分屍的同學是不是拿到銅板過,但我曾經這麼懷疑;而另一個拿到銅板的人,就這麼死掉了。是巧合嗎?還是我認錯人了?我不知道,但我希望快些找到陳董,他也拿到銅板過,他會不會有事?

  拿到銅板過?

  我想到這裡,又不禁發起抖來。

  我也拿到銅板過,那為什麼我就沒事?是我想太多嗎?這跟銅板沒關係嗎?還是說有什麼原因,才讓我逃過一劫的?

  「舞彤,妳是怎麼了?妳看起來好怪?」小凌突然說話,讓我又嚇了一跳。

  「我跟妳們說一件事,妳們不要嚇到喔。」我看著她們,很快將這件事情說了一遍;從那個死掉的工程師給我銅板開始,到我拿到這個玉佩為止。

  聽的過程她們不時露出害怕的表情,好像我在說鬼故事嚇她們似的;但這些詭異的地方串連在一起,我自己都覺得非常恐怖。

  「舞彤,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跟妳說耶。」我說完的時候,大家靜了好久,但小凌突然開口問道。

  「什麼事情?」看她的表情,我知道一定不是好事。

  「妳說妳醒來在火車上那天,恩,那天晚上,妳整個人變的好奇怪。」小凌吞吞吐吐地說。

  「怎樣奇怪?」我連忙問道。

  「妳不斷翻著東西,好像在找什麼吧,弄得很大聲把我吵醒了,然後,然後,我問妳怎麼了的時候,妳轉過來,我看到妳在哭,然後一直唸著什麼,我聽不大懂妳說什麼,可是你就是一直哭,然後一直翻東西。」小凌的表情很怪,越來越怪,也許是因為看到我一臉無知的表情,所以和我一樣意會到是什麼事吧。

  「妳翻了好久,就衝出去了,我想妳大概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所以一直沒敢問妳。」小凌吞吞吐吐地說完。

  我在找什麼?我很急的在找什麼?為什麼找著找著就跑去坐火車了?中間究竟是發生什麼事了?我到了哪裡?

  ……難道是,銅板?

  我在找那個銅板?那個有血漬的銅板?

  電話裡假冒陳董的那個人說,我跟一堆人跑去向他要銅板?這是怎麼回事?我為什麼很急的需要那個銅板?

  我看著手機,陳董說他已經拼湊出是怎麼回事,是嗎?我又打了幾次給他,又打了一次到店裡,但結果都是一樣找不到人。

  「舞彤,妳要不要把那個夢完整一點寫下來?妳老闆既然可以推出來,或許我們也可以推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啊?」看著我著急地找人,嘉宜突然說道。

  把夢寫下來?

  我沒想過,但這的確有用,因為我幾乎記得夢裡面的所有片段;於是我拿了紙和筆,把所有想的到的細節,包括我自己的感受都寫了下來,我們三人就這樣拿著它看著。


  (8.2)


  我們討論了很久,大致抓到一個感覺。夢裡面的那個女生因為那個三合院裡頭的女人,所以需要很多錢,但有一次她遇到小混混還是什麼的,把她的錢搶走了,所以她救不了那個三合院裡的女人。

  夢裡的發展大致是這樣,但我不大懂,不過是個銅板,為什麼要急成這樣?還是說被搶的錢有鈔票有銅板,那個有血的銅板只是其中一個?然後,因為那個三合院的女人死掉了,所以那女生發生了什麼事?還是直接導致這個銅板被詛咒了?

  如果是這樣,那被詛咒的應該不只那一個銅板吧?

  「我覺得好怪喔,怎麼想都想不通,可是好像也只能這樣。」嘉宜看著我畫的圖抱怨著。

  「我也想不通啊,還有啊,妳剛剛說妳覺得前兩次的夢,有些微的不一樣,是怎樣不一樣?」小凌說著,又轉過來問我。

  「我哪知道,我只覺得不一樣,但就是不知道哪裡不一樣嘛。」我嘟著嘴說,如果我知道的話就好了。

  「誒,妳說妳戴上玉佩之後就沒作夢了嗎?」嘉宜突然說道。

  「對啊。」我回道,突然間想到一件事。

  「妳不要害她啊,要是拿下來發生什麼事怎麼辦啊?她就是戴著才沒事的吧?」小凌瞪了她一眼。

  我想的也是這樣。

  如果我把玉佩拿下來,我是不是就會繼續作夢?那是不是就可以知道再來發生什麼事了?如果知道,是不是就可以解決問題了?

  有這麼簡單嗎?

  我想了一下,從胸口把玉佩拿出來,陳董如果沒有把玉佩給我,他應該不會有事吧?還是說他自己還有一個?希望他有,如果我害了他,我會愧疚一輩子。

  我看著玉佩,看著那個我認不出是什麼東西的雕刻,突然間卻覺得有點眼熟,好像我曾經在哪裡看過它;那種暗紅色的色澤?那個圖騰?我好像在哪裡看過。

  一急,我連忙將玉佩拿下來,打算仔細看著上頭的圖紋;然而,就在我拿下來的瞬間,寢室裡的燈突然熄滅。

  我抬頭一看,不是燈熄滅,而是我突然站在一個漆黑的巷道底。

  夢裡面那個死巷的最底端。

  沒有路燈,昏暗的月光和一點點的星光,在狹小的巷子裡照出一點視線;視線是慢慢清晰的,也許是我的眼睛慢慢熟悉黑暗。

  當我稍微能辨識其他黑暗的角落時,我看到我的眼前,那死巷的牆邊,蜷縮著一個人窩在那裡;我慢慢走過去,她聽了我的腳步聲,便抬起頭來看我。

  是一個小女孩,大約十五六歲,她清秀的臉上有一些污泥,但大部分還是被淚水覆蓋。

  我手緊握著玉佩,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突然出現在夢中,但我猶豫著接下來該怎麼辦,我該想辦法醒還,還是想辦法問清楚到底是什麼事。

  這小女孩,應該就是我在夢裡面扮演的那個女生,一切的始末,就是由她開始的。

  我慢慢走過去,正猶豫要說些什麼,她卻先開口了。

  「求求妳,把錢還給我好嗎?我媽媽需要那個錢……」她一邊啜泣一邊說著,用那雙閃著淚的無辜眼睛看著我。

  「我……」我摸了摸口袋,是空的,我沒有什麼錢可以給她,我正要告訴她銅板不在我這,還想問她需要多少錢時,四周傳來了此起彼落的聲音。

  「求求妳,把錢還給她吧?」「求求妳,把錢還給她吧?」「求求妳,把錢還給她吧?」「求求妳,把錢還給她吧?」「求求妳,把錢還給她吧?」「求求妳,把錢還給她吧?」「求求妳,把錢還給她吧?」「求求妳,把錢還給她吧?」「求求妳,把錢還給她吧?」「求求妳,把錢還給她吧?」「求求妳,把錢還給她吧?」「求求妳,把錢還給她吧?」

  我轉過身,有一群人站在我的後頭,我認出了最前面三個,就是夢裡把我壓在地上的三個人。

  但很快,我又看到了兩個人似曾相識的身影。

  一個是那詭異的工程師客人,一個是那天我和教官她們在浴室裡看到的同學。

  「求求妳,把錢還給她吧?」「求求妳,把錢還給她吧?」「求求妳,把錢還給她吧?」「求求妳,把錢還給她吧?」「求求妳,把錢還給她吧?」「求求妳,把錢還給她吧?」「求求妳,把錢還給她吧?」「求求妳,把錢還給她吧?」「求求妳,把錢還給她吧?」「求求妳,把錢還給她吧?」「求求妳,把錢還給她吧?」「求求妳,把錢還給她吧?」

  所有人以一種毫無生氣但很規律的聲調,不斷重複著那句話,越聽越讓人覺得毛骨悚然;我下意識的後退,但雙腳卻突然被一雙手給抓住,我回頭一看,小女孩緊緊抓著我的腳,開始大喊。

  「把錢還我!把錢還我!」

  我看見她的雙眼,開始流出血來,而她緊緊地抓著我的小腿,我怎樣也掙脫不開;情急之時,我想到了陳董給我的那個玉佩,意識到的瞬間我連忙將玉佩往頭上套去。

  但是,四周仍是一樣,黑暗,以及那些低沈詭異的可怕聲音。

  而我小腿上的手,越抓越緊,越抓越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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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1)

  我敷衍了老媽幾句,便掛上電話;那詭異的怪夢早已被我拋諸腦後,我只想早些弄清楚,為什麼自己會在這個地方。陳董說我不在他那列火車上,但我確實在火車上,那他為什麼沒有看見我?因為不同班次嗎?那又為什麼曾經看見我跑去找他?那銅板又怎麼會回到我身上?

  我看了看座位和上頭的架子,空的,表示我只帶著錢包和手機出門;昨晚發生什麼事了?我會這麼急著搭火車南下?而我又窮又沒搭過火車的,又怎麼會選這麼昂貴的交通工具?

  我不懂,我將手機塞進褲子的口袋,順便摸了摸錢包;然後離開位置,到別的車廂去找陳董,順便弄清楚,火車開到哪裡了。


  (7.2)


  我小時候一直很想坐火車,總覺得那是很高級的享受,如果有錢,我還希望能夠坐火車環島;我以前只能在平交道看著火車通過,看著上頭的人很悠閒地坐在裡頭,我想,在火車上平穩的看著景物倒退,總應該會勾勒出許多美麗的畫面。

  或許吧,但我現在不這麼覺得。

  一節節的車廂尋過,但都見不到陳董的身影,雖然人滿多的,但他的體態和全黑的衣著實在很好認,我不可能錯過的;到底,正要轉身再去找一遍時,火車進了隧道。

  好長的隧道……

  一開始我只是傻傻楞了一下,畢竟高速公路上沒有隧道,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在這種特別的黑暗中漫遊;車廂內是亮著的,而外頭是水泥牆壁,壁上有幾盞燈,和坐車時的夜景完全不同。

  隧道真的很長,正當我思考著可能是哪一座山脈時,我聽到了火車上傳來的聲音;國語、台語、英語,都重複了一遍。

  下一站是板橋。

  我看著指示燈,所以說,再下一站是台北?

  這麼一聽,我又是一陣莫名,原以為我是在南下的車上,但其實我已經要回台北了;為什麼?所以說陳董看見的的確是別人?我口袋中的銅板,是因為其他的理由才到我口袋中的嗎?

  我不懂,所以我得先找到陳董;我直撥手機裡的回覆,但卻是轉到語音信箱;我想了一下,翻弄起電話簿裡的資料,看到陳董的號碼。

  號碼不一樣。

  一種可怕的感覺又在我心底盤旋起來,我深深吸一口氣,將號碼播出。

  「唯?舞彤?怎麼了?」陳董很快地接起電話。

  而我聽見吵鬧的聲音。

  裡邊,包括有小花的聲音。

  「陳董?你在哪裡?」我急著問道。

  「我在店裡,怎麼了?」他說出一個我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你剛剛有打電話給我嗎?」我又問道。

  「沒有,怎麼了?」


  (7.3)

  到站的時候我才知道,火車是需要繳交票根的,拖延了好久之後我終於補了票出站。

  然後,又因為迷路加上不知道站牌,我弄到下午才回到政大,一下車我連忙趕到店裡,把所有想得到的事情都說了一遍;小花一邊聽,偶爾會打斷問我些不合邏輯的地方,陳董一句話也沒說,直到我停下許久後,才拿了個東西給我。

  那是一個玉佩,血紅色像月亮般彎起來的玉,上面的圖騰我認不出是什麼東西;我拿著它看,總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好像身子裡什麼東西被抽離似的。

  「戴著,別拿下來,這樣以後就不會被上身了。」陳董很快說了一遍。

  「上身?什麼上身?」我重複了兩次,邊唸著邊想到一些事情,突然間一種震撼和恍然大悟在我心口擴散。

  「你說她以前?」小花看著陳董問。

  「那銅板上匯集了很多執念,像滾雪球一樣循環,如果不去管他的話,再來恐怕不妙。」陳董從身上拿出那塊銅板,說著。

  看著他的動作,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向口袋,摸著裡頭的零錢;但掏出來的時候,我卻愕然想到我在慌忙之中遞給了火車站收票的那個人。

  我把那個銅板花掉了?那,怎麼又會跑到陳董這邊?

  「陳董,銅板怎麼會在你那裡?」我指著銅板問,小花聽了也露出奇怪的表情;這意味著兩件事,火車上打給我的人確實不是陳董,而我當時看到自己身上的那個銅板是怎麼來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

  「事情比我想像的複雜,總之我來處理;舞彤,銅板在我這,妳又戴著玉,應該就不會有事了,妳回去好好休息吧。」陳董把銅板放進他黑色皮衣外套的口袋中,然後交代著。

  「可是,那銅板今天早上真的又跑回來了啊?」我急忙說道,昨天我將銅板給了陳董,而我今天早上確確實實地看見它在我口袋中。

  那詭異的血漬,還有拿著時一種奇怪的感覺,絕對不會錯的。

  「那是因為妳被那個女孩上身的關係,是錯覺,就像妳以為曉涵是妳很重要的人一樣,其實根本不是這一回事。」陳董很快地接上話。

  我愣住了。

  不是因為銅板的錯覺,也不是因為被鬼上身;而是聽他這麼說,我想起外宿那時自己莫名其妙的舉動。這樣說起來,好像我跟曉涵之間的所有情感,都是假的,都是因為那個上吊的女人而產生的錯覺;頓時間一種落寞在我心頭爆開,雖不是當時那種詭異的強烈,卻也是難以平復的震撼。

  難道說,沒有被上身,我跟曉涵就不會是朋友嗎?或者曉涵根本沒當我是朋友?她知道當時的我是那個人,所以才跟我這麼好的?

  我不知道,但這種事情,或許永遠不要知道,會比較好。


  (7.4)

  從戴上玉佩之後,我覺得自己不會那麼神經質,也不會去害怕一些根本沒什麼的東西;而這一晚變的非常平凡,沒有那場詭異的夢,我很自然的在早晨清醒。

  陳董說的沒錯,事情應該是結束了,至少對我而言是這個樣子;雖然我一直懷疑,那個詭異的客人將銅板給我之後,是不是就真的解脫被惡夢糾纏的苦惱;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曾把銅板給了那個收票員,如果是,那我是不是帶給他痛苦的夢魘。

  最後是陳董,他什麼都不說,我不知道他要如何處理這個銅板,對他又是否會造成什麼困擾;我總覺得對不起他,拖累了他,還要他送我一個看起來不便宜的玉佩。

  一連過了三天,都是平順安逸的過去,打工時小花和陳董也都沒再提起這件事;我以為沒事了,直到今天早上小凌和嘉宜的尖叫,才將我拖回恐懼的深淵。

  「好可怕喔,是真的假的?」我揉著眼睛起床,看著她們兩個待在小凌的電腦前,於是我問道:「怎麼了?妳們怎麼叫成這樣啊?」

  「舞彤,我們學校死人耶,好可怕。」嘉宜轉過頭對我說道。

  「死人?發生什麼事?兇殺案嗎?」我懶洋洋地問道,那時的我還沒進入狀況。

  「對啊,兇手好變態喔。」嘉宜回完,又轉過頭去看著電腦。

  「啊,我想起來了,舞彤上次不是說有個人,待在浴室裡一整天嗎?」突然,小凌又叫了起來。

  「是啊,怎麼了?」我又問道,同時想到那時奇怪的巧合。

  「好像就是她耶,妳過來看看?」小凌轉過頭看著我。

  我走了過去,她們在看的是BBS上的討論串,最開頭的文章是一個新聞連結;簡單地說,我們學校一個女生在醫院裡被人分屍了。接著一堆有的沒有的回文,其中一篇是號稱她室友的人回的,她說,這同學前些天就怪怪的,而且在浴室裡沖了一整天冷水,後來被教官送去醫院。

  我一時之間還沒想到太多,因為新聞上的東西寫的有些不清不楚,加上沒有照片,只有畫得很奇怪的示意圖;分屍是怎樣分屍?這女生就是我當時看到那個同學嗎?應該不至於有兩個人發生一樣的事吧?

  我看完的時候有些莫名其妙,似乎有什麼連結,卻又抓不到似的;但當我以為只是變態兇手的兇殺案時,我看到了下面的相關新聞。

  我點進去看,是一個工程師在南港的公司,被發現分屍在自己的位置上;上頭說那工程師一個人加班到深夜,當警衛上去巡邏時,卻看到他全身被扒開的倒在地上。

  扒開是怎樣扒開?就像分屍那樣嗎?所以這是連環兇殺案嗎?

  我覺得有些噁心,真不知道那些兇手在想些什麼,或許我以後修了犯罪心理學,會比較清楚吧。

  「好噁心喔,怎麼這麼多變態啊?」小凌看著我點進去的新聞,也說道。

  「會不會是同一兇手啊?」嘉宜問道。

  「不是吧,南港和萬芳很遠耶。」小凌又接著說道。

  「兇手可以開車啊也可以坐捷運啊,咦,你看,那個人住在我們學校附近耶。」嘉宜邊說著邊亂點其他西文連結,突然指著一個地方說道。

  那是被害者的介紹,還有他的照片;我看到的時候,立即感到天旋地轉般的暈眩,而全身又被那時詭異的冰寒給凍結起來。

  那個工程師,就是遞給我銅板的詭異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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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1)

  會發生什麼事?我的腦中跑出一些作嘔的零星片段,這讓我在一陣發毛之後,立即轉身拔腿就跑;他們沒有跟著追上來,好像只是慢慢的走,於是我加快了腳步往前衝去,直到,我想起巷子的底端是面牆壁。

  我停了下來,想到,前面是死路嗎?照前兩次的夢境,似乎是如此,雖然這是兩個不同的片段,我在不斷奔跑時突然切換到我被困在死巷中的畫面;但是一切的劇情似乎是連貫的,我在跑,被追到巷底,被搶走東西,被強暴。

  所以,如果是的話,那我勢必要回過頭,往原來的方向跑回去……然後穿過他們三個人,不然遲早便會被困在那裡。

  這便是,他們不追上來的原因嗎?他們知道這是死巷?果然是死巷嗎?

  我想了一下,望望四周,全是牆壁,沒有岔路,也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這不合理,至少也應該出現幾扇後門,出現一些巷子裡該有的機車、電線桿之類的……

  但是,什麼都沒有。

  因為是夢,所以不合理嗎?還是其他什麼原因?

  既然是死巷,那我該衝回去嗎?還是到巷子底看看?或許我爬的過那面牆?

  思忖一番,那些人的腳步聲傳了故來,於是我繼續往前跑著。

  巷子裡,迴盪著我的喘息聲,以及腳步聲,在這樣的死寂中持續好久;巷子究竟延伸了多長?我沒有絲毫印象,因為夢裡面,是突然切換到那個畫面,那個我被困在盡頭的畫面。

  於是,我一直跑,一直跑,就和切換前的場景一樣,在夢裡不斷得逃命……

  不斷逃命……


  (6.2)


  突然,手機響了。

  它沒有預警的在黑夜中震動起來,取代巷子裡枯死的寂靜,而那熟悉的手機鈴聲,正是我的。

  我一愣,正要摸尋口袋,卻赫然發現我不是站著,而是坐在椅子上。

  火車的椅子上。

  畫面瞬間轉換,而我卻沒有一種醒來的感覺;詭異而突然的切換,讓我不禁懷疑是否又是夢裡的另一個場景。但不是夢,不知道為什麼,我知道不是夢。

  「媽?」我內心滿溢著困惑,但看那來源的號碼,仍先接了手機。

  「舞彤,妳在哪裡?」我媽很急切的問著,她的聲音又急又緊張,好像是發生什麼大事一樣。

  「我?我在學校啊,怎麼了?」被她這麼一問,讓我嚇了一跳;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但為了不讓她擔心,只得先撒個謊。

  「在學校?」我媽很疑惑的問道,我想了想,她沒有我宿舍電話,無法求證,所以這麼跟她說應該是不會被懷疑的。

  「恩,在宿舍裡,怎麼了嗎?」我又說了一次,然後看著窗戶外頭,試著瞭解這是什麼地方;然而,完全陌生的景致與招牌、路名,我什麼線索也找不到。

  「喔喔,沒事,在宿舍就好。」我媽喘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

  「媽,是怎麼……啊!媽妳等一下喔!」我正要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突然有插撥傳來,我連忙轉接過去。

  「喂!老姐,妳在哪裡?」是我弟弟士強,他不是要上課嗎?

  「什麼我在哪裡?我在學校啊!」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們會問同樣的問題?

  「在學校喔,喔,嚇死我了!」士強像是鬆了一口氣般。

  「什麼嚇死你?怎樣?」我又問。

  「我剛剛上課睡著夢到妳跳火車自殺……喂喂喂,不要罵我啊,我是關心妳嘛,因為那個夢超真實的啦……啊反正沒事了就好,掰掰!」他很快的說完,然後掛上電話。

  跳火車?自殺?

  火車?

  「舞彤,妳在宿舍乖乖唸書,媽就不吵妳了;沒事不要出去,尤其是不要搭火車,知道嗎?」插撥結束,手機自動轉回我媽那邊,而她也這麼說著。

  「為什麼不要搭火車?」我問道。

  「恩,因為火車很危險……沒有啦,就是要妳乖乖在學校唸書啦。」我媽支支吾吾地說,像在隱瞞什麼。

  她也夢到我在火車上嗎?也夢到我跳火車自殺了嗎?

  「我……啊媽妳再等一下!」又一次插撥,是陌生的號碼。

  「舞彤?妳在哪裡?」但一聽,是陳董的聲音。

  「我……在宿舍啊……店裡有事嗎?」第三個人問著同樣一個問題,讓我更加地不安;但不知為什麼,我不敢將這份不安道出,只是一樣地敷衍他。

  「宿舍?」陳董語氣疑惑地說。

  「恩,怎麼了嗎?」我心虛地問。

  「我在南下的火車上,剛剛看妳跟一群男的跑過來跟我要銅板。」陳董立即回道。

  「什麼?銅板?」我叫了出來。

  「不過我找遍了火車,找不到妳,總之妳不在火車上就好了。」陳董繼續說著,語氣沒有太大的起伏。

  「那個我,下車了嗎?」聽著,我不禁摸起口袋。

  「不,火車沒有停過,大概是我認錯了,沒事了就這樣。」陳董說著,便掛上了電話。

  認錯嗎?應該不是。

  因為那銅板在我口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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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

  是巧合吧?但巧合太過頻繁,會讓人覺得是刻意;尤其又在這種時候,我當然會做出負面扭曲的聯想。

  我思忖了一下,走到浴室間入口,遠遠看著那唯一關著的門;我想知道,裡面會是什麼人,但又害怕會是什麼怪東西,所以我遠遠站在這,方便逃跑。

  好奇心,真的是要不得。

  我一邊站,一邊等著,一邊想像水聲停歇之後會發生什麼事。也許沒什麼,是個普通人;也許是什麼怪東西,但我看不出來,所以仍當他普通人;也許會跑出個什麼妖怪;也許水聲停了以後,門打開卻沒有任何東西。

  越想越可怕,我真是自討苦吃。

  而越來越奇怪的是,過了許久,那水聲依舊沒有歇下,浴室間也沒有進來任何的人;浴室和廁所是相連的,雖說是週末,但過了這麼久仍舊靜悄悄,實在很不尋常。

  有點像當時店裡,再也沒客人進來的那個樣子。

  難道說,銅板在那浴室裡的人身上嗎?

  不,銅板在陳董那邊。

  還是說,銅板曾經在她那邊過?

  這就可怕了,因為,這表示銅板離手之後,怪事還是會繼續的發生;只要拿過銅板,就會……

  會是這樣嗎?

  我又看了那間浴室幾眼,才轉身離開;不只是因為聯想到的不安,或久站的疲倦,主要是,那水聲聽起來的樣子,不像是有人在洗澡,像是水開著沒關。水的觸及聲沒有變頻,都像灑在同一個地方。

  「妳洗好久喔。」回到房間的時候,小凌說道。

  「有人洗更久說。」我不是抗辯,是事實。

  我放下臉盆後立即打宿舍電話到宿服會,說服舍長過來,如果是我大驚小怪,順便還可以裝作是『指責對方浪費學校資源』;當然,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多一個人會多一點勇氣。

  舍長到的時候水聲依舊,敲門半天都沒有回應,後來又請了宿舍教官過來開門。門開的時候,我們看到一個女生穿著衣服倒在裡頭,發著抖,瞪著前方;蓮蓬頭掛在上頭噴著水,水是冷的,不斷地灑在她身上。

  (5.2)

  「同學,同學?」教官關水,喚了幾聲,她一直都沒有回應,眼神呆滯的看著前方。

  「妳什麼時候發現她在的?」教官轉過頭問我,但我實在很難回答這問題。

  「昨天晚上?」我小小聲地說完,教官就叫了一下。

  「對不起,我也不確定是不是她,我是昨天晚上就覺得水聲怪怪的。」我把三次洗澡時遇到的情況都說了一遍。

  「那妳怎麼到現在才說?」教官兇著臉罵道,讓我覺得有些無辜;要不是好奇心作祟,搞不好我今天也不會發現這事。

  折騰許久,那女生還是在發呆,沒有說話,教官打電話叫救護車,然後要我回自己房間;我如釋重負的離去,總覺得,這兩天的怪事好像是連在一起的。

  後來聽說,那個女生好像真的『洗』了整整一天。

  「她是不是生病啊?」小凌聽我說,也感到不可思議;說真的,洗這麼久的冷水,原本沒事也會洗出毛病來。

  「我覺得比較像是中邪耶?」我說道,又是一股很討厭的直覺。

  「唉唷,幹嘛說的那麼可怕啊?」小凌瞪了我一下。

  「本來就很可怕嘛!」我抗議著。

  鬧了一會,小凌要睡了,我躺一整個下午,可清醒的;陪她在床上嘀咕幾句後,就剩我一個人,和一點桌燈。

  我打著電腦,看笑話版,看八卦版,看寵物版,盡所能的消磨時間來迎接黎明的到來;我總覺得自己總是在黑夜中期待天亮,這會變成一個很討厭的制約。

  我一頁一頁的翻,看著各種討論串,直到眼皮有點沈重;接著,便是一頓一頓的看文章,上一段的內容,不斷被下一句覆蓋,我簡直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麼。再下來,便是一閃一閃的畫面,一下黑暗,一下螢幕端模糊的圖像;我知道我快睡著了,這樣的規律,在我見到一個奇怪的景致,才告停歇。

  那時,我看到了一面牆。

  我眼前該是螢幕的,可是不是,是一面牆。

  又是那場夢。

  我站在一個狹小的巷弄裡,沒有路燈,致使眼前的一切被裹覆在漆黑的條紋裡;為什麼說是條紋,因為我還看不清楚,所有的視線是慢慢清晰的。

  我在這裡做什麼?我睡著了,所以是在夢中?可是我沒有不斷的往前跑,按照前兩次的慣例,我該要往前跑的。

  正當我猶豫著,後方傳來了腳步聲。

  我轉過頭去,看到了三個人,三個陌生人。

  也不能算是陌生人,夢裡頭,躺在地上的時候,我隱約地看見了這三個人壓著我。

  等等,我是我。

  雖然我在作夢,但夢裡頭我是另一個人,所以我總是以旁觀者的角度在看著這一個夢;但現在不是,我不是旁觀者,所以我呆呆的站在這裡,我的所有動作,都是我自己可以決定的。

  然後,我的手,我的衣服,也是我的;換句話說我不是在看電影,我已經變成裡面的主角了。

  那怎麼辦?我該跑嗎?不跑的話,會發生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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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


  我退了幾步,但沒有立刻奔回宿舍;我回想一下剛剛交談的畫面,絲毫感覺不到什麼靈異的軌跡。硬要說起來,現在的情景反給我比較大的動機去懷疑和害怕。因為我剛來的時候,還可以清楚看到店裡面的一切,所以我毫不考慮的走進去;也就是說,怪事發生之始便是我進到店內之後,或者說那銅板進到店內之後。

  所以,我現在看到的是錯覺,之前在店內的是真實,應該是這樣。

  但如果說是錯覺,那打不開的門呢?也是錯覺,還是自動鎖上的?我正鼓起勇氣再去試轉門把,門卻突然先開了起來。

  「妳怎麼在外面一直呆著啊?」小花從裡頭背著包包走出來,然後對我笑著說。

  門打開的那一瞬間,我看到了另一幕店內的光景,和我離開前一樣,但再對照外邊玻璃窗望進去的樣子,便是非常不協調的詭譎。

  一邊是暗的、空蕩蕩的,一邊是亮著、有一些人;我不及回應繞進,門已關了起來,然後視線內又湧進無人的黑暗。

  「妳是怎麼了嗎?」小花又問,於是我指了指窗戶。

  「這是怎麼回事?」小花看了之後退了一步,先望著我,然後兩人一起看著黯淡的玻璃窗發楞。

  站了一會,我到前方轉著門把,但一樣是鎖著的,小花也上前試著轉動,是同樣的結果;我們一直試,直到陳董開了門,我們所見到的光景是空蕩蕩的門突然打開,但開了之後便見著陳董握著另一邊的門把。

  隔了玻璃,竟然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不好意思,不要理他們。」他示意我們讓開,讓客人們走出來;我想到,應該是因為裡面看來,我們正擋在門口,而我們在外邊看不到裡面,自是不知有客人要出來。

  「小花,你陪舞彤回宿舍,這裡我來處理。」陳董以要事收店為由,請客人離開,我們正要說剛剛看到的詭異現象,陳董便揮手打岔。

  他好像已經知道了。

  小花沈疑一下,便允諾,然後轉身要陪我回去;我看了一下陳董,總覺得有些危險,於是說:「小花留下來幫你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不,兩個人礙事,我知道該怎麼辦;別擔心,明天再跟你們說故事。」他又揮著手,不以為意。

  『如果你畏懼某個恐怖的東西,就把自己變成比他可怕的惡魔。』記得有一個晚上,大家留在店裡說鬼故事時,陳董曾經這麼說過;他說因為如此,他絕對不會去害怕什麼東西。

  應該不會怎麼樣吧?除了詭異之外。雖然我看過很多這類的片子,一旦有人落單,就會變的很危險;或許是我想太多,而且說真的,如果真的危險,多了我和小花,真的能幫上什麼忙嗎?

  陳董的眼神和語氣充滿自信,和平常一樣,於是我再次安慰自己,應該沒問題吧。

  當然,那時的我想不到,問題不在這裡。

  小花陪我回到了門口,然後我又一人走回八舍,果然是黑夜的感染,現在的這段路完全沒有一點讓人遐想的元素;我輕快的步回房間,這時房裡頭沒有人,小凌大概是出門了,留著電腦主機的燈光閃著,而螢幕已經關閉。

  我拿了臉盆和衣服,到浴室沖澡;這個時段洗澡的人少之又少,學姐說,到了冬天會是把握熱水的最佳時機。不過,浴室裡頭仍傳來陣陣水聲,應該也是因為大熱天打工流汗沖涼的吧。

  我依舊挑了那間習慣的位置,關起門來。

  (4.2)

  回到房間後,我開齊電風扇,然後窩回床上,開始想著陳董跟我說的話。我不懂,為什麼知道了就會有危險,不知道就會沒事嗎?那如果我現在胡思亂想想到了,會不會也有危險?如果會的話,那他不告訴我也沒有差太多吧?除非我一定想不到。

  我一定想不到嗎?他做出這樣的判斷,關鍵在我以前發生的事,還有公寓跟曉涵的事嗎;這之間有某個特點,所以讓我在這銅板事件中遭遇危機?而且危機要在我知道的情況下才會發生?

  好複雜啊!到底是什麼原因啊?

  另外,他說他已經拼湊出發生什麼事情,就憑我那奇怪的夢;搞不好,我還有記錯或漏掉的部分,但他卻已經有個概念……是我邏輯不好嗎?還是我是當局者,所以沒注意到什麼關鍵?

  越想越混亂,陳董說明天他就會告訴我始末;或許我好好睡覺,等到明天就可以真相大白了吧。

  (4.3)

  我醒來的時候,是晚上9點,之間,我又做了一模一樣的夢。

  暗巷、奔跑、房間、古屋……所有的畫面如出一轍,和昨晚沒有任何分別;驚醒時我身上仍是一身冷汗,再看見小凌在位置上打電腦,幾乎讓我懷疑所有的情節都是複製的。

  「妳睡好久喔,沒吃晚餐吧?」小凌聽到我下床,便轉身跟我說。

  「我不餓啊。」夏天真是麻煩,一天要洗個好幾次澡,如果是在家裡一定被念個半天,說我浪費水的。

  「好熱喔,我先去洗個澡。」我說著,又拿了臉盆走去浴室。

  9點多,零星的幾間浴室有人在用,偏偏我習慣的那間也在裡頭;我隨便挑了一間進去,然後脫下衣服沖水。

  邊洗,我一邊想那個夢。

  我原本一直以為,銅板不在我身上,就不會做那奇怪的夢了,顯然這是很一廂情願的笨想法。照心理學看來,我的情緒仍被這件事牽制著,才會又重複一樣的夢境;所以,跟銅板沒什麼關係才是,我自己把問題靈異化了。

  但是,說到一模一樣的夢,其實我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同,只是怎想卻也找不出差異點在哪裡。

  唉唷,真是的,不是說好不要亂想等天亮的嗎?我嘆口氣關上水,準備走出浴室,但突然感覺有種詭異。

  本來有幾間在洗的,但現在只剩下一間有水聲。

  這個熱門的洗澡時間,應該不會這麼少人吧?雖然是週末,但應該會比現在多一點點人吧?

  這是我的直覺,我覺得不該是這個樣子。

  我走出去看著門,只有一間是緊閉著,水聲也就是從那一間傳出來。

  我突然想起,昨晚深夜的時候,就是從這一間傳出水聲的;連今天下午,也是從這一間傳出水聲的。

  然後今晚。

  三個不同時段,到後來,都只有我和這間浴室裡頭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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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我在想,會不會是我太神經質了,不過是一個沾到血的銅板而已;但說真的,我在拿到銅板之前,就覺得那個客人的神色和舉動相當異常,這助長了我看到血漬時心生的恐懼。

  更何況,他看到我將零錢放進收銀箱的時候,綻放出一種解脫的眼神;我相信我沒有誤會他,真的是那種感覺。

  「妳想太多了。」他走了之後,我把陳董拉回廚房裡,跟他說這件事;他笑了一下,很不以為然的說。

  「可是他真的怪怪的啊。」我辯解到。

  「我說的妳想太多不是指這個,而是說,他可能真的在害怕那個銅板上的血跡,但那也不會怎樣啊。」陳董一邊洗碗一邊說。

  不會怎樣嗎?一時之間,我是真的想不到會怎麼樣;但是既然不會怎樣,為什麼那個人好像很急著把那錢送出去?光是那個有一百元鈔票卻不付的動作,就非常詭異了。

  「應該是不會怎樣啦,但就是怪怪的嘛。」於是我小小聲抗議著。

  「這世上怪人怪事多的很,而且錢在我這,有事也是我擔。」他總結一句,便走出廚房。

  我想了一下,便跟著出去。突然間,很好奇的想要再看那銅板一眼,確認那污點是什麼;雖然第一直覺是血,但或許根本不是,就像那客人,也許只是單純的不想要零錢而已。

  但這也不對,既然如此,那一開始何必掏百元鈔?因為付出130元的話可以付出那個有血漬的銅板,所以他終歸是為了將銅板送出的。我胡思亂想一陣,還是決定罷歇,畢竟我無法考究那10元是否在當初的130元中,一切都是我的假設而已。

  那到底要不要看呀?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不要。

  好奇有時候會招來想不到的怪事,這是我最近一直戒慎的。

  又過了一段時間,那桌愛喝花茶的客人們才結帳離去,我將餐具端到廚房清洗,陳董則開始清帳;我洗完後回到吧台,陳董竟跟我說,沒見到什麼有血跡的銅板。

  是嗎?果然是我看錯了?

  這時,我一反剛剛的態度,霹靂好奇的要求再檢查一次;但我們對了兩輪,確實,每個10元都是乾乾淨淨的。

  也不是說乾淨,總之,就是沒有血漬。

  「是不是剛剛找掉了?」我懷疑地問。

  「剛沒找零。妳太累了,快回去休息吧。」陳董說,我點了點頭,雖然仍有許多困惑。


  (2.2)


  2點多了,陳董堅持載我回女舍門口;我推託幾次才答應,但說真的,我心中有一點毛,所以暗暗祈禱他能陪我回去。雖然直覺路上會很亮、也不至於都沒有人,但能跳過的討厭片段還是盡量避免。

  到了門口,揮別,我按密碼、刷卡進了大門;但整個外舍冷冷清清的,從門口看進去,一個人影,一點人聲都沒有。

  而我要繞過好一大段的距離,才會到最裡邊的八舍;雖然我住的寢室在三樓的第一間,但六七八舍之間的走廊、昏暗的樓梯,讓我有點不大敢走。

  真希望可以跳過這些路,直接回到房裡。

  外舍也不是多暗,至少有燈有月光,和我之前外宿的走道比起來,是該安心許多;但是,我卻不像當時有幾分莫名的勇氣,甚至,想到我那勇氣可能的源由,還會讓自己背脊發冷。

  不要再亂想了啦!我這麼警告自己。

  出了五舍,和六舍之間有一個庭院,雖然有光,但樹邊,草叢旁、建築物的角落,仍舊是烏漆摸黑的;我將眼神筆直的定位在底端:那六舍的走廊,但仍擔心是不是會有什麼東西,會突然從旁邊跳出來,會從走廊端跑出來。

  到了六舍,向上的樓梯、交誼廳,也都是覆蓋在寂靜之中,真希望這時候出現一點人聲;我自私的希望有人吵鬧著,即便這是深夜。當然,是持續而正常的聲音,不是突然發出來的詭異聲響。

  接著,是七舍的長廊,盡頭是八舍外的圍牆,隱約可以看到校外的東西。

  我把眼神壓低,避開圍牆外的視野,避開穿衣鏡的反射,一路神經兮兮的走到八舍,上三樓。樓梯間傳遞著我刻意減輕後仍舊纏繞的腳步聲,持續到我佇立在房門口,如釋重負的喘了一口氣。

  心理壓力,讓這個月來都覺得沒什麼地一段熟悉的路,轉化的如斯可怕。

  房間的燈暗著,其他人回家了,不知道我打工前還在猶豫中的小凌是決定回家,還是睡了。

  我輕輕的開了門,探頭進去望了一下,棉被隆起,小凌似乎躺在床上。

  有人在,總是安心許多,於是我輕聲關門,墊著腳尖進去。

  走了幾步,我突然覺得有些暈眩,身體被拉著往一旁倒去;我很快貼到書桌旁靠著穩住,可能真的太累了吧,加上又胡思亂想的,才這麼虛。

  我打開桌燈,然後看了一眼小凌,確定燈光沒礙著她,才拿了毛巾和衣服,準備盥洗。

  而想到這,我又開始害怕起來。

  這麼晚了,浴室裡頭恐怕沒有人在;那的日光燈有些舊,光線有點沈,是恐怖片裡面最喜歡用的色調。而說真的,就算是亮到不行,一個人的我還是會怕。

  但今天流了汗,又不能說不洗。

  我罵了一下自己,早知道就早些回來的,一來不會摸到那引人亂想的銅板,二來也不會獨自一人在這麼晚的時間洗澡。

  而且想得再多,還不是要去洗?早洗早超生吧。

  我拿著臉盆,慢慢穿過走廊到另一端的浴室;好在,一路上有幾間寢室的燈還亮著,星期五很多人都很晚睡的。

  更妙的是,浴室裡頭有陣陣的水聲。

  於是我放心的進了我平常習慣的那一間浴室。


  (2.3)


  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個怪客人感染到,從在店裡頭我就開始疑神疑鬼;一邊洗,我還一邊擔心隔壁幾間的水聲來源,是不是真人。

  其實我一直有一個觀念,既然我沒有做什麼害人的事,那我實在沒有必要去擔心有什麼靈異現象;心安理得,我為什麼要害怕?

  對,我為什麼要害怕?

  我停下動作,讓水緩緩的在我身上流下;然後開始思索,我到底在害怕什麼,恐懼感是怎麼形成的。

  如果照我之前想的,是因為以為那個客人很害怕,所以我就跟著害怕了?可是那個客人應該是知道、發現某件事情,所以才陷入恐懼之中,但我一無所知,更何況錢也不在我這,我何必跟著攪和?

  越想,越覺得莫名其妙。

  沒有理由,但我卻覺得越來越可怕。

  自從搬出公寓之後,每當意識到『這不是我該有的反應』,我就會覺得很可怕;這似乎是意味著,我已經不是我了。

  我強迫自己停止思考,但越努力,那些恐怖的邏輯和推論便越在腦裡串連著;我甚至想到一些恐怖片的橋段,那,即使我在封閉的浴室裡,也不是那麼的安全。

  我盡最快的速度沖洗完,換上衣服,然後快步離開;剛進來時的水聲仍持續著,沒有間斷;平常我可能會暗罵這傢伙浪費學校的水,但我現在反想到更多、更複雜、更詭異的畫面。

  先回房間吧,那邊至少有小凌在。

  很快步回寢室門口,但開門前我卻突然想到,會不會小凌回家了?那其實是……其他東西?

  我不敢開門,深怕開門的瞬間會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我貼在門邊,上端的縫透出我桌燈的光,可能是我忘記關了;至少有光,總比黑黑一片又發現小凌床上是空的好。

  有光,有光的話不會有鬼,我這麼安慰自己,雖然我知道不是這回事;我咬著嘴唇打開門,見小凌仍躺在床上睡覺,才喘口氣輕輕扣上。

  我果然太神經質了,既然知道沒事了,知道不會怎麼樣,那為什麼還要想這麼多?我把臉盆放好,將貼身衣物收好,自忖一早天亮了再洗它們,然後走到桌前準備關燈。

  突然,我發現,我的桌上散著一堆零錢。

  我平常都會把錢放在皮包裡頭,絕對不可能會放在桌上。

  但是,桌上卻散著一堆的零錢,沒有規律地躺在那。

  正常說來,我這樣的距離是分不清楚有什麼差別的;但不知道是心理因素作祟,還是其他什麼理由來著,我總覺得它特別明顯。

  我抖著手,把它挑出來,拿起看著。

  就是它,那暗紅色的血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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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


  只不過是一個有血漬的銅板而已,有什麼好害怕的,有什麼好擔心的?我關上桌燈,坐回床頭,思考著會不會是什麼我疏忽掉的可能。

  我昏過頭了,所以把錢塞進自己包包?然後又把它灑在桌面上?這真的很不可思議,但好像是唯一能說通的路徑;其餘的解釋,大概就不需要用到邏輯了吧。

  真該死,我到這時候,還是無法說服、欺騙自己只是瞬間習慣的改變;於是我爬起來開了桌燈,對準床頭,然後回去用棉被把自己的頭塞起來。

  人家說,眼不見為淨,意思就是,看不到可怕的東西,它再嚇人也奈你沒法吧。

  所以我一直用力閉著,壓的眼皮都酸了,也不敢放鬆。

  真是不懂,我幹嘛怕成這樣呢?

  (3.2)


  很有趣的心理現象:隨著陽光慢慢變強,取代了桌上的燈泡,我心裡的陰霾也漸漸被掃了出去。

  撐到了天亮,總算可以放心,我起身關了燈,準備入睡。

  (等等,天亮為什麼可以放心?我大白天不是也看到曉涵了嗎?)我身子發寒一抖,撞到了旁邊的椅子。

  「誒,幾點了?」動作太大,似乎吵醒了小凌。

  「啊,吵到妳了?對不起對不起。」我連忙道歉。想著,小凌該是真人吧,鬼怪總沒必要特意裝成她來嚇我的。

  「恩,還早,繼續睡。」她一翻身看一下鬧鐘,然後重重把它放回床上。

  語氣和習慣都和小凌一樣,我鬆了口氣,不用再擔心她了;到了大白天如果又出現怪東西,那應該會很可怕吧?可是我不會怕曉涵,完全不會,是因為我相信,她就算真的是鬼也不會想害我嗎?

  那這個鬼會不會想害我啊?

  咦,這個鬼?哪個鬼啊?

  我敲了一下頭,不過是一點血,說不定是受傷沾到的,說不定是阿貓阿狗的,我幹嘛咒人家非死不可呢?大概就是因為一連串的詭譎,加上突然出現在我桌上的驚嚇,才讓我偏往這點想吧。算了,我昨晚怪裡怪氣的,大抵自己做了什麼都搞不清楚,還是先睡飽了再想吧。

  我躺著,又胡思亂想一陣,然後才慢慢的睡著。


  (3.3)


  醒來的時候大約是中午,我望望四周,太陽正刺著,而小凌在書桌前『答答答』的打著電腦;我則渾身是汗,不是因為熱,是因為剛剛那段噁心的夢。

  很噁心的夢。

  一開始,我在一條陌生巷子裡奔跑著;很窄很窄的巷子,容不下汽車通過。巷子的邊邊都是圍牆,沒有門,所以一開始我意識到應該是防火巷;但很快否定了,因為防火巷應該也要有些房子的後門才對。

  對了,身體不是我的,我用力跑著,卻感受不到一絲疲倦;我像是在看電影般,以第一人稱的角度身歷其境地看著。

  我手上捧著一個東西,但我不知道裡頭是什麼,只知道它很重要、很重要,所以我才一味的往前方奔跑著;巷子很暗,讓我感到相當害怕,不知道這好似沒有盡頭的一端,會有什麼可怕的東西。

  這裡的感覺,和我昨天從宿舍大門回寢室時那一段路,有些相像。

  不知道跑了多久,只知道時間的流逝無比的緩慢,最後停泊在一堵牆上;前方已經沒有路了,於是我停下來,背貼著牆,看著我之前來的方向。直覺中,黑暗裡將要出現什麼,那是我一直奔跑時,想要逃避的東西。

  什麼東西?我開始幻想,並接連到許多戰慄的畫面;那時的心境,就像我從洗澡到天亮之前胡思亂想的一樣。

  突然,畫面一轉,我躺在地上看著天空;天空出奇的亮,就像我家鄉下,因為台北見不到這麼清澈的星空。但我沒有詩情畫意的感受,噁心感從胸口滿溢到咽喉;四肢無法動彈,就這麼僵硬在那裡。

  然後,有一股所有畫面,都隨著一面原本完整的玻璃,被狠狠敲碎的錯覺;天空像在破碎,圍牆也在崩解,所有的思緒集中在我原本緊緊抓著,現在卻不見的那個東西上。

  我在哭,淚水順著耳邊滾落到髮上,到底是什麼東西?我不知道;但我感受的到,就因為那個東西不見了,所以這個世界開始扭曲變形。

  對夢裡面的我來說,是這個樣子的。

  然後畫面開始凌亂而快速的切換。

  一瞬間,我躺在床上,四周瀰漫著噁心的香味;更作嘔的是,一個面貌醜惡的胖子壓在我身上,他臉上猙獰的表情,和滴在我胸口的口水,像要把我吃了一樣。

  然後,我站在一棟古老的房舍裡頭,比我外婆家的三合院還要老舊;我慢慢的靠近一張床,上頭躺著一個熟悉的老人。

  為什麼會感覺熟悉?她是誰?還沒有看清,我又轉回奔跑在黑暗的巷道中;仍是沒有止境的跑著,而後頭傳來之前沒有的腳步聲。

  然後,變成我貼在牆邊,看著三道身影慢慢的靠過來。

  同樣還沒有看到黑影的主人,我便躺在地上,望著模糊的天空;雙手和雙腳都被拉扯著;之後,我的視線都一直停在眼前一個人,手裡的那個袋子上。

  看了許久,直到所有畫面都消失,眼裡只剩下那袋子矗立在黑暗之中;然後,我又回到古老的房舍裡,慢慢的貼近那張床。

  床上是一個乾瘦的中年婦女,我跪下來趴在她身上痛哭;我和她說了一堆話,但我一句也聽不清楚。

  突然,對話聲沒了,我抬頭,看見眼前的,是一堆白骨。

  看到白骨的瞬間,我嚇醒了;我發著抖冒著冷汗,看著灑在房間裡刺眼的陽光,和桌前的小凌,這才漸漸回神。


  (3.4)


  「這樣啊。」聽完我的敘述,陳董看著桌上那銅板說著。

  我盡所能地將夢的內容說了一遍,並強調兩次,那銅板散在桌上對我而言是多麼不合理的現象;我甚至懷疑,那晚清點時找不到它,是因為已經跑到我這裡了。

  於是我們沈默了許久,兩個人都盯著銅板上的血漬看。

  「我大概可以拼湊出來是什麼事了。」陳董拿起銅板看著說。

  「是什麼事?」我雖然有一點點概念,加上一點點直覺,但問號還是非常地多。

  「我問妳,妳從小有遇到過什麼靈異現象嗎?」他突然轉話題問道。

  「怎麼這麼問?」我疑惑道。

  「這比較重要,妳快說。」他斬釘截鐵的問。

  於是,我將小時候遇過的一些怪事情,牆壁上的女人、奇怪的電話等,包括前個月曉涵和公寓裡的怪聲,都簡單的跟他說了一遍。

  「原來如此。」他皺著眉聽完,便點了點頭。
  「是怎樣?」我急著問。

  「我明天再跟妳說,這銅板先放我這。」他把銅板拿了起來,緊緊握著。

  「現在為什麼不能說?」我很急著知道理由,他越這樣隱瞞,我越是好奇。

  「不行,現在說會有危險,我要先準備一下。」他搖了搖頭。

  「危險?什麼危險?」我嚇到了。

  「妳先回宿舍吧。」他拍著我的肩膀說:「今天都沒什麼客人,我想先收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跟我說啦!」我又催了一下。

  「妳不覺得很怪嗎?今天星期六,生意都很好的,再差也不會多慘。」他將手簡單指了店內一圈;確實,雖然店裡生意沒有什麼規律,但也不至於現在這樣。

  「有注意到嗎?妳進來之後,都沒有客人進我們店裡了。」他接著又說。

  「什麼意思?」他這麼一說,我又毛起來。
  「妳先回去吧,剩下的交給我。」陳董又強調。
  「那,你說我會有危險?」我擔心的問他。
  「妳乖乖回去就不會有危險,我不會害妳,聽我的!」他又強調。

  另一個工讀生小花坐在別的位置上聽我們對話,表情變的似乎有些尷尬。今天沒有我的班,我是來找陳董說昨晚的事情;剛進來的時候,大家還有點忙,但他說的沒錯,我一進店裡,就不再有客人進來了。

  意思是我帶衰嗎?

  拗不過他,但他除了常常『隨口說說』這個毛病外,是真的沒騙過人、害過人;於是我心不甘情不願的拿著包包,準備回宿舍。

  「那我明天再過來。」我吐著舌頭說,他點了點頭,小花也跟我說聲再見。

  我走出店門往外頭走去,雖然是滿腹的疑問加上一點點害怕,但也沒什麼辦法逼他告訴我。

  一點點的害怕?

  陳董拿起銅板的瞬間,我似乎感覺到一種『終於結束』的解脫,而原本會疑神疑鬼的恐懼,也似乎在那個時候一掃而空;所以,只剩下『一點點』的害怕。

  這是怎麼回事?我想到了那個奇怪的客人。

  我連忙轉過頭,想回店裡頭問他,但發現店內是一片黑暗。

  很暗,非常暗,我就站在店門外,但完全看不到店裡頭的裝潢和擺設,彷彿店根本就沒開一樣。

  難怪沒有客人進來,這樣看來大家都以為沒開店啊。

  但我推了推門,是鎖死的。

  我貼著玻璃窗往裡邊看,裡頭一個人影也沒有,所有的燈都是暗著,桌子也都是空的,和我剛剛出來前看到的完全不一樣。

  店根本沒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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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書桌上散著一堆的零錢,沒有規律地躺在那,微微反光的色澤在檯燈下輕輕閃爍著。

  一般說來,我這樣的距離是分不清楚有什麼差別的;但不知道是心理因素作祟,還是其他什麼理由來著,我總覺得它特別明顯。

  會不會是我看錯了呢?於是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拿起來,到眼前注視著。

  就是它,沒錯。

  我連忙打電話到店裡,可是沒有人接應,他可能都已經回去了吧;如果要問個明白,就只能等明天了。

  我關上桌燈坐回床頭,開始思考有什麼比較合理的可能。

  那銅板,怎麼會在我這裡?


  (1.1)


  家裡每個月給我一千五的生活費,扣除買書錢後,常常是沒有餘額的;後來知道系上學長在學校附近有開店,正缺工讀生,而且又頗照顧學弟妹,所以我打算去應徵。

  詢問了好些人,卻沒一個能清楚的描繪出地點和位置;後來,我拿著學姐們凌亂畫下的地圖在巷子裡搜尋半天,才找到一間最符合大家敘述的店。

  小時候都是跟著媽媽打零工,不然就是她介紹到朋友那去;所以第一次在外頭自個找,總有些生疏和害怕。一走進店裡,我根本不知該怎麼啟口,只好拿著菜單挑了位置看著,想說先點個餐再說;但突然驚見上面的價錢可以抵我三餐的費用,更讓我陷入進退兩難的窘境。

  應該是因為下午茶時段,所以沒什麼客人;站在吧台那個穿黑衣服的似乎閒著,又見我看著菜單發愣、傻了好久,所以走過來。

  「需要推薦什麼嗎?」果然,他這麼說了。

  「那個,其實我是來應徵的……」我不好意思的說,總覺得有些尷尬。

  「恩,應徵工讀生還是廚房阿姨?」他說。

  我笑了出來。廚房阿姨?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被人說老,有些兒好笑;以前總被人當作小孩子,想不到也有當阿姨的一天。

  「有什麼分別嗎?」我問道,如果工作量太過,可能會影響到上課,我也沒那麼多體力可以負荷;不然,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工讀生的話,看內場外場,大致上外場就是收東西、擺盤上菜、添飯送飲料之類;內場要等外場經驗值累積一定等級之後才可以勝任。」他說。

  「恩。」我應了聲,他的用詞頗有趣的。

  「廚房阿姨的話,你得要先去找我媽,認她當乾姐;然後辦休學,每天來廚房這邊上工才行。」他又說,我跟著笑了出來;沒辦法,我一臉學生樣,就知道他說我老是鬧著的。

  「那,應徵外場的工讀生,需要什麼條件嗎?」我接著又問。

  「不用吧,有手有腳的,妳什麼系的?大幾?」他也問。

  「我是心理系,大一。」我答著。

  「喔,不是學妹,那就不特別照顧妳了。」他說。

  不是學妹?後來我跟他聊了一陣,知道他就是這店的老闆;尷尬的是我走錯家了,我學長開的是另外一間,在隔壁的隔壁;大家說的不清不楚的害我找錯,這我回去一定要抱怨一下。但想不到的是,政大畢業在學校附近開店的學生有這麼多。

  雖然找錯了,我還是決定留在這裡試試;老闆說薪水不高,但可以供應三餐,這對我而言是天大的恩賜,更是擺脫不了的誘惑。

  趁著沒人,老闆帶了我一些簡單的注意事項,然後給了我一張班表。他說一天只要有排一個時段,就可以供餐整天;但後來我知道,其實就算沒班,他也很大方的請,他說不特別照顧我也是隨口說說的。

  我填完班表,就從明天開始工作;今天下午、晚上都沒特別的事情,於是我就留在店裡看著學。我發現一個小小有趣的現象,後來證實是真的;店裡常常忙到焦頭爛額,也常常閒到發悶,沒有什麼特別的規律,好似客人是隨機抽樣進來的。

  我的工作很簡單,如果進來的客人沒有自己拿菜單,那我就要過去遞給他;再來就是簡餐的添盛、送餐,送附餐、單點飲料之類。偶爾要擦擦桌子、玻璃、掃掃地,跟我以前和我媽做的活比起來,大抵而言算是輕鬆許多。

  有些時候,忙起來,就要幫更忙的人處理要務;比如說,廚房阿姨在做餐,就要幫她注意另外燉肉的爐火;如果老闆在忙著攪拌虹吸壺或其他事,那我要進櫃臺幫他收錢。

  就是這樣,我才會碰到那個銅板。

  (1.2)

  今天是星期五,按照前兩個星期的經驗,會忙到晚上凌晨以後;又按照慣例,我留下來看店裡的書和漫畫、吹吹冷氣、消耗食材,並在不小心需要幫忙的時候伸伸援手。

  這裡的工讀生和陳董沒有太大的隔閡,都是學長姐、學弟妹的;只要沒要緊事,班過了大家還是會留下來待著,頗有家的感覺。對了,大家都叫老闆陳董,所以來沒幾天,我便跟著叫了。

  今天10點之後,只剩我和陳董兩個人,另外的學長姐都有事回家去了。

  到了12點半,仍有一大桌客人,不斷續點花茶,然後高談闊論著;陳董的習慣是待到沒有客人才走,那怕是鐵門剛拉下時來了一個人,一樣會重新幫他備餐。

  「舞彤,晚了,妳要不要先回去?」陳董招手示意我過去,然後小聲說著。

  「沒關係,沒什麼事。」我想,他對我滿好的,所以等這桌的人走了以後,收拾完再離開吧。

  「不是這個問題,我擔心妳的安全。」他關心的說。但我想,這離女舍那麼近,大約只有幾分鐘的步程;又不是什麼荒郊野嶺的,實在沒有必要。

  「不會啦,我很安全的。」我笑著回說,他正要答話,大門的風鈴響起,表示進來了一個人。

  「歡迎光臨。」我們同時說著。

  「請問,還有供餐嗎?」進來的是一個中年男人,頭微禿,又矮又瘦的;不知是怎麼,他雙眼凹陷、面容憔悴,氣色非常的差。

  「有。需要什麼嗎?這邊有菜單。」陳董將單子遞給他,我看他緩慢伸出手的時候,也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雞腿飯帶走……」他看了一下,沒有勾選,便直接說道。

  「我們這邊點餐有附贈飲料,請問……」我接著說,但被他打斷了。

  「不用了……」他說。

  他站著等,我請他先坐一會,他卻似沒聽見一般,盡是四處望著;陳董進廚房弄餐,我則準備湯、便當盒和其他餐具。

  「先給妳錢……」弄到一半時,他突然出聲說話,於是我走過去。
  「他不要飲料,算他一百吧。」陳董在廚房叫著。

  「啊?」這時,他叫了一聲。

  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他那表情,不像是因為算便宜所以驚訝;反而像是希望什麼卻沒實現一般,從他之後的表情和動作更讓我這麼覺得。

  很奇怪。

  他掏了半天的口袋,但我明明見到他手上有一張百元鈔;他一開始,便是拿著剛剛好的130元,那他現在,不是把百元鈔給我就好了嗎?

  他掏了許久,湊了許久,才將一堆零錢散在吧台桌上;我算了一下,1個50元,3個10元,3個5元,5個1元。

  「收您一百,謝謝。」我微笑著把錢撈到吧台邊緣,用另一隻手接著;在翻到手上的瞬間,我看到其中一個10元,上面沾了奇怪的烏漬。

  我看了一下,是暗紅色的,瞬間直覺讓我想到是血。

  而聯想到的瞬間,我感覺後方有種寒意,很快的將我整個人包裹起來。

  「有什麼問題嗎?」那個人緊張的問道。

  「喔,沒有。」我笑了一下,把錢放進收銀機。

  他好像在害怕什麼,而很直觀的感受告訴我,他在怕那個沾了血的1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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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意筠看到了什麼?我幾乎不敢想像。
 
  「發生什麼事?」但接下來,又是另一個學姐,從走道一端過來;她話說完沒多久,便又是一陣尖叫。
 
  聲未落,門便打開了。
  在我眼前,門碰地一響,瞬間被推到了牆邊。
 
  我很快地閉上眼,不敢直視;但在門開啟的那一瞬間仍然有瞥見一點門外的東西。我不會形容,有點像是一個人,但形狀又怪怪的,是以很詭異的比例扭曲著。
 
  一陣冷風吹進我的房裡,然後是手提箱放在地上的聲音。
 
  我將眼睛緊緊的閉著,不敢睜開來;那冷風吹到我身邊,持續很長一段時間,然後才消失,但我仍然不敢睜開眼睛。
  直到不知多久之後,其他幾個室友趕了過來。
  大夥兒一直熬到天亮,七嘴八舌的討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說我閉著眼,沒看到什麼,而學姐和後來轉醒的意筠卻死也不肯說話。
 
  什麼也不說。
 
  一早,意筠和學姐都搬走了。她們連房子都沒有先找,就請搬家公司把東西載走;我不知道她們到了哪,她們仍是什麼也不肯說。
 
  她們看到了什麼?和我看到的一樣嗎?
 
  中午,房東聽大家說完後,跟到了我的房間,他似乎一直想說些話,但欲言又止;然而,當他看見那雙紅色的鞋,便全身發抖,驚訝地逼問著我鞋子的由來。於是,我把搬進來之後,所有發生的事情,都跟他說了一遍;包含曉涵、那女鬼、固定的轉門聲、行李箱的聲音。
 
  他沈默了好久。
 
  「彤彤,妳到現在還是不能安息嗎……」我彷彿聽到房東小小聲唸著。「房東先生?怎麼了嗎?」他為什麼會這樣叫我?是我聽錯嗎?
 
  「林小姐啊,妳要不要考慮搬出去?我會退妳全部的錢。」再次劃破寧靜,他沒有說什麼故事,就是這麼一句話。
 
  原本,我以為會知道一些答案的,但我也鬆了口氣。
  「那雙鞋是誰的?曉涵在哪?你女兒呢?」我不斷奪聲問道,但他只是搖了搖頭,什麼也都不肯多說。
 
  最後,我無奈地笑了笑:「我找到房子就搬出去。」他點點頭,便拿走那雙鞋,離開。
  其他間的學姐,似乎都打算搬走,但也有人很猶豫;沒有人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大家都是憑空猜想。其中一個大四的學姐說,她剛進來的時候,有一個畢業的學姐告訴她,好像有人在這裡自殺過;就這麼個八卦,其他的,大家都是一無所知。
 
  誰自殺?曉涵嗎?還是那女鬼?我不知道。我有點想要探究下去,但又有點無力;好像我前幾天的那一些衝動,就這麼從腦中和心裡頭,被人抽走似的。
 
  而且,我開始不安起來。
 
  下午的時候,生輔組打電話通知我,說我其實是有宿舍的;新生都有宿舍,但因為作業錯誤,才導致這個烏龍。我配置的房間是莊敬八舍,已經可以搬進去了。
 
  結束的節奏太快,讓我有點莫名。
 
  一星期來的事,好像一齣短劇,很快的上演,然後非常草率的落幕。
 
  好像有人刻意要我知道什麼,所以讓我來了這個地方;但是經過昨天晚上的巨變,讓他決定改寫劇本。我被踢出這個地方,那些秘密和感觸,不再要和我分享。
 
  後來,我一直都這麼感覺著。
 
  我又住了兩個晚上,然後才搬走。最初有點掙扎,因為一些東西突然不見了;包括抗拒著恐懼的那份情緒,很多充實的感覺,就這樣被掏空了。
 
  這兩天,我過得有點不太習慣。
  隔壁房間的門一直開著,裡頭是空的,什麼都沒有;我走進去看,看不到習慣見到的擺設,也看不到那一晚的灰塵。
  當然,也都沒有看到曉涵。
 
  這兩個晚上,腳步聲沒有了,開門鎖的聲音沒有了,行李箱放下的聲音也沒有了。
  不知道隔壁房間是不是因為門開著的關係,但也沒有門關上的聲音,所以那傢伙沒有過來了吧;彷彿我這一個星期的習慣,都只是幻覺一樣。
 
  連我頭上的風,都不吹了。
 
  我搬走了,搬到莊敬8301室,一些系上學長跑來幫忙,只因為我在學校的BBS上求助搬家的一些問題;要走的時候,我看了房間最後一眼,它就像我最初來到這裡的時候一樣孤零。
 
  那時候,我拿了一個手提箱,進了這裡;而現在,我載著滿滿的東西和思念,跟它揮別。
 
  我也看了看曉涵的房間,或者該說意筠的房間,又是一股失落感襲來,雖然沒有之前那不可思議的強烈。
 
  我離開了這個地方,再也沒有回來過。
 
  我想這裡的謎,那些人,那些聲音,那一個手提箱,那另一把鑰匙,我可能都不會有答案了吧。
 
  搬到學校宿舍之後,所有的事情,都像是要結束了;開學後,我認識許許多多的大學同學、認識了新的室友、認識了社團的朋友。
 
  大學的生活,果然是多采多姿。
  多采多姿到,我幾乎要把曉涵給忘了。
 
  雖然看到我房裡的那張彈簧床,會讓我回想起那七天的時光;但緊湊的生活,卻不由我仔細思念,便把我拉回生活之中。
  住在那公寓九天,有點像夢一樣。
 
  偶爾我經過那房子,還是會抬頭看看我的房間,看看曉涵的房間;偶爾我會到對面二樓去,看看裡邊是否有人。就像那時候,我上樓尋找曉涵一般。
 
  我一直猶豫要不回去找房東,把事情問個清楚。但後來,公寓又開始出租時,我便聽八方雲集的阿姨說,原本的房東已經搬走了。
 
  看來,那些答案離我更遠了。
 
  曾經有幾次,我想過,會不會是曉涵讓我有了那種錯覺;在那時候,我的許多心境變化,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我怎會那樣想?我怎會那樣做?我怎敢那麼想?我怎敢那麼做?
 
  但想歸想,我再也沒有踏進那公寓一步,也沒有去尋找真相;彷彿它們便要從我記憶中漸漸地消失一般。
 
 
  (後記)
 
 
  好久好久以後,我在BBS上看到了一篇文章。
 
  一個外宿的女生在網路上說,她房間的窗戶邊,吊著一個可怕的女鬼;後來我看著她整篇文章的敘述,知道她住的便是當時那間公寓,她睡的便是當時我的房間。
 
  討論串熱了一段時間,一些八卦和傳說就此起彼落的在BBS上沸騰著。
 
  有人說,前任房東的女兒發瘋,把一個房客給殺了分屍,但因為精神問題,所以只進了精神病院。
  也有人說,她在那個房間外看到提著箱子的鬼,行李箱裡還有另一顆女鬼頭瞪著她。
  我後來知道,發文的人就是意筠。
 
  還有人說,那個房東女兒老早就因為感情因素,穿著她男朋友送的東西在家裡上吊了;發文的人自稱是她同學,還發誓絕不唬爛,連名字都打了出來。
 
  我看到名字的時候愣住了,也終於知道,曉涵和房東口中的彤彤,並不是我。
 
 
 
  還有人說,那個女鬼是……
 
 
 
  ……
 
 
 
  我嘆了口氣,離開討論串,不再看它。
 
  這事情還沒有結束嗎?或許吧。
  但對我來說,已經結束了吧。
 
  我想到了另一把鑰匙,想到了那一雙紅鞋,想到了臉上那清涼的風。
 
  一開始,吊得高高的,但後來我換了厚厚的彈簧床,所以更接近了。
 
  更接近了……
  那天之後,我做了一些夢,感傷又懷念的夢。
 
  有幾次,我夢到宿舍房間的門,被鎖匙轉的咯鐙咯鐙地響;但當我一起身,聲音便消失了。
 
  還有幾次,我夢見臉上又吹起微微的風;睜開眼,便看見那女人吊在天花板上。
 
  她的腳來回地擺,就像在幫我搧風一般。
 
  當她腳晃到後面的時候,我看見她哀怨的眼睛,正直直地往下瞪。
 
  但我不知道,她是在瞪我,還是瞪著她腳上那雙,紅色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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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筠看到了什麼?我幾乎不敢想像。

 

 

 

但接下來,又是另一個學姐,從走道一端過來;她還沒說話,便又是一陣尖叫。

 

 

 

聲未落,門便打開了。

 

 

 

在我眼前,門碰地一響,瞬間被推到了牆邊。

 

 

 

我很快地閉上眼,不敢直視;但在門開啟的那一瞬間仍然有瞥見一點門外的東西。我不會形容,有點像是一個人,但形狀又怪怪的,是以很詭異的比例扭曲著。

 

 

 

一陣冷風吹進我的房裡,然後是手提箱放在地上的聲音。

 

 

 

我將眼睛緊緊的閉著,不敢睜開來;那冷風吹到我身邊,持續一段時間,然後才消失,但我仍然不敢睜開眼睛。

 

 

 

直到不知多久之後,其他幾個室友趕了過來。

 

 

 

大夥兒一直熬到天亮,七嘴八舌的討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說我閉著眼,沒看到什麼,而學姐和後來轉醒的意筠卻死也不肯說。

 

 

 

一早,意筠和學姐都搬走了。她們連房子都沒有先找,就請搬家公司把東西載走;我不知道她們到了哪,她們仍是什麼也不肯說。

 

 

 

她們看到了什麼?和我看到的一樣嗎?

 

 

 

中午,房東幫我又換了門鎖,他似乎一直想說些話,但欲言又止;然而,當他看見那雙紅色的鞋,便驚訝地逼問著我鞋子的由來。

 

 

 

於是,我把搬進來之後,所有發生的事情,都跟他說了一遍;包含曉涵、那女鬼、固定的轉門聲、行李箱的聲音。

 

 

 

他沈默了好久。

 

 

 

「妳要不要考慮搬出去?我會退妳全部的錢。」劃破寧靜,他沒有說什麼故事,就是這麼一句話。

 

 

 

原本,我以為會知道一些答案的,但我也鬆了口氣。

 

 

 

「那雙鞋的主人是誰?曉涵在哪?你女兒呢?」我奪聲問道,但他只是搖了搖頭,什麼也都不肯多說。

 

 

 

「我找到房子就搬出去。」我說了,他點點頭,拿走那雙鞋,離開。

 

 

 

其他間的學姐,似乎都打算搬走,但也有人很猶豫;沒有人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大家都是憑空猜想。其中一個大四的學姐說,她剛進來的時候,有一個畢業的學姐告訴她,好像有人在這裡自殺過;就這麼個八卦,其他的,大家都是一無所知。

 

 

 

誰自殺?曉涵嗎?還是那女鬼?我不知道。我有點想要探究下去,但又有點無力;好像我前幾天的那一些衝動,就這麼從腦中和心裡頭,被人抽走似的。

 

 

 

而且,我開始不安起來。

 

 

 

下午的時候,生輔組打電話通知我,說我其實是有宿舍的;新生都有宿舍,但因為作業錯誤,才導致這個烏龍。我配置的房間是莊敬八舍,已經可以搬進去了。

 

 

 

節奏太快,讓我有點莫名。

 

 

 

一星期來的事,好像一齣短劇,很快的上演,然後非常草率的落幕。

 

 

 

好像有人刻意要我知道什麼,所以讓我來了這個地方;但是經過昨天晚上的巨變,讓他決定改寫劇本。

 

 

 

我被踢出這個地方,那些秘密和感觸,不再要和我分享。

 

 

 

後來,我一直都這麼感覺著。

 

 

 

我又住了兩個晚上,然後才搬走。最初有點掙扎,因為一些東西突然不見了;包括抗拒著恐懼的那份情緒,很多充實的感覺,就這樣被掏空了。

 

 

 

這兩天,我過的有點不太習慣。

 

 

 

隔壁房間的門一直開著,裡頭是空的,什麼都沒有;我走進去看,看不到習慣見到的擺設,也看不到那一晚的灰塵。

 

 

 

當然,也都沒有看到曉涵。

 

 

 

這兩個晚上,腳步聲沒有了,開門鎖的聲音沒有了,行李箱放下的聲音也沒有了。

 

 

 

不知道隔壁房間是不是因為門開著的關係,但也沒有門關上的聲音,所以那傢伙沒有過來了吧;彷彿我這一個星期的習慣,都只是幻覺一樣。

 

 

 

連我頭上的風,都不吹了。

 

 

 

我搬走了,搬到莊敬8301室,學長跑來幫忙,只因為我在學校的BBS上求助搬家的一些問題;要走的時候,我看了房間最後一眼,它就像我最初來到這裡的時候一樣孤零。

 

 

 

那時候,我拿了一個手提箱,進了這裡;而現在,我載著滿滿的東西和思念,跟他揮別。

 

 

 

我也看了看曉涵的房間,或者該說意筠的房間,又是一股失落感襲來,雖然沒有之前那不可思議的強烈。

 

 

 

我離開了這個地方,再也沒有回來過。

 

 

 

我想這裡的謎,那些人,那些聲音,那一個手提箱,那另一把鑰匙,我可能都不會有答案了吧。

 

 

 

搬到學校宿舍之後,所有的事情,都像是要結束了;開學後,我認識許許多多的大學同學、認識了新的室友、認識了社團的朋友。

 

 

 

大學的生活,果然是多采多姿。

 

 

 

多采多姿到,我幾乎要把曉涵給忘了。

 

 

 

雖然看到我房裡的那張彈簧床,會讓我回想起那七天的時光;但緊湊的生活,卻不由我仔細思念,便把我拉回生活之中。

 

 

 

住在那公寓九天,有點像夢一樣。

 

 

 

偶爾我經過那房子,還是會抬頭看看我的房間,看看曉涵的房間;偶爾我會到二樓去,看看裡邊是否有人。就像那時候,我上樓尋找曉涵一般。

 

 

 

很後來,公寓租出去了,該是雲淡風清,這麼便宜的房租,自然會吸引政大的學生;我甚至考慮過,如果我沒有抽到宿舍,要不要搬回那地方。

 

 

 

還是不要吧。

 

 

 

曾經有幾次,我想過,會不會是曉涵讓我有了那種錯覺;在那時候,我的許多心境變化,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我怎會那樣想?我怎會那樣做?我怎敢那麼想?我怎敢那麼做?

 

 

 

        但想歸想,我再也沒有踏進那公寓一步,也沒有去尋找真相;彷彿它們便要從我記憶中漸漸地消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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