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意筠看到了什麼?我幾乎不敢想像。
 
  「發生什麼事?」但接下來,又是另一個學姐,從走道一端過來;她話說完沒多久,便又是一陣尖叫。
 
  聲未落,門便打開了。
  在我眼前,門碰地一響,瞬間被推到了牆邊。
 
  我很快地閉上眼,不敢直視;但在門開啟的那一瞬間仍然有瞥見一點門外的東西。我不會形容,有點像是一個人,但形狀又怪怪的,是以很詭異的比例扭曲著。
 
  一陣冷風吹進我的房裡,然後是手提箱放在地上的聲音。
 
  我將眼睛緊緊的閉著,不敢睜開來;那冷風吹到我身邊,持續很長一段時間,然後才消失,但我仍然不敢睜開眼睛。
  直到不知多久之後,其他幾個室友趕了過來。
  大夥兒一直熬到天亮,七嘴八舌的討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說我閉著眼,沒看到什麼,而學姐和後來轉醒的意筠卻死也不肯說話。
 
  什麼也不說。
 
  一早,意筠和學姐都搬走了。她們連房子都沒有先找,就請搬家公司把東西載走;我不知道她們到了哪,她們仍是什麼也不肯說。
 
  她們看到了什麼?和我看到的一樣嗎?
 
  中午,房東聽大家說完後,跟到了我的房間,他似乎一直想說些話,但欲言又止;然而,當他看見那雙紅色的鞋,便全身發抖,驚訝地逼問著我鞋子的由來。於是,我把搬進來之後,所有發生的事情,都跟他說了一遍;包含曉涵、那女鬼、固定的轉門聲、行李箱的聲音。
 
  他沈默了好久。
 
  「彤彤,妳到現在還是不能安息嗎……」我彷彿聽到房東小小聲唸著。「房東先生?怎麼了嗎?」他為什麼會這樣叫我?是我聽錯嗎?
 
  「林小姐啊,妳要不要考慮搬出去?我會退妳全部的錢。」再次劃破寧靜,他沒有說什麼故事,就是這麼一句話。
 
  原本,我以為會知道一些答案的,但我也鬆了口氣。
  「那雙鞋是誰的?曉涵在哪?你女兒呢?」我不斷奪聲問道,但他只是搖了搖頭,什麼也都不肯多說。
 
  最後,我無奈地笑了笑:「我找到房子就搬出去。」他點點頭,便拿走那雙鞋,離開。
  其他間的學姐,似乎都打算搬走,但也有人很猶豫;沒有人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大家都是憑空猜想。其中一個大四的學姐說,她剛進來的時候,有一個畢業的學姐告訴她,好像有人在這裡自殺過;就這麼個八卦,其他的,大家都是一無所知。
 
  誰自殺?曉涵嗎?還是那女鬼?我不知道。我有點想要探究下去,但又有點無力;好像我前幾天的那一些衝動,就這麼從腦中和心裡頭,被人抽走似的。
 
  而且,我開始不安起來。
 
  下午的時候,生輔組打電話通知我,說我其實是有宿舍的;新生都有宿舍,但因為作業錯誤,才導致這個烏龍。我配置的房間是莊敬八舍,已經可以搬進去了。
 
  結束的節奏太快,讓我有點莫名。
 
  一星期來的事,好像一齣短劇,很快的上演,然後非常草率的落幕。
 
  好像有人刻意要我知道什麼,所以讓我來了這個地方;但是經過昨天晚上的巨變,讓他決定改寫劇本。我被踢出這個地方,那些秘密和感觸,不再要和我分享。
 
  後來,我一直都這麼感覺著。
 
  我又住了兩個晚上,然後才搬走。最初有點掙扎,因為一些東西突然不見了;包括抗拒著恐懼的那份情緒,很多充實的感覺,就這樣被掏空了。
 
  這兩天,我過得有點不太習慣。
  隔壁房間的門一直開著,裡頭是空的,什麼都沒有;我走進去看,看不到習慣見到的擺設,也看不到那一晚的灰塵。
  當然,也都沒有看到曉涵。
 
  這兩個晚上,腳步聲沒有了,開門鎖的聲音沒有了,行李箱放下的聲音也沒有了。
  不知道隔壁房間是不是因為門開著的關係,但也沒有門關上的聲音,所以那傢伙沒有過來了吧;彷彿我這一個星期的習慣,都只是幻覺一樣。
 
  連我頭上的風,都不吹了。
 
  我搬走了,搬到莊敬8301室,一些系上學長跑來幫忙,只因為我在學校的BBS上求助搬家的一些問題;要走的時候,我看了房間最後一眼,它就像我最初來到這裡的時候一樣孤零。
 
  那時候,我拿了一個手提箱,進了這裡;而現在,我載著滿滿的東西和思念,跟它揮別。
 
  我也看了看曉涵的房間,或者該說意筠的房間,又是一股失落感襲來,雖然沒有之前那不可思議的強烈。
 
  我離開了這個地方,再也沒有回來過。
 
  我想這裡的謎,那些人,那些聲音,那一個手提箱,那另一把鑰匙,我可能都不會有答案了吧。
 
  搬到學校宿舍之後,所有的事情,都像是要結束了;開學後,我認識許許多多的大學同學、認識了新的室友、認識了社團的朋友。
 
  大學的生活,果然是多采多姿。
  多采多姿到,我幾乎要把曉涵給忘了。
 
  雖然看到我房裡的那張彈簧床,會讓我回想起那七天的時光;但緊湊的生活,卻不由我仔細思念,便把我拉回生活之中。
  住在那公寓九天,有點像夢一樣。
 
  偶爾我經過那房子,還是會抬頭看看我的房間,看看曉涵的房間;偶爾我會到對面二樓去,看看裡邊是否有人。就像那時候,我上樓尋找曉涵一般。
 
  我一直猶豫要不回去找房東,把事情問個清楚。但後來,公寓又開始出租時,我便聽八方雲集的阿姨說,原本的房東已經搬走了。
 
  看來,那些答案離我更遠了。
 
  曾經有幾次,我想過,會不會是曉涵讓我有了那種錯覺;在那時候,我的許多心境變化,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我怎會那樣想?我怎會那樣做?我怎敢那麼想?我怎敢那麼做?
 
  但想歸想,我再也沒有踏進那公寓一步,也沒有去尋找真相;彷彿它們便要從我記憶中漸漸地消失一般。
 
 
  (後記)
 
 
  好久好久以後,我在BBS上看到了一篇文章。
 
  一個外宿的女生在網路上說,她房間的窗戶邊,吊著一個可怕的女鬼;後來我看著她整篇文章的敘述,知道她住的便是當時那間公寓,她睡的便是當時我的房間。
 
  討論串熱了一段時間,一些八卦和傳說就此起彼落的在BBS上沸騰著。
 
  有人說,前任房東的女兒發瘋,把一個房客給殺了分屍,但因為精神問題,所以只進了精神病院。
  也有人說,她在那個房間外看到提著箱子的鬼,行李箱裡還有另一顆女鬼頭瞪著她。
  我後來知道,發文的人就是意筠。
 
  還有人說,那個房東女兒老早就因為感情因素,穿著她男朋友送的東西在家裡上吊了;發文的人自稱是她同學,還發誓絕不唬爛,連名字都打了出來。
 
  我看到名字的時候愣住了,也終於知道,曉涵和房東口中的彤彤,並不是我。
 
 
 
  還有人說,那個女鬼是……
 
 
 
  ……
 
 
 
  我嘆了口氣,離開討論串,不再看它。
 
  這事情還沒有結束嗎?或許吧。
  但對我來說,已經結束了吧。
 
  我想到了另一把鑰匙,想到了那一雙紅鞋,想到了臉上那清涼的風。
 
  一開始,吊得高高的,但後來我換了厚厚的彈簧床,所以更接近了。
 
  更接近了……
  那天之後,我做了一些夢,感傷又懷念的夢。
 
  有幾次,我夢到宿舍房間的門,被鎖匙轉的咯鐙咯鐙地響;但當我一起身,聲音便消失了。
 
  還有幾次,我夢見臉上又吹起微微的風;睜開眼,便看見那女人吊在天花板上。
 
  她的腳來回地擺,就像在幫我搧風一般。
 
  當她腳晃到後面的時候,我看見她哀怨的眼睛,正直直地往下瞪。
 
  但我不知道,她是在瞪我,還是瞪著她腳上那雙,紅色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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