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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噤,死寂。

  兩女奪門而入,劃破寧靜,也聚集了一些目光。

  客棧內燭火昏暗,所有的視線投射在她們身上,或掃身段容姿,或瞥衣上整片的血漬。


  「是...是這裡嗎?」其中一名白衣少女,急喘未歇,邊發著抖,努力讓自己擠完一句話。

  「別怕,是這兒沒錯。」另一個青衣少女故做鎮定地安撫著,然,即便是安全之處,也壓不下她內心的紊亂;只是不這麼偽裝,恐怕自己也會立時崩潰。

  更慘的是,青衣女四處張望,但印象中的那個人,卻似不在此地;她與每一雙眼睛對焦,但都不是答案。


  「兩位,找人嗎?」店小二冷冷地說,會來這裡的,不是亡命之徒,便是尋親之輩;但看衣著神色,卻又兼而有之。

  「青雲先生,在嗎?」青衣女見不著影,便急道;語畢,交耳聲此起彼落。

  「老闆不在,有什麼要緊事?」小二眉頭一緊,這兩名女子直道名號,該是李家後人。

  「李家,要被滅門了...」青衣女咬著唇,珠淚還轉,但現下沒得感傷,再不加緊,剩下的三口恐怕也得犧牲。

  「什麼?」
  「怎麼可能?」
  「誰幹的?」

  眾聲譁然,疑惑,不可思議。

  這李家的劍可是名門,豪傑四起,『天下客棧』的李青雲,便是其一:青雲劍法,劍無影,劍無聲,欲知劍,先葬人。

  但李青雲的劍,在李家還排不上第一,李家滅門?這些慕名李家劍、青雲劍而來的各路人,自是詫異萬分。


  未止,便被破門聲打斷;只見木門飛開,幾個凶神惡煞的走了進來。

  「美人兒,跑這麼快,不累呀?妳等會要受不了,吃虧的是我啊。」最前頭的漢子,約二米高,手臂青筋外露,配上一臉淫邪,正所謂不是東西;客棧裡的人,也不全是名門正派,但看不下去的仍是多數。

  這麼多外人在,語態還能如此囂張,目中無人,自是殺氣四起。


  當然,那幾個沒料中,便是這幾人,大搖大擺的殺進李家。

  「你他媽是什麼東西?」拍案,襲爪而來,出手的是鷹爪門的叛徒;數日前傷了師父,是以躲到天下。他這暴躁的脾氣,在門規下是要廢盡武功,但出了江湖,就得賠上一條命。

  刀光一閃,人頭落地,這手勁連衣襟都沒掃到,便軟了下去。

  「我他媽,是我媽還是他媽,問問題要清楚一點啊。」淫賊大笑起來,後頭的三個隨眾也跟著冷笑;在堂主面前囂張的,一定沒好下場。

  其他人,自是大駭,內行的外行的,都是心頭一緊。

  奪日刀。

  江湖上勢力最大的邪派,十年前被名門正派圍剿,打平;傳說教主自此心灰意冷,不涉世事,但底下的各堂仍在為非作歹。雖然沒落,這名號可仍響著,當年教主奪日刀法,與七個掌門聯手打成平;底下四堂,各傳了一式刀法,也是轟動武林。

  這淫賊使的,便是四式之一,未出刀,憑著掌緣隨手一畫,便抵過劊子手重重一刀。

  「美人,誰先啊?」淫賊笑嘻嘻的靠過去,近桌的無不退開,整間客棧都瀰漫在恐懼之中,只有兩個人例外。

  這兩個人,剛好檔在淫賊前邊;分坐兩桌,一個正在喝茶,一個正在啃包子。

  「滾。」淫賊斜眼瞪著。

  「一定要用滾的嗎?用走的行不行?」包子還在口中咀嚼,眼神瞄著對邊喝茶的,顯然不把他放在眼裡。

  又是刀光一閃,桌子斷成兩截。

  眾人又是一駭,包括淫賊。

  這勁本是往人身上砍去,卻大大地錯了邊,一瞧,曲池穴上插了把飛刀,是以手陽明散氣偏位;奇的是,沒人見著刀是怎麼出的。

  「你砍的,你賠。」仍然,正眼不瞧。

  隨眾們本欲出手,但被擋下,這絕不是愛才,是怕自己被牽累了;現下這種詭異的壓迫,和當年對上教主,有幾分神似。看去,這人年不過廿幾,能有多少修為?衣著可見並非名門之後,這般行徑,必不是正派子弟;不解的是,有這麼一個人物,為何從未聽聞?

  「這位兄弟可與奪日神教可有過節?」不明底蘊,暫且壓下心頭之怒,淫賊正色道。

  「聽都沒聽過,有沒有過節我不知道。」奪日教之名,只要稍涉江湖,必是耳熟能響;這人語氣囂張,要不是懵懂無知,便是放言挑釁了。

  「既然沒聽過,兄弟不用這般過不去吧?」

  「哪裡過不去了?你要我滾,我只問了聲能不能用走的,就等你應著。」

  「那,能否讓讓?」

  「行。」語罷,人便起身,往旁邊移去;這實在是個怪人,並不是什麼急公好義之輩。

  但喝茶的就不是了。

  一身白杉,配了把劍,由他的眼神可知,他是決計不會讓的;淫賊看了一眼,便欲過身,但他整個人站起來擋著。

  「見人有難,豈能坐視不管?」白衣男子眼神間透出堅定,淫賊手上的酥麻已消,正要出招,劍已往臂上刺來。

  劍法不俗,劍亦上品,但要傷淫賊,還差的遠了。

  劍飛彈至遠方,人也是,撞到櫃臺之內;本以為這般膽色甚有一些功夫,想不到比斷頭的還嫩。

  眾人又驚,倒是吃包子的泛起微笑。

  「不用躲了,叫破喉嚨也沒人救妳們的。」淫賊說道,本欲現場完事,但怕那用飛刀的暗襲,淫賊心忖,不如直接擄回寨中。

  兩女不斷倒退,求助的眼神望著四周的『英雄豪傑』們,可惜,這般匪類既會到天下,又有多少行俠仗義呢?

  小二見情事不妙,將手中的拖盤和杯盤砸向淫賊,喊了聲快跑!

  但盤子在半空中便被擋了下來,是後頭隨眾中的一人;見狀,小二踏著椅子,一個飛身掃腿而去,結結實實地踢在那人的肩上。


  隨眾倒地,其餘二人湧上,小二揮臂一彎,扣住一人的關節,反手奪刀,再把他摔在地上;隨後擋住另一人的刀勢,再一個掃腿將之絆倒,頃刻間,三名隨眾便倒在一旁抽搐。

  「喔?」淫賊應了下,但眼神隨即望著跑向門邊的兩個女人。

  刀,往頭頂上揮來。

  淫賊不退不避,便讓他砍在脖子上。

  只見小二被震開,鋼刀脫手,腕間仍在發麻;這淫賊和其餘三人的功力,相差千里之遠。

  不成,恩公的家人,得誓死相救。小二還是一個掃腿,望將拌住淫賊,但只聞慘叫一聲,兩腿飛了開來,伴著血花四散。

  門開,兩女正要出門,但外頭一名劍客站在那。

  「爹?」白衣女喚了聲,但來人只看了一眼,便進客棧。

  「李某失陪半晌,諸位不用這般砸場吧?」那人作揖說道,但殺氣已隨著話聲一字一字凝聚著。

  「我不是來找你的,我找你後邊兩個美人的,識相就閃。」淫賊笑了一下。

  「爹,爹,這淫賊殺進家裡,把所有人都砍死了。」白衣女哭著喊道,那人只是眉頭一緊,卻沒作聲。

  「叔父,爹爹說,他是為了奪取劍譜而來,就.就算是死,也不能將劍譜給他!」青衣女咬著牙根說道。

  「給他吧!給他吧?要那破書作什麼?為一本破書死這麼多人,值得嗎?」白衣女仍舊叫著。

  「原來便是李青雲李大俠,當真瀟灑!你老婆和女兒被我幹的死去活來,還有閒情逸致顧店啊,哈。」淫賊笑道。

  三人此起彼落說著,但李青雲仍不動聲色;和李家斷絕關係以來,再怎樣的事也勸不了他;不過這麼一個巨變,再無情,仍讓他心頭翻湧起來。

  死了?全死了?怎麼可能?

  「恩公!這人刀法很厲害,你要小心啊!」小二掙扎半天,仍出不了話,但見李青雲仍在發楞,鐵著心大吼。

  殘廢?李青雲一個皺眉,立即出劍,眾人還沒見到劍鞘在哪,劍鋒已指在淫賊的眉間;淫賊一閃,一陣刀光,將劍身斷成兩截,隨即又是一掌,往李青雲的腹間劈去。

  李青雲倚劍一翻,讓掌從面前劃過,然後用斷劍往淫賊頸間一畫;淫賊稍稍側頭,只多了道血痕,同時手也不閒著,往上一橫,正中。

  李青雲往後退開,幾絲血由口中滲出;果然,這番能耐,說要擊斃父親和兄長,便不是沒有可能。

  淫賊還未出刀,自己的配劍便如此,實力差距已是顯然;即使劍法再強,沒有好的配劍,高手對決間也出不了多少氣候。


  此時,櫃臺內一名少年,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把劍往李青雲一丟。

  淫賊大惑,受了一刀,這小伙子功力這般差,沒死已是不可能,竟還能站起來?其餘靠在牆邊不敢亂動的鼠輩,也是不解,看來,只有那啃包子的沒有訝異到。

  「李大俠,用這把寶劍除害吧!」少年勉強出口。

  這是把好劍,淫賊知道,只是使它的是個廢材;如今拿在李青雲手中,會有多少威力,他倒是不敢小覷。

  李青雲一躍,揮動劍身,只見漫天劍網落下,正是無影劍;淫賊一退,持腰間的鋼刀,以刀面檔下。但劍勢急猛,不斷點刺破防,在淫賊身上迸出許多血痕。

  「爹爹,快殺了他!」白衣女偎在青衣女懷中大喊著;但青衣女感到有點不安,淫賊的眼神,像是胸有成竹似的。

  李青雲也是,雖然傷了人,但沒有一劍是中到要害;無影劍以速度著稱,在劍網中隱著殺著,趁慌亂之季取其性命。然而,那幾劍偏偏被檔了下來,這不意味著對手已看穿自己的劍道?

  淫賊心裡稍稍佩服,這人的劍著實不簡單,日後恐怕會更有成就;勢已漸老,不再那麼嚴密,於是刀往上一揮,漫天劍網盡碎,刀勁直逼李青雲。

  青雲大驚,避無可避,只得橫劍一檔;索性真是把名器,劍身未裂,但整個人已被轟的五內翻騰,往後頭一撞,跪倒在地。

  「小的無能,還讓堂主親自動手。」這時,之前被小二擊倒的三人已站了起來,向淫賊賠不是。

  淫賊一個放鬆,正要啟口,突然一劍刺來,毫無欲警。

  這正是無聲劍,趁之不備,一擊斃殺。

  來劍又狠又絕,雖以刀背擋住,仍被震退數尺;正要反扣,青雲一個閃身,不見人影,瞬極,背後又是一劍。

  淫賊大吼一聲,這劍刺在身上,不死也殘,果是青雲劍的成名絕技;一個反轉,讓他從腰間劃過,便要砍下,但人又不見了。

  「好劍法!」眾人道,只有啃包子的露出睥睨的眼神。

  李青雲閃到淫賊背後,蓄勢,又是一劍;這來來往往,已是前所未有,要再被閃過,恐怕將被視穿。

  劍埋到背後,看要直接刺穿,但只撲了個殘影;頓時空氣凝結,壓迫感由上頭竄下,李青雲收招急退,但刀已落,於是反劍往上一拼。無聲劍重力道,每一劍皆灌注全身氣力,出招快,收招快,配合步法,是以獨步江湖。

  但刀勁有如開天闢地般猛降,這一劍絕計擋不住,是求兩敗俱傷。

  刀鋒貼著劍緣直下,其間錚錚的響聲和激烈的火花,幾乎覆蓋了李青雲被削成兩半的右臂;劍勢被完全化解,今日的左手劍還出不了作用,李青雲扶著手,沒再能抵抗了。

  兩女睜大眼,不知所措。

  唯一還正眼看著淫賊的,便是借劍的少年;他拖著步伐走了出來,腹間紅成一片。淫賊心想,當是練過內功,才會如此,但他的劍一點內力也沒有,總不可能為了示弱,該是不會運用。

  「李大俠,你的左手劍,可以破他的奪日刀。」少年語出驚人,讓李青雲與淫賊一撼。

  「奪日刀,天下無敵,不可能有破綻。」淫賊大笑,但心頭有些問號。

  「正義必勝。」少年說出了一句讓人啼笑皆非的話,但如此認真、堅定的眼神和語氣,致使淫賊也斂起笑容。

  「哼,勝?能活再說吧?」淫賊起刀,作勢往少年一劈,但他眼神中無生懼色;正當要劃下的時候,錚的一響,淫賊的鋼刀化成碎片。

  碎片割在少年臉上,但眼睛卻沒一眨,這小子要不是瘋了,便是真正膽大包天;和出手碎鋼刀的那人一樣。

  淫賊看著遠方吃包子的另一個少年,再瞥一下相反勢道,只見三把飛刀鑲在柱頭;剛剛好,碎刀,勁卸。

  「這位兄弟為何阻我?他是你什麼人?」淫賊道,現場,這傢伙是唯一讓他忌諱的。

  「是我想殺的人。」一堆的包子啃完了,他喝了杯水。

  「什麼?」淫賊萬萬想不到,要殺這廢材是輕而易舉,為何那個『高手』會想取他的命?

  「我說,我想殺他,所以,誰也不能殺他。」水喝完了,他站起來。

  「所以有人阻你殺他,你便要殺了那人?」淫賊又問。

  「不一定,我不殺壞人,如果是壞人阻我,我讓他成廢人就好。」他走到柱邊,將飛刀拔起,往腰間收著。

  不殺壞人?眾人心頭浮現起一張模糊的影子,只是萬般想不到,那個傳說竟然是真的,而且只是這麼一個年輕人。

  「謝謝。」走過的時候,白衣少年對飛刀少年道,但那人卻不理他。

  怪了,揚言要殺了自己,卻又道謝?這兩人究竟是什麼關係?

  「我要帶走那兩個女人,你不會阻我吧?」淫賊問。

  「關我屁事。」使飛刀的少年說。

  「我會阻止你!」白衣少年卻立時補道。

  「我不殺他,把他弄成個廢人,你會阻止我嗎?」淫賊想到,要擄人,這廢材便會阻止,要殺他,使飛刀的便會出手;言下之意,就是要他帶不走人?或者,只要讓廢材沒法擋著,其餘不會過問?

  「不會。」

  「我成了廢人也會阻止你,有辦法就殺了我。」但白衣少年又道。

  「笑話!」淫賊安心,一個飛身,便竄到了門外,拉住兩女;白衣少年見狀,便取回地上的劍,往前刺去,但淫賊身法遠比他快,早往後頭退開。

  客棧內,三個隨眾,見堂主已退,便往門外跑;白衣少年轉身,對使飛刀的說:「你不救她們回來,我便當場自盡!」說著,便將劍往脖子一橫;這可不是作態,沒入,血已湧了出來。

  「當真有情有義。」使飛刀的一笑,便往門外飛去。

  屋內,剩下那夥看戲的,還有殘廢的小二、李青雲;白衣少年看著遠方,似是安心,便忍著傷進了裡頭。

  「兩位大俠傷勢如何?」少年問著,不禁讓李青雲佩服,紅成這般,傷口可不小,加上內傷,還能這般挺身而出;要是功夫再好些,便該會是行俠仗義的英雄。

  「那兩個女人和你是什麼關係?」李青雲不認人,當作陌生人喚著自己的女兒和姪女。

  「這,晚輩不認識。」少年說道。

  眾人非議起來。

  要嘛這真是傻子,要就是看上了人家,所以逞英雄;但逞英雄也有個限度,所以鐵是傻到底了。

  倒是那個使飛刀的。

  傳聞,出現了一個殺手,承自何門何派,為著什麼目的,都沒有人知道;但是,他專殺一種人:好人。傳說他在殺人前,會先調查他,確定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人,再殺;也傳聞,各大名門正派的掌門還能活著,便是因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殺手武功高強,從沒聽過有誰在他手下活過;活著的,都不是好東西,也許為了名聲,不敢稱自己是活口。

  繪聲繪影的傳開,但想不到今天便見著了這人。

  這飛刀殺手想殺白衣少年,所以表示他是個好人?也是吧,傻成這般,或許真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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