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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壁垣深刻,支柱頹傾,寸石寸瓦的凋謝,敘述化為寧靜前的激烈;教主被迫隨著劍鋒穿過廳牆,鑲在另一邊的壁上,背後的土石仍在崩裂,片刻之後便是完全瓦解。

  「這是你幾成功力?」教主半跪在地上,吐了口氣,見他人仍在外頭廝殺,便壓低了聲問著。

  「六成。」楊凌志也瞥著外頭,然後將迴天劍負在背後,慢步靠去。

  「改使奪日刀,會更強麼?」教主問道,迴天劍與奪日劍法,確是神絕;但若是刀,在他手中,又會是什麼威力?

  「爹說笑了,奪日刀法天下無敵,孩兒這般氣候,望難青出於藍了。」楊凌志點頭微笑,這與當時在大會上的說詞比來,實在諷刺;但平心而論,普天之下望著刀譜,也沒多少人能窺得破綻所在。當時也是居於這份自信,才願意假造機會讓月劍門的間諜盜去。

  「唉,別逗了,看你能有今日成就,算是我的一番心願。」教主心下安慰,數十年來的大志,在凌志手中實踐,也是不枉;奪日神教創在自己掌中,收在兒子手上,而創教的初衷,奪日,可望真真實時的綻放了。

  凌志像冰封一般,他眼前這個即將腐朽的老人,便是那時掩蓋天地的背影;再怎樣的刀劍,也割劃不出這般沈痛。雖心意已決,且刻不容緩,但劍卻被什麼凝結著,無法揮動;為了正義,為了大志,為了十年來父子的承諾,為了奪日教,早該捨去,只是..有些東西,便是永遠放不下的。

  「別楞著,快動手!」

  「孩兒不肖,但必一統江湖,慰爹在天之靈。」凌志闔眼,將劍一畫,使無聲劍算準教主心頭刺去;血水四濺,教主的臉扭曲的猙獰,甚是不甘,但不是不甘大業已去,是沒這命見著兒子成龍奪日。一代梟雄,終於在此劃上句點,只是,他的壯志凌雲不會因此覆亡,只會變的更加澎湃。

  凌志取刀,便使無日蒼茫,將刀勁引在自個身上;同樣血濺橫飛,這把戲,自天下客棧之前,便是他的絕活,煞是熟練。

  之後,還刀,坐在血泊之中。

  凌志隨內勁一吐,當下鮮血由口中滾滾翻出;算準時機,正是其他人趕進來的時候。

  「盟主?」
  「凌志?啊!凌志?」
  「教主已死!盟主成功擊敗教主了!」

  耳前一陣喧囂,但凌志全身無法動彈,只能抬頭一望;望著李苑,以及其他的掌門與盟友;最後,見著四位堂主,神情落寞的被壓跪在地上,顯然計謀已然兌現。只不過,這戲碼,從今日起才是高潮,這才能逐步實踐他刻畫的正義。

  李苑抱著凌志哭泣,當然這眼淚是白流了,別說會死,這種傷不消幾時便可化去;眾掌門或慰問或鎮傷,或立在殿堂,看著奪日教主陳天嘯的屍首,此者也不禁感慨,一世威名,最後仍是這般收場。

  四個堂主,各懷心機,當亦明白,想活下去,便得『改邪歸正』,順從這位正道盟主。

  「諸位……還……聽晚輩一句……」楊凌志見時機成熟,便道:「奪日……教徒……不全然……是……極惡之輩……或是跟錯了人……或是一時迷惘……今日惡賊已死……便是斷了頭……實不需要……趕盡殺絕……盡心潛化……也是……一福……實在冥頑不靈的……便也是廢了武功……」

  凌志一邊吐血,一邊激昂地說,說的兩道人馬是熱血澎湃、感慨萬千;李苑哭紅了眼,拉著他閉嘴運息,但凌志莞爾,表示這是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交代。

  戲,已作足。

  激戰至此,告結。

  外頭還在廝殺的門眾教徒,聞得教主已死的消息,多是止戰;悲憤抵抗的幾個,也很快被制服下來。

  奪日教終於瓦解,成為武林上的一段史話。

  數千教徒歸順,編到各門派管教,不情願的掌門,也是對這傻盟主的一番尊重;其餘百多人,廢盡武功,還家,金刀堂的堂主魏無吟也是其一。如何讓這些匪類遷善,實是傷透腦筋;但在李苑和楊凌志的努力下,見顯眉目。此勢,日後的武林,只餘得些許興風作浪的小幫派,前途大抵是一片光明。

  楊凌志按著計畫,偶爾自殘一番,這傷拖足了半年才好;對於廢功的門人還有無吟,就某一方面而言,自是對父親盡忠的兄弟,拐幾個彎,漸地找機會報答。各門派之間歧見仍在,尤其在唯一的大敵覆滅之後,摩擦日增;但在盟主的調解之下,到不至於針鋒相對。

  接著,便有人提出,將各門派合併的想法。

  各取其長,互補之短,抗議聲起,卻顯然有個趨勢。

  一切如出所願,最後,無名刀。

  三年期滿,該是時候取楊凌志的命了。

  約戰前數日,眾人表面上道盡心思,但依舊阻不了凌志的一番熱血,和實現正義的信念;當然,這裡頭,也包含凌志對自身定位的一種肯定。各派之間依然心懷鬼胎,這盟主,給的是面子,如果戰死了當是最好;真正打心裡支持他的,雖真怕他有個兩短,但也不知怎麼對抗那份讓自己崇拜的信念。

  至於凌志,他心頭有數,無名刀客比父親還要高深,這在天下之時便已所知;當初相接,沒洩他底,這番決戰之後,勢必滅口,以免後患。


  迷霧覆月,黑風蕭瑟,萬般死寂,便與那晚是如初一轍。

  眾人陪在凌志身邊,到了馬山頭,被迫止步,唯有李苑不從;凌志摟著她,吻著額頭輕語。

  「我會贏的,正義必勝。」

  數年來,這話是聽了千百回,但每一句,都是牽動不同的惆悵;凌志笑著,與李苑揮別,她自是不依。

  「要也看著你勝,要也陪著你死。」李苑道。

  凌志心頭一暖,險些飆出淚來,但不成;許多畫面,許多對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公諸於世的,便就連自己的愛人,也不能見。

  一番拉扯、一番情話、一番誓言,凌志還是獨自赴約。


  上了山,無名早已恭候多時。

  「嘿,你也真厲害,真會製造這種場面。」無名笑道,每一場需要關鍵到實力的決戰,都只會剩下凌志一人;當然,認知上,他只會使劍,專破奪日刀的無聲劍,還有名門正派那些不值一提的廢劍。

  「你,還要殺我嗎?」凌志一邊注意四周的氣息流動,一邊問道;如往,要有什麼人偷跟上來,是會壞事的。

  「殺。」無名立刻說。

  「所以你相信,我是正義了?」凌志說。

  「考,鬼才相信。」無名笑了一下,由側包間拿出一個包子,啃了起來。

  噤下,只剩得蟲鳴,和咀嚼包子的聲音。

  「又是為何?」凌志自忖,無名殺遍大江南北,樂善好施,殺;救苦救難,殺;或許在他心中便有一把尺,衡量在這人的身上有多少的質量,算是好人,還是壞人。

  「你不是好東西,但你做的事,算得上是豐功偉業。」無名答道。

  「有趣,看來你非死不可了。」凌志笑道,拔出迴天劍。

  「別急,等我吃完包子。」無名又拿出一個包子,啃著;他那無比的自信,便是說了,就算凌志此時襲來,也能應付過去。

  是嗎?

  無聲劍,瞬地往無名飛去;無名將包子一吐,立即抽刀檔格,其勢之快,根本來不及出招。

  退了幾步,無名刀勁一開,將凌志彈去;同時,三把飛刀,分別射向凌志的人中、劍突、下陰。

  倚劍畫圓,飛刀即彈在地上,但刀茫再閃,勢如破竹的三刀無間隙地迫來;凌志使無影劍,一一卸去,點著刀面將之全數彈開。這番能耐,若是李青雲見了,絕對要羞愧致死。

  拉開,再望,確認無人,便該要出奪日劍。

  「媽的,你果然是第一高手。」無名冷笑,急退;他的飛刀從沒失手,一時殺不了人,也該重傷;但如今三發,再配無名刀三連環,竟沒有半點優勢。

  未竟,便是慢天劍網,這可不是無影劍,劍網雖密而散,卻是劍劍逼人魂魄;居下,無名頭上黯淡無光,盡被劍招給吞噬,奪日刀『日月無光』,化刀為劍,同樣天下無敵。

  無名再拔一刀,雙刀同使,以指扣環,隨風流轉;而劍勢不盡,勇猛不衰,無名的刀卻越檔越拙,已有數劍刺破。無名心笑,至今這般,才算的上高手對決;破這劍招,心下才會滿足,踏實。

  風雲流轉,隨著刀劍交集,不斷將迴天劍往旁邊支開,拖延回招出劍時間,便能破招;但楊凌志身法極快,劍網仍舊嚴密無縫,雖稍稍使慢,仍沒有一絲反擊空間。

  無名變招,先以身中劍,然後雙刀往內一扣,將之抑住,雖然刺中胸口,但無法再前進;僵窒,正要反擊,無名卻在瞬間被壓的倒在地上。

  怎麼可能?沒有運勁的時間,竟然還能使無聲劍?

  想不透,當然更不會知道,這不是『無聲劍』,而是奪日劍的『無日蒼茫』。

  刀劍相扣,進退不得,比的便是內力;兵器嗡嗡作響,四下砂石漫舞,如此下去,必穿膛而死。於是無名將內力一次震開,將自己由地面彈起,同時掃腿劈向楊凌志的手腕,讓迴天劍脫手。

  不過,同一時間,雙手雙指,也點在無名穴上,將雙刀震了開來。

  再擊,將兵刃踢開,兩人落地不久,便是無名雙刀與迴天劍落地的聲響;相反地,雙刀落在楊凌志那頭,迴天劍則在無名身旁。

  「我真是小看你了。」無名又笑,壓力漸溢。

  「彼此彼此。」楊凌志壓力更大,這番騷動,要是有人發現可就不妙;而這對手遠比想像中要強悍許多,當時在天下對柳長生所施,根本是輕描淡寫。若再使劍打下去,又要拖到何時?

  夜長夢多。

  楊凌志踢起無名刀,雙手同使無日蒼茫;無名楞了一下,不斷往後頭急退,同時,灌注全身內勁,將剩餘九把飛刀同時射出。然,飛刀盡散,要不被削成兩半,便是彈的無影無蹤,此時的無名只能憑著輕功不斷閃避;只道楊凌志會用刀,或許比劍更強,但怎也料不到,威力相差如許。

  說到輕功,無名是勝了一些,但他知道內力不及,遲早會被砍到;而且無日蒼茫,當真是毀天滅地,所擊地面都是偌大一個坑,砍在身上,必死無疑;沒閃個全,便躺著挨下一刀。

  追殺別人這麼多年,死亡的壓迫,終於回到自己身上;逆天而行,終該是自己的報應嗎?

  然,當刀將要劃下,便即卸氣,只剩兩把刀空倒在邊頭;楊凌志殺的眼紅,但可沒失了神,感覺到遠方一股熟悉的香味飄來,正是李苑。

  無名看去,知道怎麼回事;而楊凌志退身,拾起迴天,準備再戰。


  李苑不顧眾人拉扯,還是上了馬山,遠遠聽到刀劍聲響,心頭自是七上八下;無名有多強,只有個概念,只有幾句傳說。楊凌志這幾年雖然強了許,但也不是個高手;真怕到頭來只見了個冰冷的蠟像,因此,無論如何便也要上來。


  她看見了沒有?還有誰跟上來麼?楊凌志心頭緊張。如果李苑看見自己使奪日刀,該如何是好?要編什麼理由?還是也殺了她滅口?殺她自是不捨,萬分不捨,但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無名撿回一條命,也在思索,這個時候該怎麼辦?若逃,意表自己比他還弱,那楊凌志勢必追上來殺了自己,再斃了那女的;若戰,是不是要配合著他演什麼戲?現今使劍,自己便還有個機會,是否能算準時機殺了他?

  要死要活,全是一念之間。


  不由細想,楊凌志的無聲劍已出,無名橫了心,只有如此了。


  馬山下,眾人微微可見刀光劍影、破空之聲,每個人心頭都有分期待,希望無名獲勝、希望楊凌志凱旋;當然大部分的如意算盤都是:兩敗俱傷。除了李苑拉不住,其餘想上山的人皆被勸了下來;實說,或許表示真正關心凌志的,便只有她。其餘,關注的是凌志的名、凌志的信念、凌志的正義,還有凌志可以利用的地方;殊不知,真正人盡其才,物盡其力的,便是上頭那個傻小子。

  兩個時辰。

  楊凌志抱著李苑,從上頭走了下來;李苑的胸口插了把飛刀,嫣紅在白晰的胸口上,染成一片玫瑰。

  凌志沒說什麼,滿身的刀痕,這樣的結果不是所願,但也是唯一的選擇;眾聲四起,他除了暗自分析有無破綻之外,便沒任何回應。

  不見無名。

  沒有屍首,日後,也不再聽過有這樣一個人。

  有人說,無名只是個虛名,真正的殺手早死了,這年輕人只是冒名之輩;知道真相的,不敢多言,出口便會洩漏身份。但至此,江湖,算是回歸一個祥和了。

  於是,楊凌志,開始實踐他心中理想的藍圖。

  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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