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我想,我們都不算是迷信的人。
  但其實,我不知道什麼算是迷信。

  「有什麼大劫啊?是不是要給你五百塊才告訴我呀?」小宇推開那人的手沒好氣地說。

  「說了你們大概也不會信,唉!」算命的另一隻手放開了承志,低著頭嘆氣。承志似乎在猶豫什麼,我和小慈、亮亮也是半信半疑的樣子。

  說著,那人便往另個方向離去,承志本要衝上前,但被小宇給拉住了:「阿志,要算也找強一點的,這種開不起店面的一定是程度太差。」

  「是這樣嗎?可我覺得他的話比你的有說服力多了?」承志停下腳步。

  「回家問你爸算了?還是上網問鄉民?總之我覺得在路邊拉客的程度都不太高?」小宇接著說道,看來他不是排斥算命。

  「等等!」說到這,也不知道那算命的是不是聽到什麼衝回來,但他接下來說的,卻讓大家心頭一凜。

  「雖然我幫不上什麼忙,但做多少算多少!」那人邊瞪著小宇看邊說:「不能像上次一樣不管了!」

  上次?什麼上次?

  我剛想到這,小宇便脫口而出:「什麼上次?什麼上次?」

  而那算命的搖了搖頭,沈思一會方才說道:「唉,說出來你們也不會信,總之,我不會收錢的,你們就姑且聽聽吧?兩點,只要撐過今天晚上兩點就可以了。」

  算命的說,今天晚上兩點,會有冤魂索命;如果不管的話,那承志和小宇必會死於非命,但如果能撐過那段時間,就可以否極泰來。

  如果他沒說出那個時間,或許我們還會懷疑,但他說了;或許這也是隨口說說,或許也是巧合,但所有的巧合撞在一起,就是這般讓人害怕。

  所以,大夥也決定先不調查了,先救承志和小宇的命再說。

  「那我們要去哪?去什麼道壇嗎?佛寺?還是回家好?」承志問道。

  「去那些地方也沒用,有牌的,神不會管,頂多勸勸罷了。」算命的拿了張紙,不知道在寫些什麼。

  「回家吧,請你這些朋友,和親人,幫你護法吧。」

  「怎麼護法?」小宇又問。

  「我會跟過去幫忙,唉!希望,這次,能幫得上忙。」

  「喔,那,我開車載你?可是人都坐滿了?」承志看看大家。

  「五個?原來如此!沒關係,我自己可以找到你家。」
  「只要看哪邊陰氣最重,冤魂往哪邊集中,跟過去就是了。」

  「不好吧?要是冤魂迷路怎麼辦?或者也有別人家有大劫的啊?還是一起走吧?」小宇唸道,看來他是完全相信了。

  「不然你給我地址吧,還有,這是我名片,有什麼緊急情況就打給我。」算命的將剛剛寫的紙遞給承志,原來那是他的聯絡方式。

  「就這樣,你們四個,自己保重吧。」說完,算命的就轉身離去;我們對看了幾眼,決定回承志家,因為他家人最多。

  「乾脆打電話叫全部的國中同學來玩算了,救人兼同學會。」小宇說道。

  「說不定,大家真的會來呀。」亮亮突然說道。從遇見那算命的之後,她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什麼意思?」大夥問道。

  而她只是搖了搖頭,抱著她手上的那本畢業紀念冊掉眼淚。

  「亮亮妳不要難過,我不會有事的。」小宇衝上前搭住她的肩。

  「靠!我都不知道你們有一腿!」承志看了不禁大叫。

  「屁啦!純粹關心同學好不好」小宇立即反駁。亮亮也跟著附和:「我明明是在擔心承志,少白痴了!」說著,她又破涕為笑。

  見氣氛稍微好轉,我們便走向停車處,一路上大家有說有笑的,想要遠離尷尬的氣氛;而我,見到亮亮的反應,卻有一種說不上的直覺。

  因為,我想到了盈盈。


  (10.2)


  回到承志家的時間,大約是十點多,承志把發生的事情很簡短的跟他爸媽說了一遍,本來以為他們會斥責我們迷信的,想不到兩人同時卻大叫起來:「夭壽!怎麼現在才講?哪來得及討救兵啊?」

  接著,承志他爸開始猛翻電話,大概是要找所有認識的,懂這一行的人過來幫忙吧?承志看了他爸的反應,搖著頭叫:「真的看到鬼!」

  我們把整棟房子的燈全開到最亮,然後全部的人坐到承志的房間;為了避免電影中常見的停電橋段,承志他爸準備了十根手電筒,還有一堆備用照明燈。

  大約十一點的時候,有人按門鈴,是那個算命的;承志他爸見了,很高興的去握手:「謝謝!謝謝!我也有找幾個朋友來幫忙,到時候大家一起趕鬼吧!」

  看到這麼大陣仗,我們的心情又變得很怪異,可能是突然轉變的心境導致吧?不過不管怎麼說,人能沒事便最好了。

  除了那算命的,一共來了四位師父。

  他們討論了一陣子,便要我們在待在房間中央不要出去,然後開始到處貼符;那個算命的說,這不能趕跑鬼,只能勸勸他、賄賂他。小宇聽了,嘴巴便開始唸著:「這麼多大師,要賄賂也夠本了,別拉人了,回家去吧!」

  我們五個圍在房間中央,一邊閒聊一邊等待時間到來;小慈拿了本書翻著看,亮亮則看著那本畢業紀念冊;小宇和承志一直在說話,我則是看著他們。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們總會在不經意的狀況下看牆上的時鐘,看他逼近兩點的方向。

  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我們不知道,師父也不說,他們要大家乖乖待在房裡,只要不出房間,就會沒事。

  雖然這麼說,但是,還是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時間越來越近,壓迫和恐懼就越來越深。

  漸漸,小宇和承志開始一句沒一句的答腔,小慈也念不下書,我們四個就這樣到處亂看;只有亮亮,依舊翻著她手上那本畢業紀念冊。

  又過了一會,大夥全靜了下來,我看著時鐘,是凌晨一點卅多分,距離師父們說的時間,只剩半個小時。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然後,房間裡只剩下時鐘的聲音。

  滴答,滴答地響。

  這種壓迫感和規律的聲音,活生生讓我想到——我們接到的那個詭異的電話,除了雜音之外,有規律嘟聲的可怕電話。


  「我可不可以問你們一個問題?」突然,亮亮抬頭問道,她突然發出的聲音,在靜悄悄的房間迴盪著。

  「問啊?客氣什麼鵰?」小宇很快回著。

  「如果,如果你們真的被抓交替了,那你們會怎麼辦?」亮亮的神情很複雜,,我無法行容那種感覺,似乎,在猶豫什麼?

  「我會抓你當下一個!」小宇吐著舌頭說,想嚇嚇亮亮。

  「我會找我不認識的,完完全全不認識的人。」承志說道。

  「如果是我,我不會想找人耶,到我這裡就結束吧?」小慈說。

  「我也是。」我附和著小慈,雖然我不是當事人,可能完全搞不清楚『如果不抓交替會怎樣』;但我相信,要我犧牲別人來換取自己的利益這種事,我是絕對不會做的。

  「嗯,我也是,我們大家都是這樣。」亮亮哭了出來。

  小宇忙著安慰亮亮,說他只是開玩笑的,但亮亮仍在哭;承志和小慈在一旁不知所措,想答腔卻又說不出什麼的感覺。

  我也在擠著腦中的字彙,但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大家都不會有事;因為聽起來,好像意味著其實會有事的錯覺。

  會有事嗎?
  會有事嗎?
  會有事嗎?

  我心頭不斷閃著同樣的話語,一方便我擔心他倆有什麼不測,二者我感覺到,又會看到什麼奇怪的畫面。

  我看了看大家,又看了看四周,突然瞥見牆上的鐘。

  兩點五分。

  「咦?過兩點了?」我不知道時間為什麼過得這麼快,脫口而出時,大夥也跟著看過去。然後,承志拿出手機看上頭的時間說:「真的兩點多了,所以我們沒事了?」

  「哈!算命的果然是內行!」小與很開心的跳起來,準備往外頭走去。

  「等等!不要動啊!」這時,亮亮拉住小宇。

  「是兩點零八分!」她大喊著。

  同時,四周突然轉為一片漆黑。

  「幹!怎麼了?」承志大吼一聲,然後我聽到地板上的撞擊聲,接著看到手電筒亮了起來。

  停電了嗎?

  我也摸黑著找到手電筒,然後立即把開關打開,照著大夥;很快地,我看見大家都拿著手電筒。


  除了亮亮。


  「亮亮?」我發現亮亮不見的時候,開始叫著她的名字,小宇聽了,用手電筒繞了繞四周,也跟著喊了起來。

  但沒有回音。

  亮亮,又不見了。

  又?

  這時的我才聯想到他在捷運站不見的事,同時間,我想到一個可能,幾乎把很多事情給串了起來。

  想著,我覺得,好冷。

  周遭的溫度開始急速下降,我不自覺地開始發抖,然後,雖然有手電筒的光,但我還是覺得四周一片黑暗,這種種警示似乎在告訴我們,將要發生什麼事了。

  「亮亮呢?她怎麼不見了?」小宇一直很緊張地喊著,承志則是蹲在一旁弄照明設備,但弄了半天仍舊沒半點反應;小慈抓住了我的手,拉著手電筒到處照著,不知道是不是在找亮亮。

  而我,開始串接著腦袋裡所有模糊的片段。

  亮亮之前說的那些奇怪的話,似乎都在這時候得到了解答。

  我將手電筒對到牆上看了看時鐘,指針停在兩點零八分的位置,動也不動;我拿出自己的手機,一樣沒有訊號,上頭的時間也是兩點零八分,久久不變。

  我想告訴大家我的發現,但小宇已經往外頭衝了出去。

  「亮亮?妳在哪?」她大喊著,但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很有可能,亮亮和阿威一樣,早就已經……

  我們跟著小宇衝了出去,但很快地我們只能聽見小宇的聲音,手電筒卻照不到他的身影;「爸?媽?張阿姨?」承志不斷叫著,但卻一點回聲都沒有。

  很快的,一種直覺湧上我心頭:房子裡只剩下我們四個。

  我想到承志和小宇之前遇到的怪事,他們都是莫名的發現四周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然後睡著了,然後發現自己被困在電話亭。

  現在,我們的狀況幾乎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10.3)


  小慈一邊拉住我的手,一邊想要拉住承志;但承志大概是想要找小宇、他家人和那些師父,很快地也消失在我們的視線中。

  「承志!承志!快回來!」小慈很著急,我想他大概和我想到一樣的事了。

  總覺得一切像是佈好的局一樣,我們只是一步一步在完成被設定好的劇情;小宇和承志再度變成落單的情況,然後,然後一定就會發生什麼事情。

  阿威的電話、第一次四周沒有人的狀態、電話亭的幻象……這些規律似乎象徵著什麼,而且暗示著我們正一步步的進入危險的情況?

  我開始努力推敲,也許我所遺漏的什麼東西,就是可以解救承志他們的關鍵?我和小慈簡單說了我的想法,果然,他和我所思慮的相差不多;但同樣的,我們對於最關鍵的什麼東西,還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我再次看了看手機,還是兩點零八分,還是沒有訊號,不過我突然看見手機螢幕上有一個錄音的圖示。錄音?我把他打開選擇檢視,那時間是下午兩點零八分,我回想一下,那是我在台北捷運站的時候。

  我跟誰通電話了?怎麼會有錄音?

  我想到了!那是因為我跑去追亮亮的時候,把手機放在口袋時按到的;我看著他,一共錄了一分多鐘,裡面是什麼?就是很多的雜音和規律的嘟聲,不是嗎?

  不是。

  我的直覺告訴我,不是。

  我鐵了心,按下播放鍵。

  裡頭傳來的,是很複雜的說話聲。

  大約有十多個人在說話的聲音,然後,還有規律的報時聲。

  『下面音響,兩點零八分,零秒。』

  聲音不斷重複著,那詭異的規律讓我回想到那詭異的畫面;但這次,我可以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只是我聽不清楚。

  我把聲音放大,試圖去辨識,但也只聽清楚了零星幾個字。

  「妳是下一個。」「電話。」「兩點零八分。」「和電話亭一樣的。」「陪我們一起。」「注定的詛咒。」「永遠逃不了。」「換承志和冠宇。」「躲不了死神的。」「那本畢業紀念冊上。」「是沒有終止的,不會結束也不會。」

  而最後的幾秒鐘,是不斷重複一樣的話,所有的聲音都在重複一樣的話。

  「原諒我。」


  (10.4)


  「那是什麼?」小慈聽了,整個人攤在地上發抖;我靠在牆壁上喘氣,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那些全是熟悉的聲音,只是我幾乎都無法辨識,他們在說什麼?我不知道,但我也沒力氣再重聽一次。

  「我們先去找承志小宇亮亮他們吧?」小慈扶著牆壁站起來。我們倆牽著手,拿著手電筒照著,希望能看到一點人影。

  然而,我們繞過了幾個房間,客廳、廚房,但都沒有看到任何的人。

  房子裡,除了我們呼喚的聲音,就只剩下腳步聲。

  繞了許久,我們依然是什麼發現也沒有,那怎麼辦?我提議我們先回房間裡去;或許,師父們交代我們待在房間,是有什麼理由的?

  我們慢慢走了回去,沿途仍不忘呼喊大家的名字。

  但當我們上了二樓,卻發現我們找不著承志的那個房間。「怎麼會這樣?我記得是這間啊?」小慈著急地說。承志家太大了,所以我也記不得確切位置;小慈以前來過,所以他應該有印象才是。

  可是,他認為該是房間的地方,卻是一面牆壁。

  「怎麼會這樣?」小慈一面說,一面拿手電筒四處亂照,「啊啊啊啊!」突然,她大叫了一聲,把手電筒丟在地上!

  「怎麼了?」她嚇得我手一軟,手電筒也掉到地上,這一摔,不知道是怎麼,兩支手電筒都熄滅了。

  小慈很慌忙地甩開我的手,感覺是蹲在地上找手電筒;我也蹲下來亂摸,但我卻沒摸到像手電筒的東西。

  我也沒摸到小慈的手。

  「小慈?小慈?」我叫了聲,但卻沒聽到她回答。

  不會吧?小慈也不見了?

  我緩緩站起身,試圖用手去觸摸四周,尋找一個可倚靠著的東西,但原本該是牆壁的地方,卻異常的冰冷,而且極不規律的突出著。

  牆壁上好好地怎麼會有這樣的東西?我試著去摸那是什麼,很快地我想到了一個極為近似的觸感。

  人臉。


  我嚇得叫了出來,連忙收回手,往後一退;但這一退,我後腳根卻因為踢到東西,讓我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跌到地上的時候,我兩手的手掌,都摸到了地板。

  地板和牆壁一樣,是凹凸不平的,一樣,是冰冷的。

  一樣,是鑲滿人臉的。


  (10.5)


  我做了什麼?
  我不知道。

  我只記得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在地板上不斷爬著,但我摸到的都是人臉;一開始臉像是冰冷的蠟像,但很快的開始蠕動起來。

  四周瀰漫著呻吟與哀嚎聲。

  我看不見任何東西,只能靠聽覺和觸覺來判斷;我不斷想要站起身來,但很快地又被絆倒了。於是,我幾乎是在地上不斷地爬、不斷地爬,我想要爬到一個平坦的地面,我想要離開那些噁心的東西。

  但是不能。

  不管我怎麼爬,我摸到的都是一樣的東西。

  不管是牆、是地面,或其他類似柱子或什麼的東西,都一樣,滿滿的,都是正在扭曲的臉孔;我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原地打轉,我只是不斷地爬,不斷地爬。

  然後,我覺得所有的觸覺都消失了。

  我抱著頭開始狂叫,不斷地叫。

  但我喉頭所發出的,卻不是我的聲音。

  雖然我很訝異,但我心頭仍因為不斷急速擴張的恐懼與無助,迫使我不斷嘶吼著;然後,我在想,我要離開這個地方,只要能讓我留開這個地方,不管是什麼樣的代價都可以。

  這個地方,只有失落感、空虛感和沒有止境的恐怖。

  不知道嘶吼了多久,一隻手搭在我的肩上。

  然後,我說了一句話。

  「讓我離開這裡,不管什麼我都會答應你!」

  我為什麼會這麼說,我不知道,但我很清楚的聽到背後,那搭住我肩膀的人,笑著說:

  「那麼,許願吧。」

  許願?許什麼願?
  我不知道我要許什麼願。

  但我卻發狂似地大吼:「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試著要闔上嘴,但不能,於是我知道身體已不再是自己的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我知道,那是亮亮的聲音。

  「那就拿他們來換吧。」背後的聲音如此說道,然後,很快,我眼前的亮光刺得我睜不開眼睛。

  然後,當我適應的時候,我看到了所有人。

  我和小慈,都躺在地板上,承志房間的地板上,小宇倒書桌前,不知道在做什麼,承志則是不斷用頭撞擊著牆壁。

  亮亮站在我們中間,看著我們,在哭。

  承志的房門不斷傳來敲擊和呼喊的聲音,我努力想要起身,但完全動不了;亮亮見著我睜開眼睛,立刻跪下來抱著我。

  「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們!」她不斷哭喊著。

  「承志在做什麼?你快阻止他呀?」我全身使不上力,只能努力大吼著。

  「對不起!請原諒我!我不要待在那種地方!對不起!對不起!」亮亮用雙手抱著頭,一邊哭一邊叫著。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但突然間,亮亮的脖子上出現一道淤青。

  「啊!呃!」亮亮用手不斷扯著她脖子,似乎有什麼綁在那;我想伸手幫他,但一樣全身使不上力。

  然後,亮亮,就這樣,被扯得騰了空。

  「原諒我……」這是我聽見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然後,我看她垂下了手,身影漸漸地模糊。

  漸漸模糊……


  (10.6)


  我再一次意識到自己清醒,是因為救護車的聲音。

  我躺在床上。

  我看見承志他家的菲傭,拿著毛巾在幫我擦汗,我轉頭看看四周,小慈正躺在旁另一旁的床上。

  「你醒了?」

  我聞聲轉頭,是承志。

  承志的頭上用繃帶包紮著,隱約間可以看到有血,他看了看我,猶豫一會:「我跟你說一件事,你不要太激動。」

  「怎麼了?」

  「亮亮死了。」承志又猶豫了許久,才說。

  「她是,怎麼了?」雖然我早就想到這件事,但還是得知道詳細情形。

  「很詭異,她在上個月,被她室友發現,在衣櫥裡用衣架把自己吊在竿子上。」承志的神情越來越怪:「後來她室友把她送進醫院,就一直昏迷著。」

  「然後,就在今天兩點零八分的時候,死了。」承志嘆了口氣:「唉!我真不知道我們看到的是什麼了。」

  「那小宇人呢?還有小慈呢?她還好吧?」我接著問。

  「小宇腦缺氧送醫院,不過應該沒事了;念慈剛剛有醒過來,他現在應該只是累了。」承志回道。

  「那你,還好吧?」我又問。

  「其實不太好,不過,感覺,應該沒事了。」

  「那些師父呢?」

  「和我爸在客廳不知道說什麼。」承志聳聳肩,坐回小慈的床旁,幫他擦著額頭。

  事情似乎,就這麼結束了。

  當時,師父他們被困在門房外,不管用什麼東西,都破不了門進不了房間;然後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門就自己開了。

  當時承志倒在牆邊喘著氣,我傻傻地在發呆,小慈依舊躺著;小宇在電腦桌前,用網路線把自己的脖子纏得死死的。

  承志的傷口不算大,小宇雖然沒了呼吸,但送醫院之後是救回來了。

  至於亮亮……

  一開始,除了我們四個,就沒人見到她過。

  聽說,後來小宇出了院,就奔到亮亮家大哭大鬧,說什麼,為什麼不答應那個人。答應誰?答應什麼?我不知道,因為之後小宇就不跟我們聯絡了。只要我撥給他,就會轉到語音信箱。

  小慈和承志復合了,這件事勾起了他們國中時很多回憶,最後,還是決定繼續交往。

  而我,被老媽念了半天,為什麼回台中也不跟他說一聲。

  然後,我就回學校了。

  除了將這件事記在日記本外,我不想跟什麼人提起;但有一天晚上,陳董他們因為晚收店,大夥就待在店裡說鬼故事、等日出。

  那時候,我才把這件事跟大家說了。

  「喔?有牌的,是什麼意思啊?」說到這的時候,小花便問道。

  「或許是黑令旗吧。」陳董回道:「地府讓鬼申冤報仇用的」

  或許是吧。但,阿威對我們的仇恨,有這麼深嗎?我不認為,我始終相信他不會這麼對待我們;反倒是那晚我看見的畫面,讓我多了更多的遐想。

  或許,他是不得已的?

  我不知道。

  過了許久,都沒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所以,我也就真的相信,沒事了;雖然每次接電話的時候,我都會害怕聽到雜音和規律的嘟聲,但所幸,並沒有發生這樣的事。

  我曾經想過要把所有的事情做一個分析,搞清楚我當時遺漏的那個『什麼』,來詮釋所有的經過,但因為期中考,和一些其他的事,所以也就擱著了。

  漸漸地我淡忘了這件事,或許說,我很努力要忘記這件事。

  事實上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幾乎要忘記這件事了。

  直到,我摔下火車的那一天。


  (10.7)


  我在黑暗的巷道中,沒有止境……不斷地跑……


  跑到盡頭的時候,我看著那堵牆,我助跑著,然後踢到牆上再往上一躍。

  我成功地搭上了圍牆的頂端。

  我使盡全力,努力的往上拉著,好不容易攀上圍牆。

  圍牆外是一片漆黑,我猶豫著要不要就這麼跳下去,同時轉頭看了後面一眼;而那一眼,我看到了所謂的地獄。

  原本以為會追上來的人,全部凌亂地散在地板上,滿地是數不盡的屍塊;一個全身黑衣的人蹲在中間,不知在啃著什麼東西。

  我瞇著眼睛一看,是那小女孩。

  小女孩留著血的眼睛,瞪向我這邊;她僵硬地伸著左手,似乎要向我求救。

  但很快的手被拔斷了。

  我聽不到任何聲音,看著小女孩被黑衣人撕裂,四周卻沒有任何聲音;骨頭折斷的聲音,啃食的聲音,誰在求救的聲音,都沒有。

  連我自己大叫的聲音,我自己都聽不到。

  我不知道時間是怎麼渡過的,我就這樣傻傻地看著黑衣人將小女孩剝裂,嘶起一片片的肉往嘴裡塞去;他是誰?我知道他是誰,可是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還是因為這是夢,這只是夢,所以……

  我背脊上的皮,來回的抽動,我彷彿感覺自己被撕裂著;我立刻轉過頭,但我看見圍牆下邊,一個女人站在那看著我。

  她對我笑了一下。

  那詭異的笑容嚇得我往後一倒,往圍牆外邊摔了下去。

  而在我摔下圍牆的一瞬間,刺眼的陽光和風壓將我從夢境拉回現實。



  我看到,我從火車門往外摔了出去。

  在落地前,我想到了我媽和我弟的那通電話。

  我,跳火車自殺……

  然後,我想到了我畢業紀念冊上的那張生活照。

  火車,銅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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