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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夜深,人靜。
  小凌回學校去了,天維坐在一邊看我的日記,士強則是窩在椅子上睡覺。我望了他們幾眼,然後,思考著一個問題。

  詛咒,是不經意形成的,還是被設計出來的?

  為什麼,我開始覺得,是被設計出來的?因為一些迴圈的部分,讓詛咒不斷的擴大,所以無解嗎?或者,曾經有過的破解法,又被設計消除了呢?
  「天維,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我對天維輕輕喚著。
  「嗯?」
  「你覺得,這兩個詛咒的源頭是什麼?要怎麼破解?」
  「妳終於振作起來了。」天維嘆了口氣,把手上的影本遞給我。
  「抱歉,我下午怪怪的。」

  「那個就算了。」天維揮揮手,開始一頁一頁翻著:「我想,銅板是一個很早就被詛咒的東西,而且被詛咒的不只一個;但是,這詛咒的結果似乎只是一直回到被詛咒的人身邊?然後做惡夢?」
  「被銅板詛咒的人,可能不知道自己是被銅板詛咒,所以小女孩後來才需要做上記號,來辨識被詛咒過的銅板。」我接道。

  「然後小女孩死了。她怎麼死的不是很清楚,但變成鬼之後,她就一直急著找回銅板救媽媽?」天維緩緩地分析:「但她媽媽到底怎麼了,也不能確定。」

  「我原本以為給她錢就可以,但證明不是,那現在就是要把詛咒的銅板給她囉?問題是要怎麼給她?還是,就算不給她,讓她知道自己媽媽活得好好的就可以了?」

  「那銅板現在在哪裡?」天維問。
  「應該在陳董那吧。」我回道。

  「嗯,先不管。那個工程師急著把銅板給妳,是因為做惡夢的關係?所以銅板不回到身邊的方法是交給別人嗎?」「然後,因為銅板給了妳,所以破解了銅板原始的詛咒,卻中了小女孩的詛咒,所以最後就死了?」

  「嗯,應該是。好像只有我會跑到火車上。所以我會跑到火車上跟詛咒本身沒關係,是我的特例嗎?」

  「沒錯,如果照陳董跟妳說的,妳是因為被小女孩附身,所以會跑去搭火車。純粹是她想搭火車呢?還是她死在火車裡的?」
  「死在火車裡?什麼意思?」我不懂這邏輯。
  「我叔公以前說過,冤死的鬼會不斷重複自己的死法。所以很有可能小女孩是跳火車死,所以妳才會跳火車的。」天維解說道。

  「嗯。」
  「然後,我叔公為什麼會死,我想跟銅板沒有關係。」天維皺了皺眉頭:「雖然我記憶中的不是這回事,但如果妳沒記錯,表示我叔公認為那片玉也是被詛咒的。」「套我叔公會說的話,那片玉上不乾淨的氣比銅板更為顯著。」

  「因為發現這個所以陳董要殺他?」我覺得這有點牽強。
  「這裡由實在很薄弱。」天維嘆了口氣。
  「對了,師父有想到破解銅板詛咒的方法嗎?」
  「我不知道,但我想啦,他或許是想跟小女孩溝通?」
  「溝通?」
  「比如跟她說,妳媽很健康啊,妳會害到人啊什麼的?」天維解說道:「有些鬼不知道自己會害死人,他只是很執著的在完成自己的信念,或許啦,或許小女孩也不知道自己會傷害人。」

  「說不定這樣詛咒就解除了。啊!對了!難道是因為陳董不希望銅板的詛咒被破解?所以才會對師父?」我突然想到。

  「可是這有什麼意義嗎?他不是想救妳?」天維搖頭。
  「唉。我不知道。」我也嘆了口氣。

  可是,就如同小花說的,如果陳董什麼都能掌握的話……那會不會,這個詛咒就是他設計的呢?還有,我沒有補充寫在日記上的,我在夢裡最後看到的景象。
  那個景象,代表了什麼?是救我呢?還是?

  「呼,就目前的,只能知道這些了。」天維喝了口飲料。
  「抱歉,我記得你平常都不大說話的,要你一次說這麼多,真不大好意思。」我道歉著。
  「看人吧。不熟我是很少在說話。」天維摸摸頭:「嗯,妳的話,唉,我也不知道,反正就這樣。」

  「那,電話亭的詛咒……」看他臉挺尷尬的,我連忙轉移話題。
  「這個的話,源頭就更模糊了。」天維一聽到這,說話突然變得很順:「反正就是有人先枉死之類的,然後就開始拉交替,首先應該是拉到那個阿威。」
  「然後不知道理由的,依照某種順序的,你們班全部的人。」天維畫了一個關係圖解說:「當然也有可能參雜更多的人,只是異心圓交集的結果,中間是你們班這樣。」

  我看了看那圖,大致可以知道他的意思,簡單說,詛咒是像老鼠會那樣枝幹式的延伸;然後,因為社會關係的交錯,我們班變成關係網交際的中心點。

  「七天是一個關鍵的樣子。似乎是說,七天之內找到替身就可以不用死?可是大家還是死了,那究竟是沒找到替身呢?還是別條枝幹在延伸?或者是就算找到替身一樣會死?」
  「那詛咒是怎麼傳遞的?是阿威那通電話嗎?」我問道。
  「有可能。但我覺得,那些電話都是打來警告妳的。嗯,妳的錄音檔可以放給我聽聽看嗎?」天維指著我記錄的地方,當時我記下的字句非常模糊。

  「我早刪掉了。」我搖搖頭:「昨天我夢到的時候又聽過一次,我看能不能寫下來。」

  「昨天夢到?妳昨天又夢到什麼?」天維突然大叫道。我看他的情緒激動,連忙把昨晚的夢說上一遍。

  「糟糕!我也以為那是夢!」天維握拳敲著自己的大腿。
  「什麼意思?」
  「我夢到妳不見了,還有接到妳的電話。」天維焦急地走來走去:「不會那麼巧,我們的夢串在一起吧?」
  這麼說來?我的確曾經不見過?天維也真的接到了手機?

  「不是作夢嗎?」我想確認。
  「我不記得了。」天維看似很努力在思考:「我睡著了?醒來的時候有看到妳?所以以為是夢?應該是這樣!」

  這麼說來,這件事是的確發生過的。那這又代表什麼呢?「妳先跟我說吧?我來寫,把妳昨天聽到的,新的,跟我說一遍。」天維催促道。

  我沒有按照順序,想到什麼便說了什麼。天維用不同顏色的筆,加註在影本上,我們比較之後,發現,不但文字有增加,其實內容也是不大一樣的。

  「很顯然上次是要警告小宇和承志,這次是要警告我的。」我看著日紀念道。

  「嗯,畢業紀念冊上的照片代表什麼?」天維指著其中一句。
  「我原本以為是指我們的死法,但好像不完全是?」我想了想:「我和亮亮在符合照片上的圖像之後,都沒有立即死亡;那其他人是不是也一樣?按照我們討論的規律,在符合圖像之後七天,如果沒有找到替死鬼的話就會死,是這樣嗎?」

  「所以妳現在要去找替身嗎?要怎麼找?」
  「我不知道。」我無奈地搖頭。其實,就算我知道方法,我也不會去找替死鬼的。我相信一定有其他辦法的。

  「該怎麼說?或許妳同學都是好人,所以也是不想陷害別人之類……」天維吞吞吐吐地,或許是怕我誤解他在說我同學的壞話。所以我就笑著說:「你就直說吧。沒關係的。」

  「我認為他們都沒有找到替死鬼。」天維很快地接著:「他們可能害別人進入這個詛咒,但其實他們並沒有找到替身。」
  突然有一種震撼,把許多的死結打了開。但在死結的背後,是一個更難破解的迴圈。

  「所以說,大家都沒有找到替身,但卻拉了更多的人到這詛咒中?所以,那個房間裡有這麼多臉的原因是……」

  「這個詛咒一直沒被破解過。」天維跟著我一同唸出這句。

  「我有一種錯覺。」我一開始的疑問,現在變得更加清晰了:「銅板的詛咒,電話亭的詛咒,不像是因為什麼怨念所以形成的。」

  「嗯,像是被人設計出來的圈套。」天維立刻補上

  「拿到銅板之後會做惡夢,所以想把銅板脫手,但脫手之後會被小女孩害死?然後又間接害死拿到銅板的人。」
  「我在想,銅板在身上的人,做的惡夢絕對不是遇到小女孩。」天維斷然道:「所以一開始那個工程師會把銅板給妳,而不是藏在身邊。」

  「就算藏在身邊也沒用,不可能把銅板帶到夢裡面吧?」我搖頭道。如果這詛咒真是被設計出來的,那又是誰?

  「我不知道,或許有辦法,但是,一般人怎麼可能會知道呢?可惡!這一定也是我叔公會死的原因!」天維的聲音,變得高亢。

  「你覺得是陳董設計的?」
  「我沒說,我只是懷疑。」雖這麼講,但我想他大概是咬定了。

  「那電話亭,也是這樣嗎?」我小心翼翼地問著。
  「很明顯了?我不知道詛咒是怎麼傳遞的,但我強烈懷疑,被詛咒過的人,大概都沒找到替身。」

  「或者是,這是死局,跟替身沒有任何關係。」我嘆口氣。
  天維沈默了一段時間。他似乎也想讓自己的情緒緩和些。

  「對了,陳董的事,你問得怎樣了?」
  「他一定不是政大的。一點消息都沒有。」天維停下腳步,憤恨地說:「我希望是妳的記憶出了問題,根本沒這個人;不然,他真的是一個很詭異的人物。」

  「……對不起。」
  「啊?幹嘛道歉?」

  「我自己,也不是很能確定這件事;或許,或許真的沒有這個人,只是我的幻想而已。因為我一直一廂情願的希望他是真的,所以我就告訴大家是真的。可是,很可能,真的是我記錯了;很可能,是我的問題……」說著說著,我又哭了出來。

  「別哭了。」天維連忙跑過來拍著我的肩:「也許是我弄錯什麼,我太激動了。」

  「只是,我,我很想念我叔公……對不起,我沒注意到妳的感受,其實,妳比我更痛苦吧?失去了那麼多的朋友,又要懷疑一個,自己很信賴的人……」

  「我現在是真的不知道,妳所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了。剛開始我一直以為,以為妳是來鬧我的。」「後來,後來我只是覺得妳可能遇到什麼麻煩,所以想幫幫妳。」「可是,現在,不知道,我開始相信妳了。因為妳不像騙子,不像瘋子,就像一個,真的失去了很多朋友的人。」「而我,也真的懷疑自己的記憶了。」

  聽著聽著,我抱住了天維。

  我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希望能緊緊抱住,那似乎不存在的過去裡頭,唯一一個活生生在眼前的記憶。
  或許是,抱住了希望。
  我抱著天維哭,不斷地哭,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他似乎曾經想推開我,但是卻沒有。
  是同情我嗎?我不知道。

  「真是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我小小聲說。
  「啊,不會啦,呃……我……」天維又結巴了起來。

  我不知道還要說些什麼道謝或者道歉的話,眼珠只是一味地亂飄。而當我詞窮卻又想硬找些話題的時候,又一種怪異的感覺湧上心頭。

  什麼事情?我忽略了什麼嗎?還是?我輕輕推開天維,開始四處張望著;「怎麼了?」他見狀連忙問我。

  「我不知道,但總覺得有什麼……怪怪的?」我無法形容這種感覺。一種,某些東西不該是這樣子,但妳又不知道該是怎樣的直覺;甚至連是什麼東西有這種不協調感,都不知道。

  天維跟著我望了望四周,然後又問道:「對了,妳弟呢?」
  「他不是睡在那邊?」
  天維繞過去另一端的病床:「沒有。」

  我不記得我弟什麼時候離開的。他為什麼離開?最好不要是什麼,不想被閃到的爛理由!

  「我去外面看一下,馬上回來。」天維說著,便往外頭走去。

  我本想叫住他,因為我不想落單一個人在病房裡。
  但我的聲音卻僵硬地卡在喉頭。

  因為,在目送天維離開病房的時候,我看見了牆上的掛鐘。

  兩點,零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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