ζ 天 堂 ω 地 獄 ξ

在距離飯店約百來公尺的小湖邊，劇組人員早已架設起攝影機、燈光器材等設
備，幾名場務在湖邊小徑上灑滿了落葉，想營造出一種滄桑的感覺。

我坐在湖邊搭起的臨時帳棚裡，讓蜜雅小余幫我上妝，而都會型女子魚ㄦ正在
幫坐我身旁的老沈吹頭髮。

老沈是個喜歡苦著一張臉的年輕人，不只眼角下垂，就連嘴角也老愛下垂著，
好像全世界都對不起他似的。我看著老沈的臉，很想偷偷問他：「 你是不是常
常會有想死的念頭？」我甚至擔心要是等一下大家沒注意的話，老沈可能會直
接往湖裡頭跳了吧！

「胖子！不要看旁邊，這樣我很難幫你化妝！」蜜雅小余跟我抗議。
「對不起、對不起！」我把頭轉正，裝乖巧地看著蜜雅小余。

以前在戲劇系，經常會碰到需要化妝的時候，但當時還是學生的我們都是自己
動手化，我的手不巧，老是把自己搞得像小丑。我還記得那時候同學們很喜歡
叫我「小紅」，因為我老是不小心地用腮紅把自己弄得滿臉紅。

現在，是我人生第一次讓別人替我化妝，而且還是個女孩子。這感覺真奇妙，
我跟蜜雅小余不熟，雖然之前我當場務的時候有跟她接觸過幾次，但也只是點
頭頭、笑一笑，幾乎沒講過什麼話。此刻，她正在幫我上粉底，肉肉的小手與
我臉頰的距離不超過兩公分。偶爾，她細緻的皮膚會不經意地滑過我的臉，讓
我有種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感覺。

老實說，那感覺很舒服，真的！跟異性的身體接觸，就是這種感覺嗎？蜜雅小
余工作時很認真，她的身體離我很近很近，有時候我甚至不敢亂動，擔心一個
不小心就會碰觸到她的身體，或是她那豐滿的上圍。

「胖子，嘴巴張開！」蜜雅小余在我的嘴唇上塗著唇蜜，準備待會再上口紅。

我微微張開嘴巴，任憑蜜雅小余用她的手在我嘴唇上塗抹，我閉上眼睛，偷偷
享受那肌膚之親的快感。後來，我覺得自己的意識好像開始茫了，我放鬆身體
，在心裡想像站在我眼前的人就是亮亮，她正伸著手指輕輕撫摸我的唇，然後
緩緩靠近我……

「胖子！你睡著啦！」蜜雅小余的叫聲突然嚇到我了，我睜開眼睛，只見蜜雅
小余、魚ㄦ、老沈三人都站在我面前，偷偷竊笑著。
「胖子，你昨天沒睡覺嗎？連化妝的時間都可以睡著？」老沈說。
「你說，是不是有作夢？睡覺還會笑呢！」魚ㄦ笑著說。
「春夢啦！」蜜雅小余一臉有點不高興，「我警告你，你做春夢我不反對，但
是夢裡的對象不可以是我！」
「沒有、沒有，絕對不是妳……」我連忙否認。
「喔！那就是承認有做春夢喔！」魚ㄦ接著說。

「哈～哈～哈～哈～哈～」這是她們三人笑成一團的聲音。

好糗，早知道我就不該閉上眼睛，不過就是想偷偷幻想一下，竟然被這三個人
笑了一頓，真悶！

「好了沒？大家都在等你們呢！」副導小松松過來催促我們。
「來了！」老沈笑著大聲回應，跟他的苦命臉真是一點都不搭嘎。

我和老沈跑到湖邊找格爸，格爸簡單地跟我們描述他準備拍攝的手法，然後讓
我們試走這一場的戲。

過程中，我有點進不了狀況，因為我發現亮亮正和阿不拉在湖邊的樹下聊天。
兩人看起來有說有笑，而且亮亮好像很開心，她臉上泛著跟我聊天時所沒有出
現過的愉悅神情。

「難道亮亮對阿不拉有好感？」我不禁在心裡這麼想著，「 亮亮之前還說很期
待我的演出，現在終於輪到我要上戲了，她卻在一旁和阿不拉聊天……」

「胖子！」格爸拍拍我的肩膀，「 不要緊張，你現在有點放不開，如果等一下
還是這樣，我怕戲會有問題，因為這場戲的最後我要把畫面停留在你的臉部特
寫上，所以你的情緒一定要明確，知道嗎？」
「我知道……」
「專心一點，不要去管旁邊的群眾。」老沈說。

老沈以為我是在意那些在附近看我們拍電影的群眾，我也不想解釋，只是對他
笑了笑。之後我和老沈又試了一兩次戲，才終於掌握到格爸要的感覺。格爸看
遠方山邊的夕陽已經呈現出最完美的澄黃色，知道時候到了，遂拿起擴音器吆
喝著。

「來，準備！」格爸喊著。
「Stand by！」攝影師小趴表示攝影機已經準備就緒。
「Roll sound！」副導小松松指示錄音師開始錄音。
「Speed！」錄音師游小胖按下錄音鍵，現場聲音開始收進我頭上的麥克風。
「斷袖山之四角戀情，場17-1，take one！」笑起來很可愛的場記小公主，突
然用力打板，發出清脆的「啪！」一聲。

Action！

我人生的第一個鏡頭，正式開始！

我看著背影沉重的老沈，等著迎接他說出來的台詞與投射出來的情緒。

「我不管你接不接受，我已經答應他們了，說到就得做到。」老沈堅定地說。
「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我看著老沈，一字一字地說。
「不要跟我講以前的事！」老沈突然回頭，指著我的胸口，大聲吼著：「 不要
以為你可以控制我，我是喜歡你，我是跟你在一起，但那不代表你就可以干涉
我的決定！」

老沈說完話就轉過身去，準備從我眼前離開，我伸出右手，緊緊抓著他的手臂
不放。

「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我的……」我盯著老沈的眼睛，不停重複這句話。

老沈把眼睛一閉，面露出痛苦的神情，接著他掙脫開我的手，任憑我因為失去
重心而往後摔倒在地。我看著老沈從我眼前無情地離開，順著他離去的視線看
過去，緊盯著不放。

老沈走著走著，經過了一棵大樹，而阿不拉與亮亮就站在那棵樹下，我看到阿
不拉正用手摸著亮亮的臉，還湊在她耳邊吹氣。

碰！我像是被人開了一槍，好痛！

我瞬間跳離了角色，不敢相信地看著阿不拉與亮亮之間親密的動作，那畫面讓
我忍不住在心裡直猜測：「難道阿不拉跟亮亮……」

「卡！OK！」格爸的聲音把我叫回了現實，我竟然差點忘了自己正在拍戲。
「啊？拍好了？」我有點不敢相信。
「很好！這個鏡頭很好，我就是要這樣的感覺！不用說話，光用眼神就可以傳
達出對愛人的不滿與醋意，很棒！胖子，你的表情做得真好！」格爸笑著說。
「不錯嘛！一次就OK耶！」老沈走了回來，用拳頭敲了我胸口。

什麼跟什麼啊？……其實我剛剛是在看亮亮，照理說已經分心，表演走了樣，
怎麼反而被格爸說我演的好？

「胖子，我就說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一點！這樣不是很好嘛！一次就搞定，哈哈
哈！」格爸愈說愈開心，笑到眉毛都翹了起來，「我說過我很會教戲的！」

「拍完了嗎？」亮亮突然跑來，著急地問格爸。
「拍完啦，一次搞定！」格爸一臉笑嘻嘻，驕傲地說：「可以收工了！」
「啊？」亮亮一臉驚訝，又看著我，「你一次就OK了？我剛剛都沒有看到你
的表演呢！」

是啊！妳只顧著跟阿不拉有說有笑，還讓他摸妳的臉，當然沒看到了。

「這一場真的就這樣拍完了？」亮亮又問。
「是啊！你懷疑胖子的表演啊！他真的演得很好！不信妳過來看看！」

格爸帶亮亮到小螢幕那去看剛剛拍攝好的畫面，看完之後，亮亮抬起頭來對著
我笑，還對我比出大拇指的手勢。但是我只是敷衍地對她笑了笑，然後把頭撇
開，看著遠方緩緩下沉的夕陽。

我想，亮亮跟阿不拉之間大概有什麼特殊的情愫吧？

在回台北的路上，我刻意不搭亮亮乘坐的交通車，而是和老沈搭同一台車。路
上，老沈問了我一個討人厭的問題。

「大編劇，我很想問你喔，剛剛那場戲，我這個角色到底答應過大胖什麼啊？」
「你自己去想。」我冷冷地回答，事實上，我也不知道他答應大胖什麼。
「我就是想不透，所以才問你的啊！」老沈堅持想知道真正的答案。
「我是個從不解釋劇本的編劇。」我答不出來，只好用這句話拒絕回答。
「……」老沈放棄了。

「妳答應過我的……妳答應過我的！」我心裡不停重複這句話。

亮亮，妳說過會在旁邊看著我表演……妳說到卻沒做到。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