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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敞開胸懷地相信陌生人前,先肯定你比他具備更深厚的詐騙素養
 
  我們回到棄屍的地點,然後兩個人辛苦地把屍體挖了出來;早知道就別埋這麼深,搞得現在進度又回到屍體逛大街的原點[1]
  「那就這樣,我先回家陪老婆了,時間到記得提醒我呀!」阿金抱著我的肉身,再一次的貼心交代。
 
  「好的,慢走。」我回以親切的笑容。
  「掰掰。」阿金邊說邊在手上畫起奇怪的符號。
  「對了!」趁這個空檔,我稍加補充。
  「怎麼?」阿金抬起頭。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我嚴正地問候。
  「啊?啥?」阿金楞了一下。
  「你說你是死神,我為什麼要相信你是死神?那我說我是上帝你信不信?」我很認真地問道。
 
  「什麼,你是上帝?阿彌陀佛!我不信怪力亂神的,不要嚇我!」阿金一驚,手上的杯子,不是,手上的屍體就以慢動作配上晴天霹靂的音樂掉到地上;鏡頭還特地在屍體碰到地板和彈起的瞬間,捕捉了一個特寫的分鏡。
 
  「那就對了,我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把人給你?你會不會是詐騙集團,專門在騙屍體的?」我指著他說道,最近幾個月殭屍片[2]氾濫,我不排除有廉價盜賣屍體的可能。爹娘辛辛苦苦把我養大可不是要我當殭屍,所以我要賣貴一點才有孝。
  「你不是看過我名片了嗎?」阿金退了幾步,皺起眉頭。
 
  「名片大家都可以自己印,我的真正身份雖然是個研究生,但你也知道研究生越來越不值錢;你看剛剛隨便一個被車撞死的就是研究生,不找點副業兼差就會被人騙走屍體!」我從口袋裡拿出皮夾取出名片;然後拿原子筆在研究生的後頭刮號註記再遞給他。
 
  「國立政治大學政治學研究所研究生(兼職上帝)蕭文璿?」阿金照著念了一遍。
 
  「沒錯,就是我。」我點了點頭。
 
  「你真的是上帝?天啊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啊!我是照著公文辦案!只是遲到一下,遲到和小便完要甩幾下一樣是全民運動啊!」阿金緊張地說:「怎麼會是上帝?怎麼辦我政黨票不是蓋那邊一定會被投訴!完蛋了經理知道一定會把我剁成肥料拿去澆花啊!」
 
  「肥料認真唸書也是很有出息的,像我認識一團大便……我的意思是,我要怎麼知道你是不是死神哪?」我打斷他的自言自語,早知道他會相信,應該在名片上頭寫個你欠我錢讓他領來還我。
  「我還有執照!」阿金低頭沈思一會,很快抬起頭來。[3]
  「那不重要,而且你就算真是死神,負責把人弄死就好了,我沒道理把屍體也交給你啊,官商勾結喔。」我毅然回絕道。
 
  「不是說好的嗎?」阿金眉頭依舊深鎖。
  「是說好沒錯,但如果你騙我怎麼辦呀?我脆弱的靈魂兒是禁不起這種殘忍的打擊的!」我也深鎖起眉頭,臉上帶著滄桑,開展文藝少年的風範。
  「我沒理由騙你呀!我用我的愛發誓!如果我說謊!就被全宇宙最噁心的外星人強姦到滴水不漏搖搖欲墜為止!」阿金心急了,偌大的汗珠閃爍著,在路燈的輝映中由額間緩緩垂下。
 
  「好的!我相信你!但你要抵押個證件還是押金,然後我們簽個契約,不然你如果拿我的屍體去搶銀行我百口莫辯啊。」我輕揮手掌,拂探落寞的晚風,深怕承諾向風兒一樣不留痕跡地吹過。
 
  「可是我沒有錢呀!這死神的證件先抵給你吧?可以嗎?這樣你願意相信我了嗎?」阿金緩緩掏出那話兒,珠淚還轉地嬌嗔著。
 
  「現在政府推行雙證件制度,你要多給我一份呀!不然你如果不見了,我要怎麼用你的資料開人頭帳戶呢?」我溫柔地接過那證件,在迷濛相望的眼神中仍毋忘細語纏綿。
 
  「那,員工工作證呢?」阿金輕捧著另一張微薄的紙卡,眼神乍似堅定卻又飄逸著迷惘。
 
  「雖然我不能相信這些證件是真的,但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不會欺騙我的。」我緊緊握住阿金纖細柔弱的小手,因為這一刻,我們就要分離了;而心頭一股難言的鬱悶隨著漣漪盪開,彷若這短暫一別,就將別盡我倆一生的情緣。
 
  「那我先回家陪老婆了,我和她約好今晚要一起出去嚇人。」阿金離情依依地說。想不到此刻他的心,還是屬於另一個女鬼。
 
  「丁丁說再見,小波吃大便。[4]」我按耐住心頭的不捨,故作堅強地揮舞無力的臂膀話別。
  「我不會想你的。」阿金的聲音,隨著他的倩影消散在空氣的彼端;我望著沈默的山丘,心頭的悸動無以復止地沈詠:
  我應該叫他先帶我下山的……
  我應該叫他先帶我下山的……
  我應該叫他先帶我下山的……還有我的宵夜咧?
 
  我關閉瑣碎的文藝模式,回到現實,望起延綿的山路。
 
  延曲之道負愁而歸但聞蟲聲唧唧如伴余之嘆息前不見死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不是說關閉文藝模式嗎?標點符號咧?
 
  好ㄅ,我ㄅ文藝模式給關掉ㄖ,然後ㄇㄇ走回家ㄋ,一路上到處都有蟲在亂叫,好討厭ㄋ,吵ㄉ我飄不起來ㄌ。好ㄊ厭喔。
 
  ……太白爛了不適合我。而且為什麼內心文會出現注音[5]啊?
 
  一陣寒風吹過。
  瞬間我感到背脊發麻,這個無人的山坡中,似乎有一雙眼睛在我身子纏繞;我猛地回頭,背後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雖然如此,我仍不斷感覺到有一雙哀怨的眼神,在我的背後偷窺著……彷彿,我又聽到了笑聲……
 
  ……既然哀怨那幹嘛笑場?不合邏輯的鬼故事!換一個!
 
  馬路中央有一片樹葉,在整片筆直的柏油路中央靜靜躺著。
  我蹲下身,看著那葉子排列的位置,再舉頭望著遠方的樹叢。
  「這是謀殺案。」由葉片上的折痕判斷,這葉子並不是自己落下的。由上頭明顯指紋推測,被暴力摘下的機率高達七成五;落地前,它曾經拼命的掙扎。「屍體想表達什麼?」葉片的中央有幾滴鼻涕,這是很重要的線索。揪竟,在冥冥之中……
 
  ……算了,邏輯無用。偵探小說現在不流行了。
 
  今天晚上,我需要妳。
  明天晚上也是,後天晚上也是,大後天晚上也是,不過早上就不用了。
  可是,妳只剩下一個名字,一個手機號碼,一句驚慌失措的對白,一張背影。
  這是一道不知道幾公里的傷口,從轎車咻地逃逸的那一瞬間就開始被撕開。
  十秒鐘後,我們將會在第一次相撞的地方,把這道傷口挖開,再補起來,再挖開、再補起來,挖了又補挖了又補挖了又補挖了又補挖了又補挖了又補,就像台北的馬路一樣——用我們的愛。
 
  ……這是啥?十秒的妳嗎?十秒能幹嘛?也太短了吧?
 
  2002年。
  那年,我虛歲廿六歲,一個不吉利的年紀的兩倍。
  那年,藤井樹還沒發芽,霹靂火正紅,川島和津實還是光華最佳情人,關於她的連結整天躺在我的最愛裡。
  那年,我撞見了她。
  那年,車禍。
 
  ……這樣子,氣勢有沒有好一點?
  有是有……

  但氣勢能幹嘛?能吃嗎?還有這一回為什麼完全沒進度啊?



[1] 俗稱鬼打牆劇情,意指過了許多回發展,故事進度卻回到原點,是小說最愛用的拖戲伎倆。於是近代故事大綱都變成:男女主角交往之後吵架,然後又和好、然後又吵架、然後又和好然後又吵架、然後又和好、最後劇終。
[2] 電影中最受喜愛的怪物類別,其特色為毫無理智、無法溝通、極度暴力且團體行動,最常出沒於台灣,尤其是選舉前後。
[3] 一般男性在低頭沈思後,平均要五至十分鐘才能再抬起來;如果可以馬上起來的,表示你是禽獸。別在意,當禽獸總比當起不來的禽獸不如好。
[4] 源自卡通天線寶寶。該片特色是旁白說什麼寶寶都會照作,有一天旁白心血來潮說了這一句話,想不到小波真的吃下去。因此引伸為毫無主見之意。
[5] 注音文,以大量注音符號替代文字,使文意不清的句型。多用於政府加密文件、潛入棒球敵方加油區時的海報、不想讓老師發現自己不會寫那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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