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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下午,他的房間瀰漫著皇家奶茶的氣味。

他什麼也沒作,只是靠在床上閱讀紅色厚皮的精裝書。她坐在他常抽煙的電腦螢幕前,回頭問他那氣味的來源。他聽了只是笑著眨眨眼,「在這神奇的小鎮,什麼氣味都是有可能的。不過別把它當作是真的就是了。」

是啊。深坑,這樣奇怪的地名,的確像是會冒出許多不知名霧氣的地方。他那位於深坑裡的小屋,藏在千回萬轉的暗巷中,窗外永遠有不知名的水聲潺流。那天清晨她被粗暴的大雨吵醒,屋外的溪水和雨水淙淙嘩嘩合鳴,嘈雜,卻與房裡不間歇的爵士樂曲搭配得天衣無縫。身旁的他擰著眉頭,不甚安寧地睡。前一晚他看書累了,靠在《蒙馬特遺書》旁睡著,下頭壓著電影《阮玲玉》的vcd,也許是兩位主角死亡的氣味太濃郁,他一直睡得不安穩,甚至非常躁動地發出「嘖嘖」的齒音,翻來覆去揮著手臂,好像是要趕走夢魘。她體貼地自動讓出床位,坐到電腦桌前,旋了小燈,克制睡意閱讀時間,啃完一本通俗小說,見他睡得安妥了才回到他身旁。他不知作了什麼夢,她才剛躺下,他便緊緊抱住她,像是溺斃前的掙扎。他抱得很緊很緊,彷彿要將她嵌入自己的肋骨般。她被抱得不能呼吸,輕呼他的名字,他才漸漸鬆手。她睡不到兩個小時,大雨便至。

她在大雨聲中悠悠轉醒,但他的床枕太軟,睡眠容易泥濘,她不及從夢境中抽身,又掉進睡眠裡。再醒來時,他已經在電腦螢幕前抽煙。煙霧在窗前瀰漫,不知是窗外飄進來的山嵐,還是從他指尖燃放的氤氳。她看著他背影,沒有說話。水氣已經浸透她的身軀,薄汗像層透明的膜,困住她的語言。他突然回頭,「醒啦?」她笑笑。

他不會知道這場睡眠多麼窒礙。

「晚點,我們去散步。」他提議。

她點頭。他似乎特別鍾情暴雨中的散步。颱風夜那天,他也是這麼提議。

她起身梳洗。接著和他易位,他回到床上繼續看書,她在氤氳猶存的電腦桌敲鍵寫作。他的房蟠踞著各色書籍,空間侷促,幾乎不能旋身,僅只電腦椅和床鋪間可供生活。雖然人權領土失據,然坐擁書城的小小虛榮,也算樂事。她在他抽過煙的窗前敲鍵盤,他在她陷溺過的床鋪閱讀精裝書,他們一同聞到入侵的皇家奶茶氣味,在落雨漸大的下午。

「在這神奇的小鎮,什麼氣味都是有可能的。不過別把它當作是真的就是了。」他說,彷彿十分熟習這定居半年多的小鎮。這是個神奇小鎮,什麼都是潮濕泥濘、曖昧迷濛的,包括水聲、包括睡眠、包括她和他極少言語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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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同時刊載在:2004【西子灣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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