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駱克仁住在一間狹小的套房之中,那房間只比路旁的電話亭大一點[1];他和大部分台北的低等級新手上班族一樣,要靠微薄的薪水來打強到不行的怪。
 
  房間非常的凌亂,堆滿了雜物、酒瓶、垃圾、泡麵碗和衛生紙,這和命案現場、男生宿舍沒什麼分別;而他,則是兩眼無神的癱坐在地上,看著他落寞的神情,恐怕已經無法接關了。
 
  「咦?你們怎麼進來的?」看到我們突然出現在房間裡,他似乎有點驚訝,但語氣仍舊是虛弱中帶著無奈;比如說那個『咦』字就完全沒有活力,一般人說這個字的時候氣音都會上揚,如果沒有就表示那個人想自殺。
 
  「我死神耶,」對他可笑的疑問,雅怡插著腰說:「難道我還要先搭半小時捷運、等半小時公車、再塞半小時車到站,然後咚咚咚走半小時過來,跟管理員報備等你半小時後回覆,再搭電梯上樓,最後批哩趴啦敲門半小時等你來開?」
 
  「要這樣你那罐安眠藥都過期了啦。」雅怡指著駱先生手上的瓶子說。
  「咦?妳還知道我要吃安眠藥?」他緩緩的說,這次的『咦』有進步到,開始展現一點生命的活力,可惜力道仍舊不夠,還差一個燈才能和衛冕者對決。
 
  「我死神耶……」雅怡有點哭笑不得:「難道我還要坐下來安撫你一整天,問你怎麼了,問你怎麼想自殺,問你難過什麼?問你晚餐要吃啥,要不要幫忙洗碗,問不出來只能在旁邊乾著急轉圈,然後在你將要說出答案的瞬間下集待續嗎?」
 
  我想笑,但忍了回去,因為我發現駱克仁的身後站著一個女鬼。
 
  為什麼我知道她是女鬼?因為她站在一個我不可能站的地方。[2]
 
  而女鬼的眼角旁,淚水不斷的湧出來。
  (2.2)
 
  先來說一個故事。
 
  克仁和薇莉是在公司認識、交往的,而且不是卡普空[3],後來薇莉考上了博士便辭了工作,但沒有想要征服世界,這是大家對她的誤解;一開始兩人仍密切的聯絡,但薇莉的課業越來越忙,相聚的時間也就越來越少。
 
  雖然如此,兩人仍極所能的抽出時間來陪伴對方,即使只是話機上的空氣浮動。
 
  突然有一天,薇莉不再和克仁聯絡,不再接應手機,也不再撥電話給他;一切是那麼的突然,沒有絲毫預警,所以讓克仁不知所措。他到薇莉的家和學校去找她,但一來遍尋不著,二來所有親友的答話,都支支吾吾似乎在隱瞞著什麼。
 
  駱克仁辭了工作,踏遍所有可能的地方,但總是找不到薇莉博士的蹤跡;這情節和大家打過的電動很像,但是感傷多了。
 
  於是他知道,薇莉離開他了,不知是因為什麼理由,但就這麼離開他了;一個人胡思亂想,總會幻製出許多怪誕的劇情,但他卻沒有想過,其實薇莉在一次車禍中過世了。
 
  薇莉的魂魄一直守在克仁身邊,但克仁眼睛不好偏偏就看不到她;薇莉見克仁不再去工作,只是窩在家裡,然後越發的頹廢、墮落,心有千言萬語,卻訴不出無奈;薇莉想過非常多,但怕克仁自盡殉情,還是決定隱瞞自己的死訊。
 
  當初她便是這麼托夢給大家的,這個遺願,這也是大家會支支吾吾的理由。
 
  但她想不到,駱克仁還是頻頻的要尋死。
 
  (2.3)
 
  「第一次自殺,我喝農藥,但想不到大陸製的農藥品質差,我只是拉了幾天肚子。」克仁緩緩說著,但他不知道,其實那是薇莉在他喝下農藥前,便偷偷的調了包。[4]
 
  「第二次自殺,我上吊,但繩子不夠耐用,斷了,所以我只是骨折。」克仁指了指脖子說著。那時,薇莉拿了一把菜刀拼命地磨,這才把繩子弄斷。[5]
 
  「第三次自殺,我到漁人碼頭跳海,沒淹死還遇上鯊魚;結果鯊魚嫌我不好吃,把我叼回岸邊。」克仁比著手上的齒痕。那是薇莉怕克仁淹死,潛到海中和海鬥士借鯊魚聖衣;聖衣租金很貴,一小時就上萬,等克仁死了之後,我要提醒他分點紙錢還給薇莉。
 
  「第四次自殺,我從窗邊跳下去,但是被樓下的曬衣架卡住,吊了好幾個小時。」說到這裡就豪邁了,薇莉死後勤練降龍十八掌缺十九掌,這到底是什麼招式金庸和尼匡都不知道;但靠這巧勁才將克仁不偏不倚的鑲在衣架上,變成晴天娃娃。
 
  「第五次自殺,我躺在郊區鐵軌上,還穿了一身黑衣,結果被流氓打昏,醒來已經在家裡了。」什麼流氓?那是薇莉用上一段那招幫你打通任督二脈,希望你可以靠內力擋下火車;豈知你資質太差一打就暈,她只好把你扛回家。
 
  「第六次自殺,我拿美工刀割腕,然後浸在水中;但不知道為什麼,當我回復意識,我又躺在床上,連浴缸都清乾淨了。」你割那麼淺,蚊子繳199吸到完都喊餓,還泡澡泡到睡死讓一個女孩子辛苦清浴缸;你摸摸你的腎,你這樣算男子漢嗎?我認識的每一個網路女作家都比你有男子氣概。[6]
  「第七次……」他正要說便被我打斷,有夠白爛,作者都不想寫了你還好意思說。
  「行了行了,總之你自殺很多次都失敗,是吧?」我揮了揮手,他閉上嘴點了一下頭。
  「你真是廢物,只不過被女人甩了,就連生活也過不下去;」我指著他唸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連死都還死不了,你說你失不失敗?」
 
  「恩,失敗。」他低著頭說,薇莉和雅怡瞪著我,大概是不瞭解我為什麼會這麼刺激他。
  「既然失敗,那你覺得該怎麼辦?」我又接著說。
  「該死。」他回道。
  「死了以後呢?」我說。
 
  他沒有回應,遲鈍許久,似乎是用486[7]在思考。
 
  「你真的很不負責任。」我直接了當的說:「連死了變鬼以後要做什麼都沒有計畫好,就這樣貿然的跑去死;就像很多人不知道自己幹嘛念大學,偏偏就這樣一路考上去,你知不知道這是很不負責任的行為?」
 
  「都要死了,還要負什麼責任?」他面顯無知,慢慢的說。
  「你以為死了之後就什麼都沒有了嗎?」我提高聲調:「你以為死了之後就什麼都落得輕鬆[8]了嗎?你以為死勒之後就可以逃避一切了嗎?」
 
  「不是嗎?」他抬起頭,問道。
  「當然不是啊。」我和雅怡同時應道。
 
  「那,所以你們死前都計畫好了嗎?」他又問。
  「當然沒有啊。」我和雅怡又同時回道。
  「那,那還說我……」他皺著眉,又把頭低了下去。
  「我又不是自殺的啊,」雅怡接著說:「我還有很多,很多,很多的事情想要做,怎知就發生意外了?像你啊,明明有機會活下去的,又不懂的珍惜,真的很討人厭。」
 
  意外?她發生什麼意外?
 
  「你愛薇莉嗎?」我打岔道,讓雅怡說教下去恐怕沒完沒了。[9]
  「愛!」駱克仁斬釘截鐵的說,這是我們進門以來他最富生命力的對白;隱約之中包含野獸派奔放的藝術風格,聲觸和馬諦斯最為接近。
 
  「那她愛你嗎?」我又問。
  「愛……吧?」克仁變的有些遲疑,而後頭的薇莉卻猛點著頭。
 
  「她不愛你了啦,不然幹嘛說都不說一聲,就不見了?哇!」我說道,同一時間被雅怡狠狠的踩了一腳;痛死了!妳以後要偷踩之前能不能說一聲?不然我根本來不及躲!
 
  「我……我就是不知道啊……就是什麼都不知道!如果知道就好了……」駱克仁抱著頭說。
  「反正一定是不愛你了,想那麼多理由幹嘛?」我忍著痛擠出話來,但腳勁卻越來越大還來回30度的旋轉;而薇莉不明白我為什麼這麼說,眼淚又落了下來。
 
  「誰說她是不愛我了?她也許是有苦衷的……她不可能就這樣不理我的……」克仁應道,真是的,明明自己知道答案還要裝傻;就像期末考每一題教授自己都會算,既然會幹嘛還要問我們?
 
  「既然她有苦衷,你就應該體諒她,你愛她不是嗎?那你現在這樣像個小孩子耍任性鬧脾氣搞自殺,你對的起她嗎?」我指著他的鼻毛說:「哪天你遇到她了,你還有資格說『我愛妳』嗎?你變成鬼了以後,還有臉去纏著她嗎?」
  「變成鬼就可以纏著她嗎?」他突然問道,這個好主意大家都想過。
 
  「沒錯,但你要自殺也要死的帥氣一點,這樣才不會嚇到她。」我說道,雖然這兩者毫無關連;不不不,其實是有關連的,如果殭屍帥到掉渣還有BMW,女生根本就不會想要跑;如果女鬼美到都不用抓A片還讓你當小白臉,那男生根本就不會怕;所以現今的鬼片都誤會了一個重點,鬼之所以討人厭不是因為他是鬼,是因為他不夠好看或不夠有錢。
 
  「要怎樣死,才可以死的帥一點啊?」駱克仁問道。
 
  「氰酸鉀,臉色不錯,連化妝都省了。」我專業地說道,以前我活著都這麼宣傳,可惜自己卻來不及用。
  「那死的多無趣啊,男人要死就要死的轟轟烈烈。」雅怡立即反駁說。
 
  「不然妳原本預計怎麼讓他死啊?」我瞪大眼問道,妳這麼說卻讓我睡死,妳打從心裡要讓我變娘嘛;難怪我的讀者都說九把刀的作品比我男子漢,全都是妳害的!
 
  「他是吃安眠藥,然後痛苦了好多天才死的。」雅怡翻開手機,看著說。
 
  「這哪轟轟烈烈啊,要也是背著炸彈去5678的演唱會自爆,這叫為國捐軀啊。」我搖搖頭說道。
 
  「請問,他,一定,要,死嗎?」我和雅怡討論著,薇莉突然開口問道。
  「恩,最多多活七天。」雅怡回答道。
  「沒有別的辦法嗎?」薇莉又哭了出來,雅怡只得無奈的搖搖頭。
 
  「你們在跟誰說話?」駱克仁聽不見薇莉的聲音,所以問。
  「你老婆啊。」我很快回著,遠在雅怡的手遮住我嘴巴前便說完了。
  「啊?」克仁跳了一下。[10]
  「李老伯數粉久了,禮北斥至刷多數她把裡揪回來的[11]。」我努力的把話擠出,口水和鮮血都噴到雅怡手上;希望他能聽懂,不然我就白白被揍了。
  「薇莉,死了?死了?」駱克仁嘴裡碎碎唸著,應是受不了這樣的打擊;雅怡猛搥著我的小腹開始連段,薇莉則衝上前去抱住克仁,可惜什麼也抱不到。
 
  「那我,還有什麼理由活下去?」駱克仁突然問。
  「沒有,把事情辦一辦,就可以乖乖等死了。」傷殘的我中肯的說。
  「要辦什麼事情?」三人同聲問道,不對,是一人一鬼一神同時問道,這算三位一體嗎?應該不算,而且也沒有同時,落差滿多秒的,於是我說道:「卡!大家重來一次。」
 
  很顯然,我又要被揍了。
 
 
  (2.4)
 
  我把攻略寫在一張紙上,遞給駱克仁,他看的直傻眼;我告訴他說,七天之內要把這些事情做完,然後我們會來取他性命。
 
  對了,我沒讓雅怡看見那紙上的內容,我說那是秘密。
 
  不過嚴刑逼供之後她還是看到了,不是因為我嫩我怕痛;是因為我怕她那麼用力揍我會累,體貼她才招出來的。
 
  「有一件事情我一直覺得怪怪的。」回到家,雅怡吃著餅乾,一邊喃喃說道。
  「什麼事情?」我問她。
  「不知道,我想想看。」她努力的想著。
 
  「對了,」過了許久,她突然叫起來:「是我死神還是你死神啊?你跟去作咩?然後還說一大堆奇怪的話,我本來要做什麼都被你弄糊塗了。」
  「喔,我沒想到耶,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到這個,但看駱克仁那樣,心中便是一團火熊熊的燒;這樣說來熊也滿可憐的,我們放火不關牠的事啊,為什麼每次都要來兩隻背黑鍋呢?
 
  「你今天很激動耶,是在激動什麼?」她抬起頭,望著我問。
 
  「因為他的處境,和以前的我很像吧;但看他比我還廢,當然會火冒三丈。」我拿兩百塊給熊請牠收工,讓自己平靜一點。
 
  「恩,你是說李玲的事嗎?」雅怡突然說。
  「妳怎麼知道?」我乍聽之下感到訝異,但旋即想到她是死神,自然會知道這件事吧。
 
  「我是死神啊,當然會知道。」雅怡頓了一下,口氣變的和平常不大一樣。
 
  「我問你喔,她死了以後,你還愛著她嗎?」雅怡站起來,看著我問:「你又知不知道,她死了以後,是不是還愛著你?」
  「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我冷冷的說,不是因為想把這種事當伏筆拖到後面再提,而是想到這件事我心底就一整個鬱悶。
 
  「那你還會想見她嗎?現在你們都死了。」她又問。
  「完全不想。」我很快的回答。
 
  《待續》
 


[1] 明明大很多,別聽主角亂講,他房間至少可以擺七個電話亭讓超人一週輪著換。
[2] 主角本身也是個鬼,不能站是因為他太胖。
[3] 出版洛克人遊戲的電玩公司。筆者認為主角說這句話的瞬間,彷彿吹起一陣凜冽的北風,冷到蔡依琳都不想出門賣香腸。
[4] 她換的是一般台灣路邊攤賣的飲料,為什麼會拉肚子至今仍是個謎,雖然這個謎很常見。
[5] 用上吊繩磨出來的刀,會成為一把絕世妖刀,如果這故事以後會發展成幽遊白書那樣的少年漫畫,請記得回來拿
[6]男主角和筆者認識的女作家雖然完全重複,但這是他個人立場與本台無關,請不要誤會筆者在暗示妳們很男人婆。
[7] 早期電腦CPU之規格,曾經滄海難為水,如今已被世人狠狠地遺忘。
[8] 現在人很奇怪,自殺的很歡樂,難道不知道收屍的人很辛苦嗎?應該建立一個制度,人死了以後要回來幫自己收屍,這樣才合理!
[9] 筆者一直覺得,從故事開始就是主角在那邊碎碎念,真不知道是誰在說教。
[10] 確切點說是他的肩膀抖了一下,隨著慣性將身體向上微拉,讓觀察者有種他跳一下的視覺效果。
[11] 你老婆死很久了,你每次自殺都是她把你救回來的。嗚呼哀哉。嗚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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