ζ 天 堂 ω 地 獄 ξ

隔天，我準時到了陽明山的擎天崗，走到草原上想找尋哈比人口中所謂大批人
馬的劇組。但是我東探西尋，就是沒看到半個人，只看到一群豬。

真的是豬！牠們成群結隊在草原上悠閒地散步，看起來好開心、好自在，好像
那裡是牠們的天堂一樣。

等等！擎天崗養的不是牛嗎？怎麼變成豬了？

不管了，是豬也好，因為我很喜歡豬，小時候老家曾經養過一百多隻豬，所以
我看到豬就會有一種親切感，別人嫌牠臭，我卻覺得牠好香，那是一種伴隨著
童年記憶的味道。我跟那群豬愈看愈對眼，牠們好像在對著我笑，我當下忍不
住衝動，也對著牠們微笑，並且走過去摸摸牠們的豬頭。

「卡！」一個男人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傳來。

卡？

「搞什麼啊！」我低頭，發現地上躺了一個男人。
「誰讓他進來的？不是有交代要攔人嗎？」一個聲音從我頭上傳來，我抬頭
一看，樹上竟然也躲了人。
「媽的，又要重拍了！」躺在草堆裡的男人氣得跳起來，還白了我一眼。

怎麼一回事？我左右看了看，剛剛草原上明明沒人的，怎麼突然一下子冒出了
十幾個，而且每個人都用白眼瞪我。

「對不起、對不起！他是新來的！」一個微胖的男人朝我衝了過來，拉起我的
手往一旁跑去，邊跑邊向所有人點頭道歉。

怎麼回事？為什麼每個人都要瞪我？

「因為我們正在拍豬啊！剛剛喊卡的就是導演格爸，這個鏡頭已經拍了四個小
時還沒搞定，大家快對那群豬失去耐心了！好不容易終於拍到格爸想要的鏡頭
，你卻在最後一刻出現在畫面裡，還對著豬傻笑……」微胖男人說。

什麼！我根本不了狀況啊！我不過是想跟那些豬打招呼而已。

「你是胖子吧！」他說。
「你怎麼知道？」我問。
「一看就知道啊！因為你看起來又矮又胖又黑又醜，而且又愛裝娘，原來哈比
人沒跟我開玩笑，台灣去哪裡找這種胖子？」
「……」我無言以對，心裡卻想著：「媽的，你敢說我，你跟我差不多胖，只
是比我白一點、高一點、帥一點而已……你在高傲什麼？」
「你好，」微胖男人伸出手，笑著說：「我是Ｆ君。」
「胖子，」我握住他的手，不好意思地說：「不好意思，剛剛闖禍了。」
「還好你是新來的，格爸不認識你，不然一定叫你滾蛋！」
「格爸在哪？」我問。
「那裡！」Ｆ君指著遠方一群工作人員圍著的地方。

那裡，正坐著當今跟李安同等級的大導演，也是我日後努力想巴結的對象，格
爸。他坐在導演椅上，神情專注地盯著小銀幕，看起來真是威風！當身旁所有
人都必須站著，只有他擁有專屬的椅子坐時，就知道導演的地位非常崇高。

喔，不對！在他身旁還有一個女人也坐著，我想，那應該是監製之類的大人物
吧，不然哪有可能跟導演平起平坐呢？

「卡！」格爸低沉有磁性的聲音再度響起，看來終於把豬拍完了。
「Ｆ君，送水來！」一個男人在遠方對著我們大喊。
「喔！來了！」Ｆ君大聲回應著，並且對我說：「胖子，跟我一起送水過去。」

Ｆ君抱起了一箱杯水，我也抱了一箱，一同走向幫拍完鏡頭的劇組，Ｆ君沿路
分送杯水給各個工作人員，我有樣學樣，也一一分送。然而，就在我送了五六
杯之後，一個女孩身影吸引了我的目光，害我當場傻住，不知如何是好。

在距離我只有十公尺之遠的那個人，正是我混進劇組想認識的亮亮。

亮亮跟格爸兩人正坐在小螢幕前有說有笑，看起來很開心。這是個好機會，趁
她心情正好趕緊送上一杯充滿「愛」的杯水，相信可以讓她對我留下好印象。

我回頭看了一眼Ｆ君，他還在我背後送著杯水，我想了想，知道自己得在他之
前把水送到亮亮手上，不然亮亮最後會愛上的可能就是Ｆ君，而不是我。

不！同樣都是胖子，我不能讓Ｆ君得到這個機會！

我小心翼翼地端著杯水往亮亮的方向走去，當快要接近她的時候，我刻意放慢
速度，調整呼吸，並不忘整理自己因緊張流汗而顯得凌亂的頭髮。

亮亮繼續看著小銀幕，看著那些在畫面裡對著藍天白雲微笑的豬群們，而我，
站在一旁偷偷地看著她，想找一個最適當的時機，然後揮出致勝的一擊。

終於，亮亮對著那些豬笑了，我知道機會來了！我五步併三步、三步併一步地
走到她面前，鞠躬彎腰、恭恭敬敬地把杯水遞到她面前，語氣溫柔地說：

「亮亮小姐，請喝水……」

亮亮抬起頭，看著我，那眼神裡閃過一絲驚訝，又好像有些感動。不，我確定
她真的感動了，她一定是充分感應到我心裡對她的愛戀，所以感動了。她眼眶
微微泛紅，晶瑩的淚珠竟然從眼眶裡流出，滑過臉龐，無聲地落在草地上。

「我成功了，一杯水換來珍貴的愛情啊！」我心裡狂喜。

但是接下來的變化卻出乎我的想像，因為我看到亮亮閉起眼睛，把頭撇向另一
邊，而她身旁的格爸，則一臉憤怒地從椅子上跳起，並且指著我的鼻子大罵：

「王八蛋！誰叫你送水給亮亮的？！給我滾！！！」

格爸話一說完，我就被好幾個工作人員架住，動彈不得。格爸一臉怒氣，大
步走到我面前，不等我開口，就拿起手中的劇本朝我頭上用力揮下。

「你是誰？！是劇組的人嗎？誰允許你拿水給亮亮？！」格爸怒視地問我。
「我……」我嚇呆了，整個人都還沒神，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導演，對不起，他是新來的，什麼都不知道！」Ｆ君急忙幫我解釋。

不知道什麼？沒人跟我說啊！

「你叫什麼名字？」格爸問。
「胖子……」我說。
「哪一組的？」格爸又問。
「導演，他是新來的場務，他對電影很有熱忱的！」Ｆ君又幫我說話。
「喔？……」格爸眼神裡稍稍閃過一絲感動，隨後又擺起嚴肅的面孔。

「胖子，我喜歡對電影有熱忱的人，因為我就是這樣，電影是我的生命，國片
需要培養人才，所以我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
「謝謝導演，我一定會好好表現！」我感激地說。
「但是，你剛剛犯了一個嚴重的錯，已經在我心裡黑了一次，以後只要再犯一
次，我不管你有多麼熱愛電影，就是給我滾蛋，OK？」
「OK！OK！我一定不會再犯！」我用力點頭。

「所有的人都給我聽好，從現在開始，我不管你是新人還是舊人，只要你是男
的，就不准送任何東西給亮亮，聽到沒有！？」格爸大聲嚷著。
「聽到了！」只見所有帶把的男人，全都乖乖回答。

下工之後，我忍不住問了Ｆ君，我想搞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為什麼格爸會有那樣的規定？為什麼不能送水給亮亮？」我問。
「其實不只送水，只要是『付出性』行為都不准。」他說。
「付出性行為？」我不解。
「……」Ｆ君白了我一眼，繼續說：「簡單來說，就是不准對亮亮好。」
「為什麼？」
「唉……真正的理由我也不清楚，反正誰對亮亮好，就等著從劇組消失吧！」
Ｆ君嘆了一口氣，「 其實我多麼想對她好啊，偏偏不行，我可不希望這輩子再
也見不到她。」

到底是為什麼？

我想問Ｆ君，但是Ｆ君不給我機會，他從包包裡拿出劇本，交到我手上。

「回家好好讀劇本吧！」他說。
「啊？我只是小小的場務，也要看劇本喔？」我好奇地問。
「格爸規定劇組的每一個人都要了解劇本，而且問大家對戲的看法！記住，你
要是答不出來，你就慘了，別忘了格爸已經記住你了！」
「喔……」我敷衍地回答。

其實我根本不想拿，因為我討厭看劇本，除了我自己寫的之外，別人的劇本我
可以說完全看不懂，因為我很懶，懶得花心思去理解別人劇本裡的世界。

唉……我大概是全世界最討厭看劇本的編劇吧，難怪我劇本老是寫不好。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