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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些時間。

  我的頭痛不但沒有減緩,隱隱約約中我覺得在不斷加劇著;原本我以為睡著醒來之後就會好些,但我卻想到一件事。

  「然後,幾天後,他就沒再醒過來了。」

  這句話,一直在我腦中盤旋著。

  不知道是生理上的因素,還是因為這句話帶給我的恐懼,我一直都睡不著。我害怕在昏迷之後,我不會以我的肉體醒來,我害怕王致鈞死了之後,我也跟著死去。前些天我一直沒思考到這個問題,因為我很理所當然的相信我遲早會換回去。

  但是,如果沒有呢?
  搞不好這真是王致鈞的計謀,他就真的要我的身體啊!不行!我的身體不能讓給他!羽瑄也不能讓給他!羽瑄跟我在一起才會幸福!我越想越緊張,冷汗直冒,而羽瑄的心情似乎比我更差;她一直陪在床邊哄我睡,但我看得出來她也非常累,比我更需要睡眠。我們倆的情緒,就一直緊繃著。

  「妳先休息吧?身體會搞壞的!」我不斷勸她。
  「你睡了,我就會跟著睡。」她很勉強地擠著笑容。

  大概過了幾十個小時,我痛到對時間已經沒有概念,而羽瑄也不斷地打起瞌睡。為了讓她安心,我瞇起眼睛,讓呼吸聲更明顯,或許能讓羽瑄以為我睡著了。果然,她醒來的時候看了看我,然後吻了我的額頭,然後似乎很安心地趴在我身邊,緩緩睡去。
  我看著她,開始猶豫。
  我會不會害到她?

  看她這麼憂心勞累,我真的很不忍。而我之所以會頭痛,是因為我自作孽打了那通電話。如果我不打電話,王致鈞根本不會頭痛,也不需要羽瑄這麼辛苦,蹺這麼多天的課來照顧我。

  「對不起。」我摸著她的頭髮,猶豫著是否放棄回到現實。如果我就以王致鈞的身份,好好照顧自己身體,好好照顧她,不行嗎?我是否一定要執著用自己的身份來成就這段愛情呢?

  羽瑄能幸福、能快樂,才是我希望的吧?
  那我該不該執著,是不是只有真正的我才能給她幸福呢?

  我一直猶豫著,沒發現門外的燈光,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閃爍起來。

  一閃一閃,讓我想到公寓裡的畫面。

  『嘁嘁嘁……嘁嘁嘁……嘁嘁嘁……』然後,由遠而近,雜音在我的腦裡又明顯起來,伴隨著頭痛,一種迫在眉梢的危機感強烈侵襲我身上的所有感官。

  有什麼危險、有什麼東西,在靠近……

  我連忙拔掉點滴,下床走到門邊往外看,想不到我又看到那畫面……

  走廊上,吊著滿滿的木偶。

  我還來不及發毛,背後正傳來奇怪的繩索聲,迴身去看,羽瑄正緩緩地被吊了起來。那條看不見的繩子,再次以脖子為支點,勒住羽瑄,將她從趴著的姿勢吊起成站立的樣子。

  就像那些木偶一樣。

  我連忙衝上去抱住羽瑄,想揮掉那條『繩子』,但怎麼都是撲空;這時候,我發現她的額頭開始流血,血順著奇怪的軌跡,在臉上形成一個符號——和我在公寓裡頭看到的一模一樣!

  傷口在哪裡?我摸著她的頭頂,摸到了一大灘血!但是去霉有摸到疑似傷口的地方。

  「羽瑄!快起來!」我不斷搖著她,叫她,但她依舊像木偶一樣毫無反應。這景象和當時一樣、還有這個奇怪的血的符號,這代表什麼?可惡!這代表什麼?

  我在慌亂中,看到牆壁上的日曆。
  「是今天?」熟悉的數字讓我全身發抖,我為什麼沒有注意到這件事?沒有注意到今天就是紀念日?我到底昏了多久?

  那現在是怎樣?不對啊!應該是,應該是親友犧牲啊,羽萱、羽萱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我毫無頭緒,只能抱起羽瑄,奪門而出。

  走廊的天花板上掛著數不清的人偶,四周不斷地傳來啜泣聲和笑聲,在走廊間迴盪著;這些木偶是什麼?為什麼會出現在醫院和公寓裡頭?我不知道。我抱著羽瑄,快速在一堆腳中穿梭,急著要離開這裡。
  許多時候,搖晃中踢在我臉上的腳,不是木頭。
  是慘白的,流著血的腳!

  許多時候,我看見木偶的頭變成慘白的臉。
  每一個痛苦掙扎的臉上,不斷冒出的鮮血都刻畫出一樣的符號。

  可惡!我一定遺漏了什麼!
  從一開始,那個符號,那些雜音,還有木偶,一定都是很重要的東西!可是,我只把心力放在羽萱身上,我遺漏了這些很重要的東西!

  可惡!可惡!別想了!逃命要緊!

  跑近值班室的時候,中間的大廳上一樣掛著滿滿的人偶,而值班室裡的三個護士,以吊著的姿勢,從站立著,慢慢騰空。大概不久之後,她們就會像那些木偶一樣,被吊在天花板上吧?

  我按了電梯門,電梯很快就開了,但裡面一樣掛了一堆木偶,讓我根本不敢進去。

  我連忙回頭,然後這時候,又發生了一件讓我嚇死的事。
  燈光在一次閃爍後,木偶全變成了真實的人。
  所有的木偶,全部變成了被吊死的屍體。

  那些人身上有各式各樣的衣服,有現代的、有民國初年的、有清朝以前的、還有很多我認不出來的……
  所以說,這些人,就是四百年來的犧牲品?

  然後,這些屍體在同一時間掉了下來。
  在碰撞到地板前,燈光一閃,屍體全變成了木偶。
  木頭撞擊地板的聲音,不絕於耳,很快,地板上滿滿都是散亂的木偶。

  燈光一閃,變成了滿地的屍體;再閃,又是滿地的木偶。

  為什麼會掉下來?那條看不見的繩索斷了?怎麼可能同一時間斷了?這跟紀念日到了有關係嗎?

  我不知道,只能摒息跨過這些屍體,折回走廊往另一端的逃生門下樓;這時候,我看到值班室裡,一個人吊在那三個吊著的護士旁邊。

  不同於地上的屍體們,他和那三個護士仍被吊著,然後在閃爍的燈光中,我看見有許許多多的白色的煙,從他的耳朵、口裡鑽了進去。

  這是怎麼回事?我再靠了過去,稍微看清楚了他的臉……羽瑄?那個人是羽瑄?

  那我背著的是什麼?

  我一回頭,我背上是一個木偶,我一發抖,它便摔到了地上。
  燈光一閃,木偶變成羽瑄。

  兩個羽瑄?
  不對不對,看那短髮,值班室裡那個應該是王致鈞!

  也不對,我現在不就是王致鈞嗎?怎麼會有兩個王致鈞?還有,羽萱,怎麼會變成木偶?
  「我們……嘁嘁嘁……等你很久……嘁嘁嘁……」我想到一半的時候,值班室裡的他突然開口,同樣是那種詭異、複雜的聲音。隨著他說話,這雜音也不斷的冒出來,好像他就是雜音的源頭似的。聽到這雜音,我的頭又像要撕裂一般。

  「你是誰?你是王致鈞嗎?」我連忙問道,然後試著扶起被我摔在地上的羽瑄。因為頭痛,我只能半跪著扶她,自己根本動不了。

  「你在信裡頭說……嘁嘁嘁……你會用你最誠摯的靈魂去愛一個值得你愛的人……嘁嘁嘁……你會為了她付出所有……你會用你的一切證明對她那至死不渝的愛……嘁嘁嘁……」

  「……嘁嘁嘁……你是說真的嗎……嘁嘁嘁……」

  「當然,是真的。」我堅定地回答。

  「你愛她嗎……嘁嘁嘁……你愛……嘁嘁嘁……羽瑄嗎……嘁嘁嘁……」
  「如果我不愛她,我根本不會管你們這些鳥事!」

  「你不會後悔……嘁嘁嘁……永遠不會後悔……嘁嘁嘁……」
  「我才不像你這麼懦弱!」我嘶吼著。

  「我……瞭解了……嘁嘁嘁……那……祝你們……幸福……嘁嘁嘁……呵呵……呵呵……嘁嘁嘁……」說著,他冷冷一笑。然後,身旁那三個護士摔了下來。
  原本一種要結束的感覺油然而生,但我卻發現周遭的屍體動了起來。
  那些屍體站了起來,像是觸電般的不斷顫抖著身體,然後,朝王致鈞走了過去,撲倒他。

  啜泣聲、哀嚎聲、笑聲、此起彼落。

  我無法計算總共有多少屍體,它們滿滿的塞住了我的視線。
  很快,王致鈞消失在我的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不斷湧過去的屍體。

  而我,在這凌亂的畫面中,伴隨著激烈的頭痛,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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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ooroan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