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夏霏fay881的作品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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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霏,黑色微波:http://0rz.tw/b12hn


「哇……」允泰往棉被裡一瞧,嚇得忍不住大叫。

我坐在家中的電腦前,看著Webcam所攝錄的影像,笑了出聲。

我一直有個習慣。極度潔癖的我,不容許任何人未經我的同意便擅自進入我的房間,

所以我在家裡和宿舍房間都裝有一台二十四小時全天候攝錄的Webcam,

彼此連線好讓我監控我的「領土」。

即使出門,我也會讓我的4G手機保持著「SNG」的連線狀態。

我這習慣沒有人知道,所以我的家人和室友都很好奇,

明明我不在家,卻總知道誰進過我房間、動過哪些東西。

有時甚至一開我房門,我的電話便無時差地追緝而來。

所以久了,他們自然不敢輕易進入我的房間。

就只有允泰這個白目,對我的禁忌視若無睹。

他就是敢從外頭回來全身臭汗的時候,

一腳踏入我房間問我冰箱有沒有什麼好喝的可以給他解渴;

他就是敢洗完澡頭上腳底還濕淋淋的時候,一腳踏入我房間跟我借吹風機;

他就是敢拎著味道嗆死人的臭豆腐和滷味,一腳踏入我房間問我要不要一起吃宵夜。

也就是因為他的白目和爽朗,不把我當怪人看的他,成了我第一個朋友。

不過,把馬子帶回我房間,這未免也太超過了些。

幸好我在房裡佈了一些局。我想,這些,夠給他「驚喜」了。

「照你這麼說,他一直有輕生的念頭囉?」

宿舍的門突然被打開,房東領著幾個平頭造型的男人走了進來。

允泰一聽到有人進門,連滾帶爬地從我房間跑出來求救。

「救……救命!啊……房東先生、警察先生……房裡有……」

「別慌,我們正是為這案子來的。」警察戴著手套,眼神犀利地四望宿舍的一切。

「案子?」允泰覺得莫名其妙,頓了一下又拉了警察的手臂,

「那個……,我女友在房裡被……」

「噓。」警察皺著鼻子嗅了嗅,「這房子就是第一現場吧?」

「不會吧?」房東臉色發青,手上的那串鑰匙不斷發抖。「這樣我房子怎麼租得出去?」

「不是。」一個冷靜的聲音從警察的身後傳出。

眾人望向聲音的來源,原來是個矮小蒼白的男子。

是王偉宸,我認識。

他怎麼會和警察一起來宿舍?

「這裡不是第一現場。」

偉宸毫無懼色地舉起上銬的雙手,推推鼻梁上的眼鏡。

「我說過了。這裡只是最後『藏寶』的地點。」

「好,那你再將這個案子重複一遍。」警察說。

「我……可不可以不要留在這裡聽?」房東顫抖著嘴唇,欲走還留地看著警察。

「不行,這是你的屋子。難道你不想知道房客的下落?」

警察面無表情地說,話語卻充滿了威脅性。

「我……」房東沒再多說什麼,無奈地定下腳步。

警察看看不敢輕舉妄動的房東,又看看偉宸,下了命令。「好了,你可以說了。」

「事情是這樣的。我跟陳魄廷在網路上的『超自然體驗家族』已經認識一年多了,

從我認識他之初,他就已經有嚴重的躁鬱症。」

偉宸低頭,盯著地上,突然蹲下。

「喂!你幹什麼?」警察和房東都緊張起來。

偉宸拿著地上撿起的頭髮,說:

「魄廷是個完美主義者,他有嚴重的潔癖,看到地上有一根頭髮都會受不了。」

原來只是撿頭髮,其他人鬆了一口氣。

允泰跳出來附和,「沒錯。我是魄廷的室友。

魄廷的潔癖嚴重到,只要讓他撿到一根頭髮,

他就會跪在地上用抹布把看得到的地板都擦一遍。」

「這麼說,他會得躁鬱症跟他的性格有很密切的關係囉。」警察說。

「我們可不可以等等再討論他的病史?

我的女友在房間裡,正被一條怪棉被給捲住,請你們好心點,先救救她吧!」

允泰拉著房東的手便往我房裡走,警察和偉宸跟在後頭繼續對話。

偉宸:「魄廷和我對於靈魂和一些超自然現象都很有興趣。

他曾經不止一次跟我透露想輕生的念頭,求我完成他的心願。」

警察:「他為什麼找上你?」

偉宸:「他知道我念醫學院,可以就近取得一些藥物。」

警察:「像是……氰酸鉀?」

「是的。」

「那不是管制藥品嗎?」

「我舅舅是養殖漁民,他一直有用稀釋的氰酸鉀清洗魚塭的習慣,

所以我要取得氰酸鉀,並不難。」

「所以……」

「所以當魄廷第N次對我提出輕生的念頭,而我看他活著這麼痛苦時,我便決定幫他。」

「這我知道。他有手寫一封遺書給你,希望你能幫他,並且……」

偉宸:「是的。正如你在遺書上看到的。

他在決定自殺後寫了信給我,希望我在他死後幫他完成心願。」

「艾倫……艾倫……妳撐著點……我找人來了。」

允泰搖晃早已失神的小馬子,拉開棉被的被單,

「房東你看,裡頭這玩意把我女友的頭髮給纏住了……」

「啊……這什麼玩意?」房東蹲下一看,嚇得差點跌倒。

「這是……」偉宸詭異地笑了笑。

「這不是羊毛被嗎?裡頭怎麼都是黑的?好像人的頭髮,好噁心……」

房東抽出一縷黑色的毛髮,放在手心端詳。

「慢著!別破壞命案現場!」警察喝止。

「命案!」房東一聽到這兩個字,當下將手上的怪玩意丟掉。

「那天,他到我宿舍找我,

跟我說了他的自殺計畫後,我便帶著他到解剖室去。」偉宸說。

「你帶著他去解剖室?」警察問。

偉宸:「是的。魄廷是個謹慎的人,他非得看到我的刀法才會放心把自己交給我。」

「所以他的自殺計畫是……?」警察問。

偉宸:「他對這世界的不完美感到厭倦,卻又捨不得放下他所擁有的東西,

所以他要我在他死後,幫他做一件事。」

「說仔細點。」警察說。

「我是負責解剖室的研究生,所以我可以在不打擾上課的情況下自由出入解剖室。

寒假裡沒有人會使用這教室,所以我們開門進去也沒有關係。

由於寒假裡沒有解剖課,我沒有辦法取得大體可以向他展示我的刀法,

所以我只好拉出幾具我『處理』過的大體,讓他先『鑑定鑑定』我的技術。」

偉宸微微苦笑:「他看過那些冰凍且解剖過的大體,並不是很滿意。

他說他沒親眼看我切割,不能全然相信我的技術。」

警察:「那麼你後來怎麼證明?」

「他要我卸下他的手臂試試。」

「什麼?」允泰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未免太瘋狂了吧?」

房東也瞪大了眼:「所以你?」

偉宸點點頭,「就真的做了。」

「啊?」允泰握緊了小馬子的手,嘴唇顫抖著。

「我在他手臂束上繃帶,為他打了局部的麻藥,

確定藥效發作後,當著他的面,將他的手臂卸下。」

「真的假的?你不怕藥效太強,麻藥讓他昏迷不醒?」

偉宸聳聳肩。「那也沒關係,反正他都寫好遺書了。」

「冷血!」允泰說著,站起來想揍偉宸,警察揮手制止。「繼續說。」

「我卸下他上手臂後,馬上用沾滿凝血劑的紗布蓋上他的傷口。

那是一種新型的蛋白質溶劑,可以在短數秒內止血,很好用。」

偉宸說:「他躺在解剖台上看我俐落的刀法,很是滿意。

於是,便要求我給他服藥。」

「你為什麼願意幫助他自殺?」警察問。

「我說過了,我看他活著很痛苦,所以才想幫他。

我自己也有點輕微的強迫症,我知道那種強烈的不適應感有多痛苦。

再怎麼說,他也算是我的朋友,該說的該勸的我都做過了,

最後唯一能幫他的,就是幫他實現心願。」

警察:「我們搜到你家有一份陳魄廷死亡過程的紀錄表,那是做什麼用的?」

「我說過,我和魄廷對於靈魂這方面很有興趣。

所以他希望我可以在他死亡過程中,記錄下靈魂方面之類的變化。

我安排他躺在可以測量體重的解剖台上,然後開始錄下他服用氰酸鉀後的狀態。

可惜的是,他在死亡過程中,我並沒有錄到傳說中會冉冉升起的『靈魂』。」

偉宸失望地嘆了口氣,

「待他完全沒有生命跡象後,

我為他施打了全身性的凝血劑,然後將他推入冰櫃,

兩天後,我依照他的遺願回來解剖他,將他的肢體一一卸下,帶回分批宿舍裡。」

「宿舍,你是說這裡?」房東咬著的嘴唇乾裂地,微微滲著血。

「是的。」

「那天,我是用手機的錄影功能和魄廷的電腦連線路下。

我第一次來到他房間,目的便是將那天的影像從他電腦中移除,

並在我離開後繼續讓他保持錄影的狀態。

因為,這也是他的遺願之一。」

警察:「你不是說你有分批帶他的屍塊回來?」

「喔,我第一次來的時候有帶來一部份屍塊。

當然,那是已經用防腐技術處理過的,而且還用真空包裝得非常緊密,

所以放很久也不會變質。

況且魄廷的房間一年四季都開空調和除濕,實在是保存屍體的好地方。」

警察:「指出那些屍塊的地點。」

偉宸不置可否,走到沙發旁,使力地推開沙發,

找出藏在沙發後頭的布套拉鍊,拉開。

「嘔……」房東看了忍不住乾嘔出聲。

喂!喂!可別真的吐在我房間吶!

「那是……魄廷的……」允泰抖著手,指著沒有遮蓋的沙發。

好害羞喔!被找到了啦!

警察蹲在沙發旁,看著我窩在沙發彈簧間的蜷曲雙腿:

「嗯,是陳魄廷的下肢。其他部分呢?」

偉宸:「他有指定如何處理的部分我有先照著做,譬如眼珠子鑲在天花板的燈座裡……」

允泰恐懼地抬頭,嘴裡喃喃自語:「難怪艾倫說有燈會一閃一閃、有東西在爬……」

偉宸:「他身上比較大塊一點的脂肪,我將他溶解處理成肥皂和沐浴乳……」

「所以浴室裡的氣味,嘔……」允泰簡直不敢正眼看浴室。

「而他最重要的頭部,我按照他的遺願,將他的頭皮卸下,縫在這裡。」

偉宸指著毛絮外露的被單。

警察向前探看,用戴了手套的手,翻看裡頭的毛絮,找到我帶著微笑的頭皮。

「太不可思議了!這位小姐的頭髮是怎麼和陳魄廷的頭髮纏在一起的?」警察驚呼。

我得意地揚了嘴角。

偉宸:「其他的,我還沒想好怎麼收拾的,就放在冰箱裡。」

房東戰戰兢兢地打開冰箱,果然看到「一部份」的我在裡頭。

唉!真可惜!要不是空間太小,我真想舉手跟他說「Hi」!

警察露出複雜的表情,

好像很欣喜案情有了進展,又很受不了這案子手法上的「非常態」。

「你說,那天你離開後讓電腦保持錄影的狀態,陳魄廷為什麼要這麼做?」警察問。

偉宸:「魄廷他不喜歡讓人動他的房間,

所以他用兩台電腦錄下他家和宿舍的影像,杜絕任何人動他的空間。」

「那我們今天來他的房間不就……」允泰不敢繼續說下去。

警察沉吟了一會,伸手將電腦螢幕打開。

空曠的電腦桌面上沒有一個視窗。

「錄影還在繼續嗎?」警察問。

「在這。得按下才會看到視窗。」偉宸移動滑鼠,點下一個圖示。

頓時,所有的人都驚駭地無法移動視線。

跳出的兩個視窗裡,一個,是我家的場景,

而我,浮在電腦桌前,咧開沒有臉皮的嘴,對著大家笑著打招呼。

另一個視窗,是照著大家都在的我的宿舍裡。

我,從大家的背後,緩緩走到電腦桌前來。

當然,用的是我蜷曲在沙發裡的那雙腿。

真空袋裡的那雙腿。

嘖。腳卡在袋子裡,還真難走。

「有……有鬼!」大夥驚惶地想要逃跑,卻動也不能動。

視窗裡很明顯地映照出,我的手臂正用力地抱住大家。

「為什麼……為什麼……」允泰失控大吼。

他的視線飄向沙發,

我的腿仍好端端地窩在沙發裡沒動,而自己身上也什麼都沒有,

但電腦裡的影像卻和無法和他肉眼同步運作。

這傻小子。

我拼命用我沒有臉皮的五官以豐富的表情講解給他聽,

他卻崩潰地閉上眼睛狂搖頭。

「太……太棒了!這就是靈異錄影啊……」

偉宸緩緩笑開嘴,感動地自言自語:

「魄廷……我們成功了呀……魄廷……」

還是偉宸聰明。

「今天是陳魄廷死亡的第四十九日,全案宣告偵破。」

警察對著仍在錄音的隨身碟說,幾乎無力伸手按下請求救援的對講機。

「第四十九日,魄廷……你真的回來了……」偉宸似哭似笑地說。

「來當一輩子的室友……」

我在電腦前用血肉模糊的臉龐,真誠地對著螢幕前的所有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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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泰走入浴室,不禁皺了皺鼻子,

「怎麼味道這麼重?早跟魄廷說過浴室不需要用鹽酸刷,他就是不聽。

唉,他的潔癖真是沒藥救了!」

允泰打開蓮蓬頭,抓起一瓶沐浴精,用力擠了好幾灘在地上,

隨手刷了刷,試圖蓋過浴室嗆人的消毒氣味。

「怎麼連沐浴精味道都這麼怪?這哪個牌子的啊?」

允泰皺眉,邊刷地邊抱怨:

「我浴室雖然長了些滑不溜丟的苔,但至少沐浴精是香的,哪像這味道……噁……」

「允泰……」小馬子突然慌張地跑來,

「房間裡的燈好怪,一閃一閃的。燈裡面好像有蟲子在爬……」

「算了,不刷了!」允泰丟下手上的刷子和蓮蓬頭,腳也沒擦便濕淋淋地跑出浴室。

「妳說天花板這盞?」

「嗯。」小馬子戰戰兢兢地躲在允泰的背後。

允泰插著腰站在燈下,「哪有,好好的啊,哪有一閃一閃?」

「可是剛才……」

允泰愛憐地捏捏小馬子的鼻子,

「唉唷,妳這小腦袋瓜怎麼這麼愛幻想?

算了,我們澡也別洗啦,直接辦正事吧!」

「不要!這裡好奇怪,好像一直有人在看我們!」

小馬子說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我躲著,揚起嘴角笑了笑。

「妳真是……」允泰腹中的慾火被點了又澆熄,無奈又有點小生氣。

「那關燈,關燈總行了吧?誰都看不到誰。」

「可是……」

允泰不等小馬子答應,俐落地按下牆上的燈的開關。

剎時,我們三人眼前一片漆黑。

只剩電腦螢幕上的Webcam閃著微弱的紅光。

還好允泰他們並沒有發現,自顧自地在我平整舒適床上恣情放縱著。

黑暗裡,我敏銳地嗅著那小女孩的髮香。

是種帶著水果味的香氣,近距離聞起來更是迷人。

「啊……有人!有人抓我的頭髮!」

小馬子整個人失控地,連同棉被一起滾下床。

允泰伸手,卻還是來不及抓住她。「艾倫!」

小馬子的頭直直地朝地上撞去,卻發出「噗」的一陣悶聲。

她的頭被埋在棉被裡頭。

「艾倫!艾倫!」允泰跳下床,欲將小馬子的身子拉起,卻感到一股莫名的反作用力。

棉被將小馬子的身子裹得密不通風,就連頭皮腳尖也看不到。

無論允泰怎麼拉,都徒勞無功。

經過了一番努力拉扯之後,棉被仍是如蟲繭一般緊縛著允泰的小馬子。

允泰拉得全身脫力,無奈地看著棉被裡的小馬子越來越弱的掙扎。

他癱坐在地,痛苦地緊握雙手,

突然,燈閃了兩下,他像是靈機一動,忽地站了起來。

他走到我的電腦桌抽屜旁,從裡頭拿出剪刀。

他打算把棉被剪破。

當他持著剪刀回到棉被旁,小馬子的腿突然「蹬」了出來。

允泰丟下手上的剪刀,奮力抓住小馬子的腳,把她從棉被裡給拉了出來。

小馬子被拉出棉被的時候,渾身是汗,

身上的衣服竟像被野獸咬過一般,殘破不堪。

而且最詭異的是,她的頭髮像是被扯進棉被一樣,整個頭皮貼在被單上,不得動彈。

「允泰,救我……」小馬子無力地求救著。

允泰努力將小馬子的頭髮和被單分開,

但裡頭似乎像是有人與他角力一般,任憑他怎麼使力,還是落得一身狼狽。

於是,他開始翻找棉被的四個角落,打算找被單的拉鍊口。

「魄廷,有你的,這種鬼棉被也被你給買到!」

允泰找到拉鍊口,露出即將破關前的笑容,伸手捏住拉鍊,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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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聽過「見色忘友」這句話,

但沒想到素來與我以換帖兄弟相稱的室友,竟也觸犯這項江湖禁忌。

算我看走了眼!

張允泰帶著他新把來的馬子,肆無忌憚地闖入我的房間。

「這是你的房間嗎?好整齊呵!」小馬子望著一塵不染的房間,驚喜地說。

允泰他老兄可大方的,說謊也不會臉紅:

「是啊。放輕鬆,當自己房間吧!想看什麼就拿起來看。」

小馬子好奇地東摸摸西逛逛,對我房裡的擺飾感到很新鮮。

難怪允泰放寒假前特地問我什麼時候回來,原來早有預謀!

這可惡的允泰,明知我有潔癖還故意趁我不在時帶外人進去,擺明了是要氣死我啊?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他帶馬子進去他那豬窩般的房間,小馬子看到不嚇跑才怪。

還好我Webcam的錄影沒有關過,這下子可讓我抓到他帶人偷溜進我房間的證據了吧?

「咦?你有電台司令的唱片啊?」

小馬子興奮地拿起一張紅色封面的唱片,

「我也好喜歡他們耶!你最喜歡哪一首啊?」

允泰一把拿開那張礙事的唱片,順勢抱住小馬子:

「比起那張唱片,我更喜歡妳。」

「唉唷……討厭啦你!你最壞了!」小馬子在他懷裡嬌嗔。

「嘻嘻,我故意壞了等妳來修啊!」允泰嘻皮笑臉地說。

噁,肉麻!

我蹲在沙發,故意不出聲,窺視他們。

允泰這傢伙,說我們生日同一天自是有緣,

平時跟我稱兄道弟,口口聲聲說我們都是宅男一族,

要相約做一輩子的去死團,老了以後相依為命。

平時和我一起上下課、課餘相約逛光華商場的光碟店和模型專賣店。

我們的房間大小一樣,

可是我因為潔癖使然,習慣將蒐藏品收納在櫃子和床底下。

但允泰生性邋遢,總是把買回來的東西堆得房間裡到處都是。

他說反正沒女友沒差,他自己一個人在模型上也睡得著,

如果真要叫他睡床還說不定會做惡夢哩。

沒想到他真人不露相,過了一個寒假竟然不知從哪把來這麼正的小馬子,

而且還把他帶到我房間來親熱。

沒幫我介紹就算了,還想弄亂我房間,真是給我活膩了!

「好啦,別躲了。」允泰拉著小馬子的手,往沙發走來。

我心虛地欠了欠身,往沙發深處躲去。

「妳怎麼躲也出不去我的心裡的。」允泰吻了吻小馬子,說。

吁……。我想說他在對我說話呢,害我差點以為被發現。

他們窩在我房裡的紅色沙發上,親暱地摟來摟去。

「想不想看些『刺激』的?」允泰色瞇瞇地說。

「唉唷!人家不要……」小馬子欲拒還迎。

「妳等等喔!」

允泰淫笑地摸她的下巴,起身,走到我的書櫃前,伸手去推書櫃上的玻璃門。

「咦?怎麼打不開?」

允泰這笨蛋,他不知道我書櫃都會上鎖的嗎?

「唔?上鎖了?魄廷這小人……」

他輕聲咒罵我,回頭從小馬子頭上摘下一支鐵髮夾,

「我就不信有我張允泰開不了的鎖!」

允泰將髮夾插入玻璃門間的隙縫,粗魯地上下挖動。

拜託,你沒看到鎖孔在書櫃旁喔?你是想把我的書櫃門弄壞才甘心是吧?

我生氣地「啪」的一聲,關掉了房裡的燈。

「啊……」小馬子惶恐地叫了出聲,整個人跳了起來。

「幹嘛?」這一叫,允泰也失了分寸。

小馬子抖著手指指向我,「沙發……會動……」

「還以為什麼事咧,會被妳嚇死!」允泰摸黑走到沙發前,故意踢了沙發一腳。

我吃痛地悶著聲。

「沙發擺在這怎麼可能會動哩?那是妳錯覺啦!」允泰輕鬆地說。

小馬子依舊顫著身子。

「別怕別怕。」允泰將小馬子摟到懷裡,

「我知道了,妳該不會是想要我抱妳才故意演這齣戲吧?」

「哪有!是沙發它……」

「好啦,別管沙發了。」允泰抱著小馬子重新將燈打開,

「妳瞧,它還是在原來的位置啊。」

「可是它為什麼沒靠牆?一般沙發……」

「沙發後面有插座,才故意擺這樣的。」

允泰隨口敷衍,指著浴室,「我幫妳放洗澡水,讓妳泡澡放鬆一下好嗎?」

「嗯。」小馬子不置可否地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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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我那無緣的初戀男友向我迎面走來。

他的五官變化不大,依舊俊朗迷人,只是身形消瘦許多。

而且仔細一看,他的氣色有著說不出來的陰鬱,

額頭上彷彿罩著濃黑的霧氣,狀甚不祥。

他手提公事包走在黃昏的街上,每一步都顯得蹣跚。

「億安,下班啦?」當他走到我面前時,我故做輕鬆地跟他打招呼。

原本垂著頭走路的億安聽到我的聲音嚇了一跳,冷不防地聳肩抬頭看我:

「啊!是妳!」

是啊,是我,

那個當初給了你三年初戀卻被你狠心拋棄,

跑去娶大公司老闆的女兒的我!

沒想到你還有那麼一點良心,記得那時被你棄如鄙屣的我。

「過得好嗎?」我揚起嘴角,展露自認完美的笑容。

「我……」

看億安疲倦又狼狽的模樣,不用問我也知道。

但我還是想要他親口承認:離開我是個錯誤。

億安只吐出一個字就沒有下文,低著頭不知所以地喘氣。

我沿著他的視線往下看,他名貴的西裝外套裡似乎鼓鼓的。

我定睛一看,那「團」東西竟躁動起來,一個稚童的臉竟然從他外套裡鑽了出來。

我倒抽了一口氣。

原來他有了孩子!

不過想想,也該有孩子了,畢竟他都結婚三年了。這一點也不奇怪。

「長這麼大啦?叫什麼名字呢?」我笑笑,伸手逗弄那幼童,

孩子原本無神的大眼突然變得狡獪,竟開口咬住了我的手指。

「妳……看得到?」

廢話,他咬了我的手指耶!就算沒看到也會痛吧?

「哈哈,他該不會把我當媽媽了吧?」

我彎著腰笑,仔細看著孩子的臉,

除了眼睛和他一模一樣外,其他地方還真的跟我有點像。

「蝶兒……我錯了……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請你把他帶回去吧……」

億安疲軟地跪下,連帶被咬住手指的我也都只好蹲下。

孩子聽他這麼說,竟然張口大笑。

「咯咕咕咕……」這孩子的笑聲可真難聽,而且還有點讓人,毛骨悚然!

「你說什麼?」趁孩子鬆口的當兒,我向後退了兩步,旋即站起。

「別忘了你當初說的!你是他的父親,這事實永遠不會變!」

我說完,轉身奔跑,嘴角揚起了得意的笑容。

當初他要離開我時,我已經懷了兩個月的身孕。

他在我手心塞了一萬元,要我把孩子拿掉並買些補品來吃吃。

他說:「蝶兒,我對不起妳。

如果我有錢,我一定會生他養他,可是我現在要為事業打拼,所以……」

隔沒幾天,他就跑去和老闆的女兒結婚,原來這就是他所謂的「為事業打拼」?

可笑。

可憐的不知情的我以為他只是一時沒有當爸爸的心理準備,所以將孩子懷著,

卻在孩子七個月大的時候得知他變心的消息,

一時震撼失神的我在馬路上怔住,被一輛失速的摩托車給撞上……

好了,這如了他的願了吧!

不過,現在他有錢了,終於可以實現他對「我們」的寶寶的承諾了。

「蝶兒,我錯了……蝶兒……」他倒在街頭,聲嘶力竭地在我身後哭喊著。



隔天,我在新聞上看見他的消息。

他被人送到醫院時,西裝一打開裡面竟是個大窟窿,內臟不翼而飛。

而那窟窿的大小,恰恰是一個小孩蜷曲後的體積。

「你也嚐到懷孕的滋味啦?」我拉開抽屜,看著貼著他名字的福馬林胚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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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他捧著她的小巧精緻的臉,充滿戀慕地細細看著、吻著。

他將舌深入她的口中,探索著她濕潤的言語發源處。

「好軟,你的舌。」她陶醉地享受他給的纏綿之吻,模糊地說。

「那是,我的蛇。」他靈巧地翻轉他的舌,在他的口中翻攪出源源不絕的慾望。

「你屬蛇的?」她問。

「對。」在PUB邂逅的兩個陌生人不必知道彼此太多身份,生肖已足夠。

「我屬象,注定被你這條貪心的蛇給吞噬。」她俏皮地說。

「是嗎?」他笑,將她反身壓倒在床。「妳是象的話,就餵飽我飢渴許久的胃吧!」

「悉聽尊便。」她魅然一笑,光裸的雙腳繫上他的腰。

她閉上眼,光和黑暗同時來襲。

一種矛盾至極的悸動,在不熟悉的他進入她最熟悉的自己的身體裡的那刻,爆裂。

「留下來,永遠地吻著我!」他恍然地命令著她,嘴角不斷涎下極度佔有的慾念。

「嗚……」她僅是張大眼呻吟著,一時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天亮後,昏沈的她離開了他的住所。

從此她喪失了自己的言語詞彙,只懂歌頌讚美那夜與他的愛。

「妳的舌有男人的氣味。」男友從外地出差回來後,吻並嫌惡地推開了她。

「沒辦法。」她無所謂地聳聳肩,捲起柔軟舌尖舔舐舌根的縫合處。

她無法忘懷那夜的他的吻。

就是答應了他的要求,所以他們交換彼此的舌頭。




「留下來,永遠地吻著我!」
「悉聽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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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暑假那年,哥哥走了。

那天,我汗流浹背地將笨重的行李拽下客運,卻不見哥哥來接我的身影。

怪了,哥哥明明一向很準時的,在下車前半小時還通過電話說一定會來接我的不是嗎?

我頂著烈日,重撥了哥哥的手機號碼。

「呼吸,呼吸著沒你的空氣。夜沒有模糊我自己,和你分離,讓我更清醒……」

呼吸,蔡健雅的第一張專輯,第一首歌。

這張唱片是我送哥哥的生日禮物,他很喜歡,

所以自彈自唱了這首當作自己的手機答鈴。






「我輕輕呼吸,呼吸這冰冷的空氣。昨天在淚眼中遠去,有過溫柔,我會記得你……」

歌唱了兩段,哥哥的聲音沒有出現,就轉進了語音信箱。

「喂?哥喔?你出發了嗎?是睡死了還是在廁所啊?

行李很重、天氣又很熱哩!聽到留言快回我電話!」

我孤伶伶地站在客運站,曬了十五分鐘太陽,差點中暑!

「不管了!」體力和耐心用罄的我招了台計程車直奔家裡。

「哥,你最好有好理由喔!不然爸媽出國回來我一定要告狀!到時可有你好受的。

不過呢,如果你晚上好好請我一頓的話,嘿嘿……」

計程車上,我在哥哥的語音信箱留下了這段話。









我在下車時碰見了住隔壁的張伯伯。

「怎麼只有妳一個?妳哥哥呢?」

「別提了!他說好要來載我,卻放我鴿子!」

「不會吧?我半小時前還看到他急急忙忙下樓牽車,說要去載妳啊!」

「天曉得,說不定他在路上遇到哪個朋友,忘了吧?」









張伯伯幫我把笨重的行李箱提上樓,

還沒來得及開家門,便聽見家中的電話鈴聲大作。

我接起,「喂?」

「嘰……」電話裡傳來刺耳的煞車聲。

「喂?你是誰?」

刺耳的煞車聲反覆持續著。

「無聊!」我掛掉電話。

電話鈴聲又響,我接起,又是一樣的聲音。

這樣反覆了幾次,我索性拔掉了家裡的電話。










然而莫名的不安湧上心頭,我拿出手機,打給出國旅行的爸媽。

「妳到家啦?和哥哥吃過了沒?我們?沒事啊!正在吃大餐呢!」

我鬆了一口氣。

又撥了一次老哥的電話,還是沒接。


















那天之後,哥哥再也沒回家了。


















今天是我大學畢業,和同學們吃完聚餐時已近十點。

我回到宿舍,提起行李,迫不及待地回家。

似乎已經成了習慣,每次上車前我總會傳兩通簡訊,

一通給媽媽,一通給哥哥,告訴他們我坐上客運了,大概幾點會到。

雖然我知道,哥哥或許,永遠也聽不到了。













他們都說哥哥死了。但那謎樣的一天之後,哥哥和他的愛車彷彿人間蒸發,

除了那通詭異的煞車電話外,並沒有任何人發現帶走哥哥的交通事故。

所以我不喜歡聽到他們說哥哥死了。

我總說,哥哥不是死了,他是走了。

他只是去了一個遙遠的夏令營,好玩到忘了回家而已。









我回到家時,已近午夜。我悄聲打開家門,卸下了輕便的行李。

哥哥走後,我將行李大大減量。

因為我知道,沒有我親愛的哥哥,我自己是提不了太重的行李的。

客廳茶几上,立著一個黑色的牌位,那是哥哥的。

牌位擺在茶几,我們家人卻沒有人覺得奇怪,好像他本來就該立在那似的。

牌位下方延伸著一條電線,那是我執意插上的。

「這樣,哥哥才不會找不到我們。」我說。

我坐在沒有開燈的客廳,緩緩按下了哥哥的手機號碼,期待著某種奇蹟。












大二暑假之後,每次我回家都會想起那個不安的下午。

每次一有這樣的不安,我便會撥哥哥的手機,聽聽哥哥所唱的「呼吸」。

好像藉由這樣的儀式,我才有勇氣呼吸著沒有哥哥的日子。














「呼吸,呼吸著沒你的空氣。夜沒有模糊我自己,和你分離,讓我更清醒……」

我每個月幫哥哥繳最低月租費,為的就是聽哥哥唱的「呼吸」。

「我輕輕呼吸,呼吸這冰冷的空氣。昨天在淚眼中遠去,有過溫柔,我會記得你……」

哥,你那裡的空氣真那麼冰冷嗎?那你回家好不好?家裡好熱的!

「呼吸,呼吸著沒你的空氣。夜沒有模糊我自己,和你分離,讓我更清醒……」

聽著聽著,我掉下了淚。









桌上的牌位微微震動,在黑暗裡發出模糊的光。

我盯著牌位看,手機鈴聲過後,照例進入語音信箱。

「哥,你是不是有話告訴我呢?」我在哥哥的語音信箱留了言。

掛上電話,牌位恢復了原本的平靜。

「詩屏?還不睡?」媽媽睡眼惺忪地從房裡走出來,

「又在給哥哥打電話?妳明明知道妳哥哥他……」

「我知道!」我平靜地說,將手機收入口袋走進廁所。











我在哭什麼?哥哥不過是去夏令營啊!都過兩年了,為什麼還是忍不住難過呢?

我想起從小到大欺負哥哥的模樣,他那句萬年不變的口頭禪:「屏屏,真拿妳沒辦法!」

為什麼?哥哥為什麼要躲起來,讓我們找不到呢?

已經過十二點了,哥,難道你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嗎?

你說好我每年生日都要唱一首歌給我的,不是嗎?你已經欠了我兩首歌了耶!

兩首歌,臭哥哥!





我坐在馬桶,不斷用面紙擤鼻涕。

手機在我口袋裡震動,我機警地丟了毛巾,打開門,「喂?」

「呼吸,呼吸著沒你的空氣。夜沒有模糊我自己,和你分離,讓我更清醒……」

「哥?」黑暗裡,哥的牌位閃著冷光。

「我輕輕呼吸,呼吸這冰冷的空氣。昨天在淚眼中遠去,有過溫柔,我會記得你……」

「哥,是你嗎?」聽到哥哥自彈自唱的聲音,我不小心高興地紅了眼眶。

「昨天在淚眼中遠去,有過溫柔,我會記得你……」

「哥,我也是,我會一直記得你!」我邊走,邊掩著話筒,溫柔地說。

「咳咳……」哥哥在唱完後,不小心咳了兩下。

「你這笨蛋!」抹去了眼淚,我站在哥哥的牌位旁說。

歌唱完,冷光也消失了。









我拿起哥哥的牌位,用手指輕輕按下,

冷光又起,微弱的光線裡,我看到「老妹」兩個字。

「哥,我就知道是你!」我微笑,「真拿你沒辦法!」


























「妹妹又再對哥哥的手機自言自語了,這樣好嗎?」
「沒關係,反正手機和座充也沒多少錢,讓她去吧!」







20060630

(刊於2007/08/22【中華日報副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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罩在眼前的隔膜,霧氣漸漸模糊了霈慈的視線。

易展將霈慈抱起,緩緩走到角落。

讓霈慈的腳尖朝下,用力,一送!

「啪擦……」霈慈的腳掌瞬間炸開,隔膜裡的血肉混成一片。

「喀啦喀啦……」機械的滾輪緩慢地滾動,霈慈模糊地聽見骨頭被碾碎的聲音。

「啪擦……喀啦……啪擦……喀啦……」

好像某種節拍,易展哼著歌,抱著裸身包覆著保鮮膜的霈慈,

將她一截截送入絞肉機裡。

「唔……嗚……」吃下又被注射大量麻藥的霈慈竟然連一點痛楚也感覺不到,

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見自己的身軀被一吋吋絞碎成肉泥。

雨很大、風的呼嘯足夠掩埋霈慈的哭泣和求救聲。

可惜的是,這麼天時地利的時刻,霈慈根本沒辦法開口呼救。

「啪擦……喀啦……閉上眼睛,忍住淚別哭泣。

啪擦……喀啦……末日前夕,請留在我懷裡……」

窗外雨勢增大,雨水潑灑入陽台,淹入屋內。

易展溫柔地唱著歌,親手終結兩人的末日。

「黑夜降臨,別害怕我愛妳。啪擦喀啦……啪擦喀啦……」

「妳的離開曾經是我的末日,但我力挽狂瀾。」

看著自己始終深愛的情人一吋吋被機器吞噬、搗爛,易展自信十足地微笑。

「喀!」機器突然停止運轉,易展的手裡,只剩霈慈的頭顱。

易展將霈慈的斷頭舉起,撕開保險膜,

深情地吻了又吻,才戀戀不捨地把頭顱丟進去肉泥桶裡。

「接下來,由我來創世紀!」

易展亢奮地朝胸口劃下一刀,上過麻醉的部位還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

他跪坐在房裡的全身鏡前,用電鋸鋸斷胸前的肋骨。

「喀嚓」他拔下一根細長的肋骨,丟入肉泥桶中。

「啪答!」肋骨丟到桶子裡時,敲到霈慈的頭顱,發出了聲音。

「在亞當沉睡的時候,上帝從亞當的身上取下一條肋骨,創造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便是……」

易展複習著他所熟知的創世紀故事,視線逐漸朦朧……

肉泥桶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

「在亞當沉睡的時候,上帝從……的身上取下一條肋骨,創造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便是……」

女人的聲音從肉泥桶裡冒出,重複著易展的話。

肉泥桶越晃越大,隨即傾倒。

肉泥並未四濺,反倒是一個女人,光裸地從肉泥桶中爬出。

「這個女人便是……」女人站起,微笑地看著瀕臨昏厥的易展,「我!陳霈慈!」

易展微笑,這是他所預料的結果。

既然上帝從亞當的身上取下一條肋骨,創造了女人,

那麼女人的所有天賦和劣根性,其實都是源自於男人。

「那如果……我把我對愛情的堅持……也分給霈慈呢?」

易展的假設,造就了這個「實驗」。

「我會和你一起堅持未來……永遠……」

霈慈看著倒在血泊中,意識渙散的易展,溫柔地,說。

易展很滿意這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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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就這樣成了。」

霈慈和易展,沒有炫目燦爛的愛情火花,沒有曲折爛漫的心動追求,

兩個人,就只是每天一起吃飯、聊天,便很自然地「在一起」。

彷彿一開始就寫好的劇本一樣,如此渾然天成的默契與命定的緣分。

在彼此的相伴下,霈慈和易展漸漸走出過往的陰霾。

心情撥雲見日,如同共創了一個嶄新的世紀。

「神說:『諸水之間要有空氣,將水分為上下。』」

他們一同將污濁混沌的過去撥開,牽手欣賞明澈的天地、許諾著未來。

未來。

「未來。」易展念咒般地呢喃著這兩個字。

他記得夏霏寫過:「未來永遠不會來,來的時候便成為當下。」

那麼人們為何在許諾這個飄渺的字眼時,可以這麼認真篤定?

好像在講一個握在手中的東西一樣。

每個人口裡的未來,與他們真正發生的未來,往往有了一大段差距。

甚至是懸崖般的落差。

就像易展和霈慈的愛情。

即使曾經許諾「永遠」與「未來」,還是不堪「時間」所帶來的驟變。

易展相信「不信溫柔喚不回」。但他忽略了:

變心的情人往往不是要原本愛人的溫柔。

易展等了又等,展現著甚於平常的體貼與毅力,

然而,時日過去,易展等來的卻是一封霈慈的簡訊。

「過去,謝謝你。」

很簡單的幾個字,卻清楚界定易展已經成了霈慈的「過去」。

看著簡訊,易展楞在路上。

「末日已經來臨!」一位衣衫藍縷的中年婦女,激動地抓住失神的易展。

「是啊!」易展被婦女緊抓著肩膀晃,感覺身體失重。

霈慈的離開,讓易展失去生命的重心。

「既然已經是末日……」易展按下簡訊的回覆鍵,開始打下句子。

易展倚著車,望著漸漸下沈的夕陽,在詭譎的晚霞裡,等候著霈慈從家裡下樓。

想到自己今天下午親手準備的一桌菜,易展便驕傲起來。

這可是他這幾天特地跑去找廚房阿姨們諂媚學來的手藝。

他甚至還趁暑假,借回了廚房的器具,一遍遍試驗食材,

確定真的可口,才敢邀霈慈來享用的。

想到霈慈即將因為自己的用心而感動,易展便萬分期待。

「Hi!」見霈慈一身美麗洋裝地下樓,易展開心打招呼,馬上殷勤地打開車門。

霈慈面無表情地坐入車。「去哪?」

易展不以為意,微笑答:「驚喜。」

車子來到易展租屋樓下,易展停好車,

如往常地伸出手打算牽霈慈,卻被她輕緩撥開。

「不要緊。」易展在心裡對自己說。領著霈慈,打開了租屋大門。

一陣異國的香氣迎面襲來,霈慈深吸了一口氣,感到些許微醺。

「好香。這是什麼?」霈慈問。

嘩剎……。窗外,強風大雨突然傾盆而下。

霈慈看著易展張合的嘴,聽不到他口裡的答案。

「算了,反正那也不重要。」霈慈沒有得到解答,但也不再問。

豐盛的晚餐擺在圓桌上,兩人卻各懷心事地咀嚼。

易展的視線沒有離開過霈慈精巧的五官,但霈慈卻從頭到尾不把焦距擺在他身上。

感情的龜裂,不言而喻。

「不要緊。」易展在心裡心裡反覆地說。

真的是不要緊!易展早做好萬全準備。

沈默的氣氛裡,只剩房裡電視報導的聲音:

「中度颱風『凱舞』強度再增強,島內氣象部門分析有機會轉為強烈颱風。……」

「閉上眼睛,忍住淚別哭泣。末日前夕,請留在我懷裡……」

霈慈悠悠醒來,發現自己被易展抱在懷裡。

而易展正撫觸他的眼皮,柔聲唱著張智成的〈末日之戀〉。

「唔……」霈慈一時呼吸困難,想閉上眼,卻覺得眼皮發麻,不聽使喚。

眼前,好像有層隔膜罩著。

霈慈感覺快要窒息,然而手腳卻無法動彈。

「颱風剛登陸本島的暴雨便帶來嚴重的河水暴漲與土石流,

有民眾形容,烏雲密佈、風雨交加的天氣,猶如末日降臨……」

電視新聞仍關注著窗外的天氣,霈慈卻覺得那些風雨聲聽起來好遙遠……

「黑夜降臨,別害怕我愛妳。末日前夕,請留在我懷裡……」

易展摟著霈慈,輕輕晃著,唱著。

霈慈覺得易展臉上那過於幸福的表情,令她毛骨悚然。

在霈慈看不見的角落裡,不知什麼機器正在啟動,發出「嚨嚨」的聲音。

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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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霈慈離開我,那才是我的末日。」

手拿著方才傳教士贈他的聖經,易展隨意翻看手上的聖經:

「《創世記第一章》……起初; 神創造天地。

地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神的靈運行在水面上。

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

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開了。

神稱光為『晝』,稱暗為『夜』。

有晚上,有早晨,這是頭一日。」

易展想起和霈慈認識的頭一日。

那是學校的校花選拔比賽,

霈慈帶著精緻的妝容,傲視群芳地站在比賽的舞台上。

易展一見到他,便好像見到了光。

那時的易展遲遲走不出三年前失戀的陰影,

不管同學朋友再怎麼勸導安慰,他仍不願捨棄對離去情人的愛戀。

直到這天偶然在覓食路上經過學校的活動,不小心瞥見美麗的霈慈,

易展才突然覺得自己可能有痊癒的可能。

「你終於自己主動來找我了。」

易展無預警地出現在阿轉宿舍門口,阿轉卻看來一點都不驚訝。

「準備好了嗎?」

「嗯。」易展堅決地點頭,自發地走入阿轉的房內,找了張椅子坐下。

阿轉是易展認識十幾年的朋友,同時,他也是個低調的催眠師。

「那我們開始囉。」本來想出門吃飯的阿轉率性地脫下才剛披上的外套,

很專業地拉了另一張椅子坐到易展面前。

阿轉知道,易展一定是受到什麼很大的刺激,要不然不會自己來找他。

阿轉不知道跟易展說過幾百遍了,

他可以用催眠,讓阿轉把不好的記憶封存、轉化掉,

讓他即使想起來也不會痛苦。

但暗戀未果、告白失敗、失戀被甩多次的易展,

卻始終以為可以靠自己的意志力去消化哀傷。

直到三年前,他從國中就開始暗戀十幾年的學妹終於答應和他交往,

並且在半年內甩了他,他才「終於」一蹶不振。

「我就在等你『症狀』糟透,好讓我一次『解決』!」

阿轉笑笑,「本來以為學妹甩了你之後,你會馬上來找我,

誰料你竟然可以撐三年!你也夠厲害的了!」

阿轉在易展腰後塞了顆抱枕,讓他躺的更舒適些。「那麼……我們開始囉!」

三個小時的催眠裡,阿轉引導易展回到潛意識裡的一些重要的回憶,

去找出易展個性缺陷的源頭,以及去理解他心結的由來。

在整個催眠過程中,平日冷靜的易展竟又哭又吼,

彷彿要把心中的鬱悶全都發洩出來。

阿轉很滿意易展能不保留地宣洩情緒,結束催眠時,易展露出了難得的輕鬆笑容。

「請記得你給自己下的暗示。」離開前,阿轉對易展說。

易展記得,他在催眠裡對自己說,

這一次無論如何,他會記取教訓,不會再犯過去的愚蠢錯誤。

他會好好把握下一個對象,不管是誰。

他要讓自己成為她最後一個男人,最愛她的那一個。

然後,緣分的牽引讓他和霈慈展開交往。

催眠完當天,所上邀易展吃飯。心情舒暢的易展毫不猶豫地答應。

到了聚餐地點,霈慈竟也在場。

原來今天的聚餐是為了慶祝系上大一學妹霈慈當選校花。

聚餐末了,開車的易展奉命送大家回府,而霈慈住得遠,是最後一個下車的。

「我有在校花選拔上看過妳,可是妳看來並不快樂。」

霈慈下車前,一路都沒說話的易展對她這麼說。

她原本握了車門把手要下車,聽到這話卻楞了一下。

然後就哭了。

易展並沒有特別關切她的眼淚,只是默默地遞面紙;

而霈慈也沒說半個字,哭完之後便靜靜地下車,

只在車窗外用唇語對易展說了句「晚安」,便走入家門。

隔天,易展便收到霈慈的道謝簡訊。

「昨天,謝謝你。」

沒有贅述,就是一封單純的道謝簡訊。

遇見霈慈的這一天很妙。

易展覺得,霈慈的出現是他的光;

然而,他卻見到霈慈的黑暗。


「神說:『諸水之間要有空氣,將水分為上下。』

神就造出空氣,將空氣以下的水、空氣以上的水分開了。

事就這樣成了。神稱空氣為『天』。

有晚上,有早晨,是第二日。」


有人說,談戀愛就好像重新活了過來。易展覺得這說法一點都不誇張。

有了霈慈後的日子,易展結束了食不知味的日子,就連水喝起來都是可口的。

在校園裡走的時候,

易展嗅到花圃裡飄來的香氣,感受到汗水從額上滾落的軌跡。

易展戀上霈慈的第二天,兩人還沒在一起。

但連空氣都是甜的。因為易展知道自己即將被救贖。

「神說:『天下的水要聚在一處,使旱地露出來。』事就這樣成了。……」

第三天,易展刮去了多日未剃的鬍子,也理了個新髮型,露出清瘦的臉龐。

他還換上新買的淺綠襯衫,春意盎然。

「憂鬱的日子該過去了,因為我的新世界即將開展。」易展這麼想。

就像神說的,「天下的水要聚在一處,使旱地露出來。」

所以他打算將過往的頹廢打包,讓原先清爽的自己,回來。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神創造日月星辰、生靈萬物後,創作了亞當。

在易展認識霈慈的第七天,易展在上回吃飯的地方再度遇到霈慈。

易展改頭換面地太徹底,霈慈一時認不出來,直到易展喚了她。

他們一起吃飯、說話。霈慈說她終於在這個禮拜結束了牽拖多年的歹戀。

易展竊喜。覺得兩人遇見得正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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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螞蟻,我們,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喔!」霈慈窩在易展懷裡,頭蹭啊蹭地。

易展愛憐地摸摸霈慈的長髮,「那是當然的囉。小螞蟻。」

霈慈戀慕地看著易展,「你說,那我們會相愛多久?」

易展笑。「嗯……妳想要多久呢?」

「永遠!」霈慈絕對地說,看著易展,「你永遠都要和我在一起!」

「妳說了算!」好脾氣的易展從沒有讓霈慈失望過。

即使是那麼任性的要求。

說到永遠,有誰能做到永遠地愛一個人,而從不感覺倦怠或嫌惡呢?

人的感覺會因為習慣或環境而改變。

即使我能砥礪自己一直愛你,

要求永遠的你,能保證你永遠都這麼甜美可人、忠貞不變嗎?

易展笑了笑,霈慈已經不是第一個要求他「永遠」的情人,

但提出這個承諾的情人們,卻總是自己先提出分開。

「唉!」易展無聲地在心裡嘆口氣,他多希望霈慈可以成為他最後一個情人。

希望老天不要再捉弄痴心的他,讓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新戀愛又失戀療傷。

說時在的,他已經厭倦這樣的輪迴。

「妳為什麼想要『永遠』?」易展用手背,輕輕滑過霈慈精緻的臉蛋,問。

霈慈因為易展溫柔的動作,笑得燦爛,「因為……很幸福啊。」

「是因為愛上『幸福』的感覺,還是愛上我給的幸福?」

易展心中生出了這樣的疑問。

但他沒有問霈慈。他知道,若他開口問,下場會跟上次一樣。

「你懷疑我不愛你?你懷疑我?我最討厭被人懷疑了,我們分開好了!」

就像繞口令一樣,上一個聽到這問句的情人劈哩啪啦地說完這段話,

便坐起身,穿上衣服離去。

從此,沒再回來過。

「原來,幸福是這麼脆弱的東西。」易展得到這樣的結論。

幾次的失敗戀情後,易展碰到霈慈。

易展下了決心,他絕不再重蹈過去那些愚蠢的覆轍。

即使他後來發現,偶而久別重逢霈慈不如之前熱情,甚至迴避他的擁抱;

即使他知道,這陣子每踏出房門,

霈慈會急急拿出手機,迅速地察看簡訊並回覆。

即使……他已經嗅得愛情變質的氣味,他仍決定守著「永遠」的承諾,

以當初愛上霈慈的初衷,繼續守護在霈慈的身邊。

「不信溫柔喚不回。」易展執著地想:

若是自己能夠這樣一直對霈慈像當初那樣好,

那麼霈慈就會感動,感動於易展的耐心守候與不變的幸福。

但如果,她是因為愛上「幸福」的感覺而離開他,

他不信會有人可以做到像他這樣,

即使霈慈心變了,仍舊帶著滿滿的愛駐守在原地。

易展相信,激情浪漫的火花只出現在一瞬間,

只要燒盡了,霈慈一定會回來他身邊。

但易展的朋友阿轉不這麼想。

「生物學說,繁殖是生物的本能,不停地換伴侶只是確保自己的種可以延續下去。」

阿轉是生物系的學生,很多世間的情愛在他眼裡,只有「愚蠢」兩個字的結論。

「可是,那不是男性才會這樣?」易展不明白阿轉在聽完他和霈慈的情形後,為何突然冒出這句話。

「繁殖是生物的本能,但只有人類和豬會為了享受而交媾。

可憐的是,豬每次高潮可以長達三十分鐘,人卻不行。

因為人會講話,和同一個人相處久了,難免會膩。

所以,便用次數和伴侶數去延伸快感。」

阿轉一邊說,眼睛還貼著顯微鏡不放。

「人啊,不停地換伴侶的原因有兩個:不信任對方,不信任自己。

因為不信任對方可以讓自己一直開心,

所以相處久了會挑剔,把注意力轉到新的那方去;

不信任自己可以一直被寵愛,

只好不停地換伴侶以確保自己的魅力可以延續下去。

總歸一句話:沒自信。」

阿轉平時待在實驗室,沒想到對人性卻有一番精闢的見解。

阿轉的話讓易展聽得由衷佩服。

易展想了想,「可是……我不覺得霈慈沒自信耶。她是那麼多人追的校花。」

阿轉換了張載玻片,「就是因為太多人追,她才會想挑一個和她最匹配的。」

「我和她……匹配嗎?」易展低頭喃喃自問。

「她們那種女生,絕大部分要的是可以征服她、讓她崇拜的男性!」

阿轉斬釘截鐵地,把視線移回易展臉上,

「所以你有這種想法就注定失敗了!

就算她再怎麼沒自信,也不會要你這種懦弱自卑的想法。」

「那……怎麼辦?」

想到自己的守候可能會和以前一樣,換來的是一無所有,易展就感到心慌。

阿轉心想,又是一個為情所困的傻蛋!

「擔心什麼?女人不過是男人身上的一根肋骨,再找就有了!」

「你說的是……」

易展好像被安慰到似的,露出微笑,糾結的眉頭也瞬間舒展開來。

他朝阿轉擺擺手,離開實驗室。

阿轉沒看過易展的那種表情。那表情看起來實在不像豁然開朗,

易展該不會去做什麼傻事吧?只要不是自殘就好!

如果是甩了霈慈去到處留情,成為縱橫情場的高手,

那也總比他整天在那自怨自艾來的好多。

阿轉搓洗雙手,準備離開實驗室。想到即將踏出實驗室,便皺眉。

如果,人的行為可以遵循生物法則,那不是少了很多庸俗的煩惱了嗎?

阿轉走出實驗室,

見到一個傳教士叫住經過的同學,正熱情並滔滔不絕地散佈著神的福音。

「末日即將來臨!」傳教士手執的旗子,這麼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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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微波:http://0rz.tw/b12hn(作者:夏霏)



本文完整版收錄於已出版之【黑色微波】
http://www.books.com.tw/exep/prod/booksfile.php?item=001035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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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

我惺忪地睜開眼,看見政裕的臉模糊地放大在我面前。

政裕?

我想開口,嘴裡只發得出「嘶」的聲音。

「嘶——」

「乖媽咪,我們搬家囉。」

政裕溫柔地用鎳子夾起我,將我移到一個較大的新窩。

「喂!」半掩的布簾後頭傳來女人的聲音,

「你是不是覺得吻了我就算到手了,所以根本不用費心思照顧?」

那情緒聽起來充滿嫉妒。

「哪有。」政裕無辜地碎語,轉眼看我又拉開燦爛的笑容,

「媽咪,喜歡妳的新家嗎?我們要來織一張漂亮的網來迎接寶寶囉!」

唔……,這話好熟!

「唉!我走了。」布簾後的女人說。

「走?走去哪?」

「分手!」

「等等!」政裕身子一振,拉開布簾追了出去。「有話好好說,幹嘛分手?」

女人咆哮:「你的心都在那群八腳怪物上,還有留空間給我嗎?」

等等!這女人,不正是我嗎?

我怎麼會看見自己站在門口和政裕吵架?

那現在的我是……?

我低頭,發現自己成了一隻蜘蛛。

一隻貨真價實,徹徹底底的蜘蛛!

而且還是懷孕的母蜘蛛!

「看看你多噁心,還讓蜘蛛在你身上爬!你乾脆跟蜘蛛在一起好了。」

站在門口的我鄙視地指著政裕說。

「妳真的下定決心要走了嗎?」政裕洩氣地說。

「對!」

「答應我一個最後的要求,好嗎?」

我看見「我」乖乖走回房間,讓政裕輕擁入眠。

濃郁的嫉妒感衝上我的腦門。我移動我細長的八隻腳,爬出了保育箱。

到底現在哪個是我?

我的真實身份是正在懷孕的母蜘蛛,還是正被政裕抱在懷裡的那個女人?

不管了!我只知道現在政裕抱住的不是我。

這讓我無法忍受!

我爬上女人的手臂,跳到政裕耳邊,輕喚他的名字:「嘶——」

政裕身旁的「我」顫動眼睫,呢喃了一聲:「政裕。」

「嗯?」政裕將她抱得更緊,女人將頭埋在他的懷裡。

「嘶——」我氣地打開螯肢,真想現在咬死她!

唔……,對了,這晚我做了好多夢,第六個夢時,好像有東西爬上我的手臂。

原來,那輕如芭蕾舞的步伐,是我自己!

我又糊塗了!到底哪個是我啊?

唉呀!管他的!

我停在政裕耳邊,不停地搔弄他的耳殼。

政裕。政裕。政裕。

政裕敏感地轉醒,遲疑地伸出手,將我從耳朵上輕捏下來,放在手心上。

好像我是一個耳環似的。

「媽咪?」政裕驚訝地看著我,「妳怎麼在這裡?」

我大動作地揮舞手腳,表達我的憤嫉。

政裕笑了出來,「喔,我知道了,妳吃醋對不對?」

我漸漸停下動作,盯著他瞧。

「放心。我愛的是妳啊!」

他溫柔的眼神讓我放心。

「本來我還想說給妳一個驚喜的,

看妳猴急的模樣,就先讓妳看看『工地』吧!」

政裕輕輕拉開女人放在他身上的手,掀開棉被踏下床。

他把手放到床底下,「妳看!」

他的床底下滿滿都是昆蟲!而且是動彈不得的昆蟲。

那些昆蟲都還活著,正六腳朝天地掙扎著。

「我沒有蛛絲,只好用三秒膠把牠們黏住。

我本來想說等芷苹回去就把妳移到這裡待產的,

誰知道她今天跟我鬧脾氣!」

政裕蹲下身,帶著我鑽入床底下,躺在那些昆蟲上,

「妳看!這裡食物充裕,妳來這待產不用怕餓著,也不必花心思織網抓蟲,

我都已經幫妳黏好牠們了,妳只需開口注射消化液就可以食用了。

妳說,是不是很棒呢?」

我愉快地開合螯肢。

政裕滿意地笑了笑,

「我一直幻想可以在這裡陪妳待產,

本來想說等床板下黏滿昆蟲再給妳看的,不過這數量也夠多了。嘿嘿!」

「唔,躺起來還滿舒服的嘛!只是這些蟲子的腳都亂動,弄得我有點癢。」

政裕睡意頗濃地說,忍不住闔上眼睛。

「呼……」我聽到他的呼吸聲漸漸舒緩。

他睡了。

我離開他的手心,爬上床,看著也在睡覺的「自己」。

「妳!」我惡作劇似地在她露出的肚皮上咬了一圈。

她睡的很沈,絲毫沒發現我的「報復」。

噢!

突然一陣劇烈的腹痛,我蹲下身,平貼在她的肚皮上,

下體不自主地排出了許多金黃色的泡沫狀液體。

我產卵了!

我竟然在「我」的肚皮上產卵!

劇痛過去,我回頭看那些卵從金黃色轉成灰白色,

就在我想伸手去抓時,那些泡沫竟然迅速地滲入她的肚皮裡。

像有生命似。

廢話!那可是我剛產下的卵啊!當然有生命!

可是,那些卵從「我的」,變成「她的」了!

可惡!還我的卵來啊!

我氣地狂咬她的肚皮,她的肚皮因為我的齧咬出現了斑斑血痕。

我不甘願地用腳撫摸那些未乾涸的泡沫,

突然,一陣莫名的拉力把我給拉了過去。

「嘶——」

我,來到了「我」的子宮!

我在子宮裡胡亂爬行。

「噢!肚子好痛!政裕,政裕?」

女人醒來,迷糊地呼喚著政裕。

「嘔!」一陣劇烈的震動傳來,女人反胃著。

女人咚咚咚地衝進廁所,不能克制地開始嘔吐。

……

「妳懷孕了。」我模仿著醫生的口吻,對女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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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Romeo身材高大,足夠提供我待產要食用的體液。

這次我沒被黏在床上倒數耗日子,

嘴饞的時候抓幾隻昆蟲丟到蛛網上讓牠們去「處理」,

不到幾秒我就有新鮮的「昆蟲汁」可以喝。

說到昆蟲啊,我真是忍不住想發表一下「食用心得」。

你別看蝴蝶漂漂亮亮的,體液吸起來是少得可憐,

而且翅膀上的磷粉常會搞得我噴嚏連連;

蜜蜂的體液就比較爽口些,還有點甜甜的蜂蜜氣味。

甲蟲吸起來像養樂多,殼硬硬的,汁液有點澀澀的。

還是蟑螂的體液最好喝了,酸腐的氣味夠勁,

吸不過癮還可以直接丟進嘴巴咀嚼,咬起來酥酥脆脆的,跟炸蝦餅很像。

不過因為我嘴巴被縫住的關係,

我只能將那些昆蟲屍體堆起來,等生產完再大快朵頤一番。

當然,我的主餐是Romeo。

待產的日子裡,我又長出黑色倒勾的指甲,每天反著身體爬行。

我在想,到底什麼時候我才能長出毒牙,好自行捕捉獵物和注射消化液?

我懷孕幾天,「月經」就來幾天。

每當我看著馬桶裡的血絲,我便幻想著這是我專屬的紅色蛛絲,

若將之織成蛛網一定很美。

想著想著,我憶起政裕對我說過織「蛛絲毛衣」的事情。

當初覺得噁心無比的幻想,現在想來,卻倍感溫馨。

幾天之後,蜘蛛寶寶們破卵而出。

牠們從我的鼻孔鑽了出來,乖巧地將封在我嘴上的蛛絲除去。

每經一次的生產,我便越發美麗。

到後來,我甚至愛上了這種「蛻變」遊戲。

反胃、懷孕、生產、獵食……,再自然不過的生理循環。

釣男人很簡單,誰能抗拒看起來帶著危險眼神又充滿母性的美艷女子?

我跟著那些男人回家,挑逗他們並讓他們對我垂涎,

然後什麼便宜也不讓他們佔。

離去前在他家門口吐一口唾液做記號,

一週後在好整以暇地回來享用他的身體。

我總在保餐一頓後睡去,醒來後懷裡便會多了一顆咬齧下來的頭。

那些頭我不會帶走,我總將他們丟回蛛網,

讓伙伴們用蛛絲包覆,施一種奇幻的魔法,讓他們以另一種形式復活。

這魔法也是我離開Romeo家才知道的。

當我帶著新生產的蜘蛛寶寶回家時,

我發現脫下的風衣上,停著一隻人面蜘蛛。

那是Romeo的臉。

「Hi!」Romeo蜘蛛咬合螯肢向我致意。

「你……」我緊張地看著牠,怕牠是來找我報復的。

但他只是慈愛地看著我身上的小蜘蛛寶寶,彷彿那是他的骨肉。

他在我懷孕期間提供了不少養料,當然可以稱得上是寶寶們的父親。

但若嚴格說起來,讓我「懷孕」的,應該是政裕。

因為我除了他,沒和別人「睡」過。

那個晚上的睡眠,除了那些奇怪的夢的造訪,到底還發生了什麼事?

隨著房裡「熟面孔」的人面蜘蛛越來越多,

我光忙著懷孕生產都來不及,也就沒再多想。

我曾經想過房裡的蜘蛛數量再增加下去,不知會不會「蛛滿為患」?

但我想是我多慮。因為我的寶寶們很強悍,他們會自己去解決年衰體弱的蜘蛛。

而那些被我「解決」又以蜘蛛型態復活的人面蜘蛛們,

則是專門吃食屋內的母蜘蛛。母蜘蛛身形較大,體液也比公蜘蛛豐沛。

也難怪,這些人生前是登徒子,死後當然也以獵食雌性為樂。

政裕的房裡儼然成為嶄新生態的蜘蛛樂園,而我是這裡唯一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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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飽肚子,我來到客廳的昆蟲箱,將寶寶們接到我身上。

啊!好睏!我懶懶地在Romeo的床上,躺了下來。

寶寶們爬上我的臉,鑽入我嘴裡,在食道間爬來爬去,

舔舐著我剛剛嚥下的Romeo的體液。

「悉囌悉囌……」第一次嚐到人類新鮮體液的牠們好像很興奮似的。

我微張著嘴,任牠們在我的喉嚨間爬梭。

很快地,我進入了夢鄉。

睡夢間,我彷彿聽到房裡的蜘蛛伙伴們正在竊竊私語地討論著什麼。

不管了。最近真是好累呵!

我在沒有蛛絲的床上沈沈入眠。

醒來,不知何時,Romeo的頭已經在我的懷間。

「咦?」

我看著懷裡還殘著肉屑的Romeo的斷頸,

怎麼也想不起來何時將Romeo的頭咬斷。

Romeo斷了頭的身軀還在房裡那巨大的蛛網上晃啊晃,

血液噴濺了一地,氣味有些難聞。

嗯,若是酸腐一點的話就更好了。

咕。我嚥了口口水,不小心吞下一隻小寶貝。

唉呀!我趕緊伸出手指押舌根催吐,小寶貝渾身濕漉地被我吐了出來。

牠驚魂未甫地看著我。

真是有驚無險。

下次還是別讓牠們鑽進我嘴裡玩耍好了。

除非是待產。

說到待產,好奇怪,我睡了一覺後肚子好像越漲越大,而且漲得有點不像話。

我上了趟洗手間,發現「月經」似乎又來造訪。

會不會太快啊?距離上次結束才十天呢。

還是,這其實不是月經,而是,我又懷孕了?

我低著頭看見肚臍邊緣多了圈咬痕,這是什麼時候有的呢?

我突然想起,自從那次和政裕爭吵後,我好像就沒洗過澡?

因為怕水龍頭、蓮蓬頭突然鑽出蜘蛛,我幾乎不敢獨自待在浴室淋浴。

可是,說也奇怪,一向怕熱的我卻感到全身乾爽舒適,

即使是在這麼悶熱的八月天裡。

那麼,這圈咬痕很可能已經跟了我一段時間了,只是我不自覺嗎?

還是,這是我哪次的睡眠,蜘蛛們對我的惡作劇呢?

泫然欲吐的感覺湧上,我掩著嘴嘩嘩地嘔出酸水,連帶嘔出一團未消化的毛髮。

是頭髮嗎?

我看著那團染過的褐色毛髮,想起政裕的髮色。

我,吞下了政裕的頭髮?

我繼續吐,不斷有一團團毛髮從我食道反湧而出。

接著的一團肉塊,我在它吐進馬桶之前,接了下來。

這被毛髮包裹的肉塊是有溫度的。

是,卵。

嗯,很好,我又懷孕了。

「有些蜘蛛在交配後無法一次孕育大量的卵,

便會將雄蜘蛛的精子在體內儲存起來,分次受精產卵。」

我想起了這段在政裕電腦內的筆記。

我將肉塊塞回嘴中,躺在床上,讓蜘蛛伙伴們用蛛絲將我的嘴唇縫起來。

有了一次的「生產經驗」,我的得心應手多了。

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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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政裕的宿舍,我整整一週足不出戶。

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餵食我的蜘蛛寶寶、觀看蜘蛛前輩們的獵食教學、

學習蜘蛛同類的行為語言、廢寢忘食閱讀政裕電腦裡大量的蜘蛛檔案……,

光是做這些事都做不完了,哪有空出門?

由於我的寶寶們還小,

為了照顧還不會吐絲的牠們,我限制他們只能在我身上或床上棲息。

蜘蛛「室友」們很照顧我們,常會把一些牠們補得的獵物送上門來,

或是直接在床上方的天花板織網,方便以垂降方式「快遞」食物給我們。

有時一整天沒獵物,這些室友甚至還將老蜘蛛以絲包纏,給寶寶們當食物。

這些被送上門的老蜘蛛多半已經被消化液「處理」過,

身體裡的組織早已液化,方便讓寶寶們直接吸食體液。

有時候我也會好奇跟著吸食看看,

我發現毛蜘蛛雖然長相最噁心,牠們的體液卻是最豐沛順口的。

那種帶著淡淡腐味的酸液,十分挑逗味蕾。

以前曾在電視節目上看過有人用蜘蛛入菜,

我看著滿室的蜘蛛,不禁垂涎三尺。

我想,我已經漸漸接受我成為一隻蜘蛛的事實,

所以我並不認為獵殺同類有什麼不妥。



一隻母壺腹蛛在我面前一口咬掉剛交配完的雄蜘蛛的頭。



壺腹蛛是幽靈蜘蛛的一種,體型比其他幽靈蜘蛛大,

產卵的數量也多,有時可達到50顆。

因為產卵極耗體力,所以牠們會在受精後吃掉伴侶以儲存體力待產。

壺腹蛛產卵的方式跟我不一樣,

牠是將卵產在蛛網上,待蜘蛛寶寶爬出卵囊一週後,

便會隨著風離開母蜘蛛的網,展開獨立的生活。

蜘蛛是種十分獨來獨往的動物。不同種類的蜘蛛會獵殺對方,

即使是同類的蜘蛛誤闖蛛網,照樣會被當作盤中飧一口氣吃掉。

所以蜘蛛寶寶一旦離開母蜘蛛的蛛網後,便不會再回來。

有時餓極的蜘蛛寶寶還會直接把母蛛吃掉。

母蛛遇到蜘蛛寶寶的攻擊也不會掙扎,似乎一開始早已做好犧牲的準備。

偉大的母愛。

那麼,一週後,我的蜘蛛寶寶會不會也想把我吃掉呢?

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就在回政裕家第六天,有隻紅色的蜘蛛登門,帶來了令人興奮的消息。

「已經好了。」從牠比手劃腳的動作,我得到這樣的訊息。

我讓寶寶們爬上我的身體,穿上風衣,略施脂粉,出門。

我又來到Romeo的社區。

原本中庭花園裡的蛛網已經被清掃乾淨,

土壤上散著三三兩兩的蜘蛛屍體,周遭漂浮著殺蟲水的氣味。

我望著犧牲在園丁手下的同伴屍體,眼眶漸漸泛紅。

捎信的紅色蜘蛛看了我一眼,要我不要流連。

我加快腳步走入電梯,上樓,來到Romeo的套房大門口。

我拿出地墊底下的鑰匙開門入屋。

說也奇怪,那股讓我膽寒的殺氣已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香味四溢的食物氣味。

我站在大廳門口,看著那個裝滿昆蟲的玻璃箱。

我仔細地叮著玻璃箱,

確定那隻怪物沒在裡面,才伸手讓寶寶們沿著我的袖子爬入獵食。

我將鼻子湊近玻璃箱口,聞,

怪了,雖然這些昆蟲很可口,但那濃郁的食物香並非來自這裡。

那會是從哪裡飄來的呢?

紅蜘蛛從我的肩膀上攀絲而下,逕自走到房門口,用腳朝內比了比示意。

我跟了過去。

推開半掩的門,我大大吃了一驚!

房間裡,好一張錯綜盤雜的巨大蛛網映入眼前。

蛛網中間懸掛著一個與人等身的大絲囊。

不用我猜,那一定是Romeo。

我走向前,將他頭上的絲囊撥開。

撥開,我看到他帶著驚恐眼神的瞳孔。

我嚇得退了幾步,以為他還沒死。

後來定神看了看,才知道他早已斷氣。

被這種密不通風的絲囊封住七孔,怎麼可能不死呢?

又不是我。嘻嘻。

我繼續拆解他臉上的絲。

拆到他的嘴時,我是真的嚇到了。

他的鼓脹的嘴裡,露出了半截變色龍的身體。

我隨手拿了東西戳戳變色龍的身體,沒反應。

我拿被子將變色龍從他的嘴巴裡拖出來。

Romeo的扁桃腺上有幾隻蜘蛛屍體,

我想這是變色龍把頭伸進Romeo嘴裡的原因。

為了讓變色龍窒息,蜘蛛們做出的自殺行動。

想必變色龍爬進Romeo的嘴時,他應該是在有意識狀態下的,

要不,變色龍大可全身而退。

被自己的寵物殺死的感覺,一定很錯愕吧?

紅蜘蛛看著我,揮了揮腳,為數不少的蜘蛛從房裡的各個角落爬了出來。

我認得裡面的一些蜘蛛,牠們是花園裡的那些朋友。

還有一些生面孔,我猜是這社區裡其他的「住戶」,來幫忙的。

「你們還活著?」我鬆了一口氣,笑。

然後我想起那天我離開社區時,牠們給我的那個「OK」的暗示。

原來如此。

所以剛剛在花園裡看到的蜘蛛屍體,

不過是逃避不及的蜘蛛,並不是所有住在花園的蜘蛛都犧牲。

這一週,牠們爬上Romeo家,為我進行一場縝密的獵食計畫。

我好感動。

晃晃Romeo的屍體,我發現他的內臟組織早已液化。

這很好。我對準他的嘴,深深地吻。

他的體液有點苦。但還算新鮮。

我把那隻也液化了的變色龍丟給了蜘蛛伙伴們享用。

畢竟,我是大方的蜘蛛皇后。

我用力地吻吮Romeo的體液。

「如何?我的接吻技巧不錯吧?有沒有把你融化的感覺?」我笑眼看他。

他的眼神一逕地驚恐著。

我慢慢地吻著。

這頓大餐還只是我成為蜘蛛皇后的開胃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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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有其他人嗎?」接吻的空檔我問。

「沒有啊!我一個人住。」

他邊說邊拉下我風衣的腰帶,賊賊地笑,

「所以妳可以叫大聲一點,嘿嘿!」











我勉強笑笑,一邊用目光掃過他家的擺飾。

他是個品味不錯的男人,

極簡的格局設計,屋子裡每個角落都嗅得出低調奢華的風格。

咦?我怎會說出「極簡」還有「低調奢華」這種形容詞呢?

都是政裕影響我的啦!

每次去他家無聊時翻看的室內設計雜誌,無意間成了我的養分。

說到政裕,那通求救的電話之後,不知道他上哪裡去了?









「咦?妳有點不專心喔!」

Romeo輕咬著我的耳朵說,手很不安分地打開我風衣的鈕釦。

「哪有?」我嬌嗔地笑了笑。

我都快忘了我正在跟男人調情。

他將風衣解開了兩個鈕釦,手伸了進去。

「等等!」我靈巧地閃躲他的愛撫。

「怎麼啦?害羞啊?」他瞧著我笑。









是啊!我到底為什麼躲?

下意識避開他後,我才開始想原因。

是因為想起政裕嗎?

還是,怕他看到我風衣裡閃躲不及的蜘蛛寶寶?

亦或是,我想起來,我其實是個「處女」?

看來,第三個原因可以拿來當理由。







「我……我是處女。」我別過頭去,害羞地說。

「不會吧?妳這麼正耶!」

他小嚇了一跳,隨即恍然大悟地說:

「喔,我知道了,妳想玩角色扮演對不對?

沒問題啊!我也是處男唷!呵呵!」

我對他輕浮的語言有點厭倦。

算了,這種男人不值得同情!

我索性演了起來:「呵!哥哥你要好好疼我唷!」

「沒問題沒問題!」他色膽大發地撲向我。

當他打開我的風衣時,眼睛登時發亮。



「好……好美的身體曲線!」

我低頭,見身上一隻蜘蛛寶寶也沒有,鬆了一口氣。

「讓我來好好品嚐品嚐妳!」他舔舔舌頭說。

「等等!」我翻身坐到他的身上,「讓我先來品嚐你吧!」

他笑瞇了眼,「好啊!看妳很熟練似的。『處女』小姐!」

我將嘴湊進他的頸項,瞪視著他因興奮而浮現的青色血管,

想像著新鮮血液噴濺出來的斑斕和香氣,心中期待不已。

正當我要一口咬下之際,我聽見他房間門口傳來沈重的腳步聲。

殺氣!

我往他房門口一看,忍不住尖叫出來:「啊────!」





他抬眼,「別怕別怕!那是我養的變色龍,叫小龜!」

「叫牠離我遠一點!」我從他身上跳下,畏縮到沙發的另一端。

「牠很乖的!」他走到房門口,一把抱起那隻恐怖的變色龍。

「走開!不要過來!」我恐懼地揮舞著雙手。

變色龍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伸捲出長長的舌頭。

他抱著變色龍朝我走來,「牠真的很乖,不會咬人的。妳摸摸看!」

「嗚……走開!走開!」我被逼出了眼淚。

「好好,我不強迫妳就是!真是的,怎麼女生膽子都這麼小?」










他把變色龍放進那缸大大的玻璃箱。

變色龍伸手攀住裡頭的樹枝,定了定身子,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捲走眼前的昆蟲。

吞下了肚。

「嘔……」我恐懼地開始反胃。







Romeo擔心地拿面紙給我,「怎麼了?怎麼反應這麼大?」

我恨恨地看了他一眼。

「幹嘛?不過是隻變色龍嘛!

牠只是出來散散步而已,妳不用這麼生氣吧?來嘛!我們繼續,嗯?」

「不了,改天吧。」我起身,拿起了方才買的機能飲料打開門要走。

「喂!哪天妳想好了就來吧。我都在!」

他盯著我,以一種貪婪的眼神,

「鑰匙就在門外的地墊下,哥哥隨時等妳來唷!」

「等你把它關好再說吧!」我冷冷地說,剛好碰上變色龍的視線。

牠和他看我的眼神,一樣地,貪婪。

我想,他們想的事情,應該也都一樣吧。

關上門,我在中庭花園接回寶寶們。

牠們聽話地爬回我的身上,鑽進風衣裡不再亂動。

「怎麼了?」我看見蛛網上的陌生蜘蛛們丟來的疑問眼神。

我以眼神回應牠們。

牠們懂了似地頓了頓,同時動作一致地在蛛網上踅了一圈,織出了一個圓。

是OK的意思嗎?

我若有所悟地同牠們點點頭,走出社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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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隨著他走入一座社區。

這是一座不錯的社區,機能十分完備:

中庭花園、游泳池、球場、理容中心……,一應俱全。

想來,他應該是個經濟不錯的傢伙。

當我跟著他穿過中庭花園時,我敏銳地聽到同類的呼喚。

牠們停下手邊的織網工作,專注地看著我,悉悉唆唆像是在討論些什麼。

我的小寶貝們沿著我的長褲管爬下,跑到那些陌生的蛛網上去串門子。

牠們不但沒有被黏在那些蛛網上,

那些「網主」對於這些小小的不速之客也一點都沒有攻擊和排擠的意思。

這真的很怪,難道是因為,牠們是我「生」的嗎?

聽說「混血兒」的抵抗力較好,是這樣的嗎?

「發什麼呆?」Romeo見我沒跟上腳步,回頭問。

「喔,沒有啦。這花園的花好漂亮。」我隨口說。

Romeo聽了皺眉,

「聽說園丁生病了。才兩個禮拜沒整理,就冒出好多蜘蛛來,噁心死了!」

我看著開心玩耍的小寶貝們,「不會啊!我還是覺得很美!」

Romeo不再多說。伸出手拉了我前進。

「等下再來接你們。」我用唇語對牠們說。

才剛進電梯,Romeo便猴急地開始吻我。

我熱切地回應,吸吮著他嘴裡的酒氣和血味。

血味?

「有血?」我問,壓抑著心中的興奮。

「喔,我最近火氣大,嘴破了。」

他不在乎地笑了笑,「沒辦法,失戀都睡不著,只好到夜店喝酒澆愁。」

我想起剛剛購物的便利店正是位於夜店樓下。

難怪會碰上渾身酒氣的他。

「緣分吧?要不是我去喝酒,怎會碰上妳這大美女?」他色瞇瞇地看著我。

我跟他拋了個媚眼,「那可能是孽緣喔!」

他笑,「牡丹花下死……」

「做鬼也風流嗎?」我笑著打了他一下,「你這色鬼!」

他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其實是牡丹花下的蜘蛛皇后!

電梯來到他的樓層,停下。

一步出電梯,我便渾身感到不自在。

像是有道銳利的目光盯著我似的。

有殺意的那種。

走吧!心裡的動物本能告訴我。

「對不起,我突然不想看DVD了,我們改天再約。」我說,正打算要走。

「喂!」他伸手拉住了我。「都到門口了,先進來再說好嗎?」

「嗯。」面對這自投羅網的英俊獵物,實在沒有放過他的道理。

我溫順地進了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的玻璃箱。

裡頭,養滿了各式各樣的昆蟲。活生生像個縮小版的熱帶雨林。

「你喜歡昆蟲啊?」我問。

看著那些可口的昆蟲,我忍不住嚥了嚥口水。

「不!我比較喜歡妳!」他油嘴滑舌地說,將我壓向了沙發。

我品嚐著他嘴裡的血味,眼神不自主地飄像那些五顏六色的六腳「食物」。

突然,我又感覺到那股不懷好意的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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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鏡子前,許久,無法將視線從鏡子裡移開。

鏡子裡的我五官比以前更深邃立體,

就像是一個和我長得很像,卻比我美艷的複製人。

我伸手摸鏡子,感覺自己好像長高了些。

低頭,看見手指腳趾的倒刺指甲早已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白玉般修長圓潤的指甲。

這,就是「代理孕母」的代價嗎?

好像還挺不錯的。

而且我現在才發現,我可以用雙腳走路,而不是只能用爬行的了。

現下的我精神異常飽滿,思路異常清晰,

只是肚子餓得有些離譜,

該是出外覓食的時候。

不知外面天氣如何?我隨手拿了件長風衣,套了上身。

或許外面豔陽高照啊,穿風衣不是很突兀?

不突兀,一點也不會突兀。

如果不穿風衣的話,我身上這些黏人的小寶貝要躲到哪裡去呢?

我可不許他們直接棲在我的肌膚上,那會逗得我發笑的。

走出宿舍時才發現天色已晚。

路上幾乎沒有行人。現在是幾點呢?

我走入一家便利商店,隨手拿了幾包機能飲料結帳。

雖然很餓,但我一點也不想咀嚼東西。

店員結帳時不斷以一種驚豔的眼神偷瞄我,

我大方地對他笑笑,他羞紅了臉地多送給我一個磁鐵。

我提著購物袋走出便利商店,不巧撞上一個高挺的男人。

「美女,抱歉!」他輕扶了我一把,我從他身上聞到濃濃的酒味。

「沒關係。」我淡淡地笑了笑,轉身。

他一個箭步追上來,「可以請問妳的芳名嗎?」

「Juliet。」我隨便說了個英文名字敷衍他。

「茱麗葉?好巧!我叫Romeo。」

我笑,這傢伙頂會搭訕人的嘛。

我嫣然一笑,「Romeo,可以去你家看DVD嗎?」

沒預料到我會這麼主動的他楞了楞,「呃……這個……」

「不方便就算囉。」我轉身欲離。

他拉住我。「當然可以!」

是的,我叫Juliet。從今天開始,我就是「蛛」麗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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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瞪著天花板等著時間過去。

房裡除了蜘蛛的爬嗦聲外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響,

如果我細心一點,甚至可以聽到蜘蛛們細微的織網聲。

政裕這間沒有窗的房間透不進任何自然光。

外面是不是下雨?有沒有颱風或出太陽?我一點都不清楚。

身子被蛛絲禁錮在床上,只能睜眼對著天花板上的日光燈,

一天天地,讀著秒過日。











我幾乎是不睡的。

我恐懼。

害怕我若是睡了,牆上那些八腳怪物會突然撲上來,

把我的腦髓血液給吸得乾淨俐落。











再者,或許是「懷孕」的關係,我的生理時鐘有了巨大的轉變,

我幾乎不感到餓或渴,

我嘴裡那個「卵」,總會不時分泌一些酸腐的汁液讓我飲用。

奇妙的是,即使我的味蕾覺得那味道很噁心,

我的大腦仍然將之視為瓊漿玉液,大口大口地吞嚥飲下。

我甚至可以分辨出,這次釋出的汁液是蟑螂、螞蟻還是蝴蝶、蜻蜓的體液。

當然,我之前是完全沒吸吮過這些動物的,但現在的我味覺卻敏銳異常。






還有,我也很少感到睏。

即使有時讀秒讀到累了,

闔上眼仍清楚聽得到、感覺得到床上的蛛絲又爬上了幾隻蜘蛛,

或是又有幾隻昆蟲「落網」。

我可以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腹部已經消脹,

經期已然退去,卻在床上留下經緯縱橫的紅色蛛絲。

怪了,政裕不是說蜘蛛不會被自己的網黏住嗎?

那麼我可以肯定的是,

我現在所躺的這張「蜘蛛絲床」一定不只是我自己的蛛絲所織成的。








「如果我可以成功地用蜘蛛絲織出一件毛衣,我一定第一個送給妳。」

我想起曾經有一次他吮我乾裂的唇,這麼地說。

我的頭皮瞬間發麻。

我還記得第一次接吻時,覺得他的床黏黏的,

該不會,那時的他就已經在用蛛絲鋪床,打算「獵捕」我了吧?

想到這裡,我突然有被設計的感覺。










後來我也不讀秒了。

因為有時讀的混亂也不知道如何接續。還不如數房裡的蜘蛛來得有趣。

躺在床上「待產」的這些日子,

我目睹狼蜘蛛將小蜘蛛背在背上到處移動、

幽靈蜘蛛將卵囊啣在大顎裡趴趴走,

還有母蜘蛛在交配後大口咬掉公蜘蛛的頭,以儲備體力生產;

也看見破卵而出的小蜘蛛們自相殘殺,最後分食掉虛弱不堪的母蜘蛛。











原來母蜘蛛是會為了繁衍而不擇手段的?

那麼若是我「生產」之後,

是不是也會像那些蜘蛛一樣,

被破卵而出的小蜘蛛們從我的口腔深入鼻腔耳管直達大腦,放肆地吸吮我的腦漿?

或是,牠們會沿著氣管、食道爬入我的器官,

在裡面築網遊樂,一點一滴享受我新鮮的肺泡血液?















但後來,時間證明我的恐懼並未成真。
















那天的某一刻我回神,我發現我的口腔鼻腔異常清爽透氣,

我大口咬合呼吸,才發現口鼻的蛛絲已被除去。

「我的」小蜘蛛們並沒有咬破面頰,

而是「乖巧地」在我的胸口、髮間爬來爬去。

我轉頭,耳側停了一枚乾燥的老皮,

仔細一看,那皺成一團的皮上面坑坑洞洞,到處都是齧咬的痕跡。

咦?這會不會是卵囊?我什麼時候把它給吐了出來?





忽然感到餓了。

我試著動動僵硬許久的手腳,發現竟然沒被黏著。

我花了一段時間讓麻痺的感覺退去。直到可以動了,我立刻直奔廁所。

鏡子裡的我,明顯得,比以前更美麗動人。

是怎樣?母愛的光輝嗎?

身上的小蜘蛛們親暱地靠近我的鼻尖、耳垂,

用他們細細短短的小腳,搔著我的皮膚。

嘻嘻,好癢。

怎麼辦?我好像愛上了這群小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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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床上,悠悠地睡了去。

醒來,覺得渾身上下被某種東西束縛著。

我用力掙脫,驚見手上纏滿了蛛絲。

這天花板不是我家!

我勉力撥開頸項上的束縛,吃力地轉頭張望。

什麼時候,我已經來到了政裕的房間?

我腦袋昏沈,怎麼,也想不起自己是何時躺在這裡的。

一隻人面蜘蛛從天花板緩緩降落,鼓起的背上清楚地映了一張人臉。

那不是別人!

「政裕?」

蜘蛛扭扭身子,背上的人臉也扭曲了五官,像是在對我笑。

牠將身體往我的臉越貼越近,我害怕地別過頭去。

床上,纏滿了紅紅的、透明的蛛絲。

紅色的蛛絲?

我的心頭一緊。

側過身,看見自己沿著大腿流下的經血在床上凝固,成了有黏性的蛛絲。

至於透明蛛絲,則是由我的淚痕蔓延出來的。

「你是政裕嗎?你要做什麼?」

被蛛絲縫住雙唇的我無法言語,只能在心裡低問。

「嘶嘶……」人面蜘蛛晃了晃屁股,截斷了垂降的蛛絲,跳落在我的左頰上。

牠輕緩地在我臉上散步,我甩頭,牠依然不為所動地爬行。

最後,牠爬向我的雙唇,停在上面。

牠的前肢開始舞動,熟稔地像一名紡織廠的女工。

牠拆下了我嘴上部分的蛛絲,留下了一絲縫隙,屈著身子,鑽了進去。

牠鑽入了我的口中。

我反胃地噁了噁,牠不在乎地在我的口腔裡鑽來鑽去。

我開合牙齒弄出聲響嚇牠,牠依舊無動於衷。

繞了我口腔一週後,牠在我的舌面上,停了下來。

我猜,牠在觀察我的卵。

那顆卵像是有生命般,在我的左頰裡緩緩起伏,

我好害怕他們隨時要咬破卵囊,蜂擁而出在我的口裡肆虐。

那隻蜘蛛用腳撥弄了卵囊一番,似乎很很滿意似的,隨即走出我的口中。

接著,又在我嘴上吐出了大量蛛絲,將縫隙填了起來。

「嘶……」牠得意地揚長而去。

我枕在床上,痛苦地閉上了眼。

電腦音響傳來的政裕的聲音。

「幽靈蜘蛛懷孕後,會將卵囊啣在大顎裡裡移動,不吃不喝持續兩個星期,

直到卵囊變色、小蜘蛛孵化出來為止……」政裕說。

「好噁心!把卵啣在嘴裡,誰還會有胃口啊!當然只能不吃不喝啊!」

那是我的聲音!

這……這不是他跟我的對話嗎?什麼時候被他給錄下來了?

「比起人類,妳不覺得幽靈蜘蛛很有母愛嗎?」

「好噁心!我想到就想吐!」

政裕笑了笑,「卵囊會一直在幽靈蜘蛛媽媽溫暖的大顎裡等待孵化,

即使幼蛛孵化出來,母蛛仍會一直啣著牠們保護著。

直到幼蛛蛻皮1、2次,成為『若蛛』後,

母蛛才會將卵囊的絲咬開,讓小蜘蛛們離開他的口中……」

對話到這裡,聲音軋然而止。

我的身子被床上的蛛絲沾黏住,無法順利起身看電腦那邊。

只能靜靜躺著,瞪著天花板等時間過去。

還得等兩個星期啊?………

我嘆了一口氣,鼻腔裡的蛛絲塞得我很不舒服。

到底,我怎麼會變成這樣?

這一定是一場惡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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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窒息的感覺嚇醒的。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後睡去,只記得做了許多奇形怪狀的夢。

夢見我在一個黑暗的洞穴裡,政裕掛在一個巨大的蛛網上,

而我,正攀在網上,用尖牙鑿穿他的頭皮,吸吮著他的腦漿。

我嘖嘖地吞嚥著他白白黃黃的腦漿,

他全身乾癟地顫抖,眼窟空洞無神地望著我。

嘴角,竟有一絲獻祭的微笑。









我在夢裡打了個飽嗝,腆著肚子在巨大的蛛網上爬來爬去。

我的肚子同時存在著飽足與懷孕的腹脹,

我低頭看那高高隆起的腹部,肚皮的小波紋不斷,

如同許多小拳頭在往外推擠。

我充滿母性地笑了笑,然後,突然的窒息感襲來。

我醒來!







張開眼,發覺眼前像是翳了一層灰,什麼也看不清楚。

整張臉如同被人用透明的保鮮膜覆蓋,皮膚正被狠狠地拉緊著。

「嘶……」

我掙扎地舞動雙手想將臉上的束縛撥去,

倒刺般的指甲卻將我的臉劃開了好幾道血痕。

我聞到血的味道,好甜。

我吮了一口,發覺自己愛上了這個味。

接著,我清晰憶起夢裡政裕的腦漿氣味。

並且貪婪地流出了口水。








我花了一番氣力才撥除掉臉上的束縛。

仰頭,我看見手上盡是臉上撥除下來的蛛絲。

我跳上梳妝台,身子出乎我意外的輕盈。

我在鏡子裡看到自己。

鼻孔、嘴巴全被蛛絲密縫過的自己。

我驚訝地從鏡子前摔下,以為腦袋就要墜地,

手腳卻自動俐落地張開手指腳趾,以指尖輕鬆地撐住身子。











我感到餓。嘴巴卻因為被蛛絲縫住而無法全然張開。

有隻蟑螂從我眼前爬過,我的手很自然地捻住它,

並用指尖刺穿它的腹部,讓它的體液股股流出。

好臭。

但我的嘴卻不知何時湊上去,吸吮起來。















我徹底,成了一隻蜘蛛嗎?












「咕嘎咕嘎」我的喉嚨發出了滿意的聲響,腹部卻忽然劇痛了起來。

還沒爬到廁所,血便沿著我的大腿流下。

蜿蜿蜒蜒地流到地上,構成某種宗教似的符咒。

我按著發疼的肚子,突然發現,小腹似乎平坦了許多。

一股怪味從腹部忽湧而上,我感到反胃。

可是被蛛絲密縫的嘴仍無法完全開啟,只能任由噁心感充斥口腔。

「嘔嘔……」

酸味沖到了鼻腔,我有些暈眩的感覺。

不一會,噁心感停止,我的嘴裡卻感覺塞了個熱熱軟軟的東西。

我有種恐怖的預感……












那是,蜘蛛的……,





















卵!





















我的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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