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瑄和她們,有的扶著後腦杓,有的撫摸著脖子上那看似被繩索勒出的淺淺紅痕,全是面面相覷,對於剛剛發生的事沒有絲毫印象,只以為自己可能累到睡著了,但一醒來就是在這個樓梯角落。
她們問發生了什麼事?而我把從值班室開始的所見所聞大略說了一遍。
「王先生,真是不好意思!」聽完她們只是不斷道歉,很顯然我剛剛的說詞根本沒有人採信。折騰許久,我們回到了房間,本來我說要立即出院,但羽瑄卻說了一件,讓我該震驚卻又震驚不起來的事。
「下午的時候,醫生說你腦子裡有一個血塊,應該是上次車禍的後遺症吧。」
「所以,你會頭痛,會看到幻覺,可能也是這個原因吧。」
幻覺?才不是。因為妳們自己也莫名其妙地跑到那個地方,不是嗎?與其說是幻覺,我可以直接了當的說是靈異事件,只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那一件事,也不知道那些像是某種儀式的細節,又代表了什麼。
還有,她剛剛說上次車禍?這表示王致鈞已經出過車禍?
趁這個機會,我問了問羽瑄一些細節,畢竟腦子受傷是很棒的藉口,可以詢問很多王致鈞應該知道但我毫無所知的事。她不捨與訝異的表情,似乎是在心疼我竟然忘了那些事,當然不會察覺到其實我並不是她所關心的那個人。
幾個月前,王致鈞在台北出了一場車禍,但聽起來不是多麼嚴重,羽瑄甚至是在許久之後的某次見面才知道這件事。而曾經有約末兩個禮拜的時間,他會間歇性的頭痛,但很快地就復原了;復原之後沒有絲毫的後遺症,所以兩人也就認為,是真的痊癒了。
看樣子,再一次復發的頭痛,便是剛剛在客運上;但原因,是我打了一通給自己的電話。這樣看起來應該是完全沒有關連的兩件事,甚至可以說,那詭異的雜音才是這次頭痛的主因。
那到底是什麼聲音?跟手機電話的收訊應該無關,而是只要我打給自己就會出現這聲音?為什麼?而且剛剛在醫院時,這雜音也伴隨著詭異景象出現,這代表什麼?其中是什麼關連?
接著,我又開始質疑起來,因為所有的人事物都是那麼的連貫與栩栩如生,所以這不是作夢?那麼,我到底是為什麼會回到過去,附身到王致鈞身上?我又該做什麼才能回到原來的、我自己的身體與時間?
我不知道。
隔天一早,我便去辦了出院手續,主治醫生交代兩天後要記得回診,然後依照新的觀察來決定是不是要開刀。拼湊出來的線索讓我可以感受到,王致鈞距離死亡的時間越來越近了,但我能做什麼?我還是不知道。
接著,我們坐了計程車,要回到王致鈞住的地方。
沿途看著車窗外流逝而過的街道與建築,雖然只是我偶爾路過的地方,但四周景致是可以和記憶相連的。這讓我更難捉摸現實的界線,彷彿現在發生的一切是我日常生活的一部份,這種真實感讓我徬徨與不安。
而我一直以為王致鈞和羽瑄一樣住在花蓮,但想不到他是台北人,念的也是台北學校,一種說不定我跟他真有什麼淵源的想法也在腦際飄過。待停了車,付錢、上樓,公寓三樓數十坪的房子裡並沒有其他人,但卻有住過一家子的感覺;羽瑄沒說什麼,我也不方便問人哪去了,因為連親人的下落都不清楚,只會讓羽瑄懷疑我的腦傷嚴重到了很慘的境界。
我們放下行李,我正準備晃幾圈熟悉環境,一雙手已圍住了我的腰。
「致鈞……我好怕,你知道昨天醫生說你腦子有血塊的時候,我差點暈倒嗎?明明你當初說只是小傷的……」
「不要怕,我不會有事的啊。」我安慰著她,雖然我知道,事實不是這樣。可能再過不久,王致鈞就會……等等!王致鈞會死,是因為腦袋裡的血塊,然後呢?是因為他選擇動手術而失敗,還是因為放棄了才過世的?如果我知道他當初是怎麼死的,那是不是可以救他?
一種似是而非的恍然大悟在我腦中盤旋,這難道就是王致鈞讓我回到過去的原因嗎?因為我可以救他?
但我為什麼要救他?他為什麼要選擇我來救他?
「我不會再跟你吵架了,我不會再任性了,我只希望你能好起來。」這時,羽瑄抽噎的聲音,伴隨著我背上濕熱的觸感,讓我心痛、也猶豫起來。
因為我,會愛上羽瑄嗎?因為王致鈞知道我喜歡她?知道我會愛上她?因為我會不忍羽瑄的難過,會願意成就她的幸福,所以救王致鈞一命嗎?我是……這麼偉大的人嗎?
可惡!王致鈞到底在想什麼?
不知道!可惡!我不知道!
我的眼眶開始濕潤,胸口一陣絞痛,這些矛盾取代了該死的頭疼,折磨著我。
我只能努力平撫著情緒,試圖將這些痛苦拋諸腦後。
「我知道,我現在想休息一下,可以嗎?」羽瑄放開我,揉著哭紅的眼睛,故作堅強地笑著;而我安撫她後,也走到客廳的沙發前,躺了下去,閉上眼沈思著。現在的我,需要冷靜地尋找更多的線索、更多的資訊來解開這些謎題,第一步,自然是先打通那該死的電話。
至於這些煩惱,先擱著吧。
羽瑄走到客廳一角,拿了件外套過來蓋在我身上,然後問道:「餓了嗎?我幫你弄午餐吧,你有想吃什麼嗎?」
「隨便吧。」我隨口應著。
羽瑄到茶几前抽了幾張衛生紙,擦著眼睛,然後走過來撫摸我的額頭說:「不舒服要記得打給我喔。」她勉強地笑了笑,然後拎起包包,往外頭走去。
一待她關上大門,我便立即起身拿起室內電話,撥打自己的手機號碼。
『嘁嘁嘁……嘁嘁嘁……嘁嘁嘁……』最後一個號碼剛按完,話筒依舊傳出同樣的雜音,我依然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我卻不想掛斷它。私忖,或許,另一端,我或王致鈞會接起電話也不一定。
『嘁嘁嘁……嘁嘁嘁……嘁嘁嘁……』當然,頭又開始劇烈地痛起來,痛到我想把自己的頭給砍下;但我還是不掛斷它,因為或許我可以撐到它被接起。
『嘁嘁嘁……嘁嘁嘁……嘁嘁嘁……』「喂?」終於,我聽到了一個聲音。那是我的聲音嗎?或許是吧。
『嘁嘁嘁……嘁嘁嘁……嘁嘁嘁……』但我來不及說些什麼,便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