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至死‧不渝 (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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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你在哪裡?」雅怡大聲吼道。

  急躁與恐懼在巷子內回傳著,但雅怡不知道是回音,還是某個角落,浩哲的手機所傳出來的聲音。

  「啊?我在宿舍啊?妳怎麼了?」手機另一邊,浩哲說著。

  「你騙人!你在我家附近對不對?你快出來!」雅怡一邊大吼,一邊尋找附近什麼地方,可能傳出自己的聲音。

  「妳怎麼又發作了,我真的在台北,我在教授的研究室,」浩哲說:「所以我才這麼慢接,因為還在討論論文……要不要我請教授跟妳說說話?」

  雅怡聽著,不知道該不該相信浩哲;於是她關了手機,回家鎖上大門,跑回自己房裡,關上窗戶,躲到棉被裡頭。

  沒想到,都分手這麼久了,這惡夢還是沒有結束……

 
  隔天,雅怡小心翼翼的到了公司,她一路上都在觀察,是不是有人跟蹤自己。

  雖然沒有可疑的人,但她仍然覺得,浩哲就在附近。

  進了公司,見到建偉正在位置上打著電腦,於是雅怡衝了過去。

  「啊?黃雅怡小姐,什麼事這麼慌張?」建偉笑道,揮了一下手上的公文:「昨天跟你說的秘技沒有用嗎?」

  「不是……建偉,我跟你說,我……有變態跟蹤我……」雅怡喘著氣,說著。

  建偉摸了一下下巴,望望四周,不解的問:「變態?什麼變態?他跟到公司了嗎?」

  「不是。」雅怡頓了一下,思考一會,便慢慢的把浩哲的事,一一的告訴了建偉;從交往開始,到昨晚的那通電話,鉅細靡遺的說了一遍。

  「老實說,雅怡,」建偉歪了一下頭:「我覺得是妳想太多……」

  「怎麼連你也不相信我?」雅怡生氣的說。

  「不是不相信啊,而是,不合理。」建偉摸了摸下巴,道:「如果他真的每天這樣跟蹤妳,一定遲早會被人發現的吧?」

  「再說了,電話那邊,不是都有人可以證明他在哪嗎?難道他這麼強,會模仿很多人?」建偉一一分析著。

  雅怡很快被說服了。

  可是這不是說服可以解決問題的,因為事實擺在眼前:她確確實實,每一次打電話給浩哲,就會在周遭響起浩哲的手機鈴聲。

  怎麼可能,會這麼巧?

  「不然,我打給你看嘛。」雅怡為了證明,便拿起手機,撥給浩哲。

 
  果然,辦公室裡響起那熟悉的手機鈴聲。
  不過,鈴聲,是從建偉西裝上衣的口袋中,傳出來的。

 
  「啊,妳先等一下喔,有人打給我。」建偉拿起手機,走到門外;這時候,鈴聲消失了。

  「雅怡,又怎麼了?」手機的一端,浩哲同時接了起來。

  雅怡沒有答話,手機摔到了地上。

  她拿起包包,快速的衝到公司外頭,她見到建偉正在說著電話,那嘴型……似乎就是在喊著『雅怡!雅怡……』

  雅怡頭也不回的跑回家,躲到房間中。


  「建偉……是浩哲扮的?」「浩哲殺了建偉,假扮他,還是,根本沒有建偉這個人?」雅怡簡直不敢想像。越想越覺得恐懼,本以為浩哲只是過度纏人而已,但現在,已不只是『變態』可以形容了。

  「雅怡,怎麼了?」媽媽在樓下喊著。

  她見雅怡上班到一半,神色慌張的跑回家,於是憂心忡忡地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雅怡躲在棉被裡頭發抖著,直到媽媽走進房間、不斷的追問之下,才稍微定神,把事情說了出來。

  「怎麼會有這種事?」媽媽聽了,也是一身冷汗。

  立即,便到電話前,撥到了爸爸公司。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事情了。

  雅怡的爸爸認識很多警察,所以媽媽急電叫他回來,趕快處理這事,因為雅怡一直強調,『她感覺到浩哲似乎仍在附近』。

 
  「妳說,不管在哪裡?他都會一直跟著?而且還假扮成妳同事?」爸爸很快的趕了回來,一進門,劈頭便是問道。

  「嗯。」雅怡點了點頭。

  「好,我打給老王,請他派人處理。」爸爸拿著手機,說道。

  許久,沒有回應,爸爸拿著手機說:「他沒接,我等等再打。」

  雖然沒有馬上找到人,但,至少讓雅怡鬆了一口氣。

  老王是爸爸的好朋友,從小就是警局裡面對她最好的警察,他一定會相信自己不是幻想,然後幫自己的忙的。


  終於要結束了。

  想到這,雅怡看了一下自己的包包,這才發現手機還掉在公司。

  但突然,一個念頭在她腦中閃過。

  於是她走到電話前,撥了浩哲的電話。

 
  很快,浩哲的手機鈴聲,在家裡響了起來。
 
  「啊,老王回電了,我出去說一下。」爸爸抓了一下下巴,走出大門。

  「雅怡,妳到底是怎麼了?」鈴聲消失的瞬間,電話那頭傳來浩哲的聲音。
 
 
 
 
  (0)
 
  你是否曾經,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打電話給遠在他方,久違的親朋好友?
  或許,他們正在你身邊,守候著你。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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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嗯,那就這樣,明天見。」雅怡甜蜜的掛上電話,將手上的大把資料一股腦丟到床上。

  畢業後,雅怡到家裡附近的一家小貿易公司應徵;政大的招牌多多少少加了點分,雅怡面試當天就錄取,月薪三萬。

  錢不算多,但事少離家近,節省了許多開銷,對新鮮人而言是十分幸運。

  像她這種高材生,年輕貌美又多才多藝,一進公司便惹得許多男同事覬覦;經過了幾個月的內戰,雅怡和一個同是政大企管的學長建偉在一起。

  一切都十分的順利,愛情、事業都逐漸上軌道,就跟她當時的初戀一樣。

  雅怡放鬆的呼了一口氣,躺到床上;原本趕不完的回家作業,在建偉的指導下輕鬆完成。

  雅怡拿起手機,翻弄著建偉寄來的簡訊;建偉和自己的座位相差不到幾公尺,但他仍常常故意打一兩則簡訊來傳話,偏偏就不走過來。

  盡是一些無聊的對話,所以雅怡一邊看,一邊笑著。

  「真是,嫌錢太多啊?」她想著。

  突然,雅怡看到了手機所記憶的最後一則簡訊。

  那是浩哲傳給她的。

  分手後,雅怡把浩哲的所有簡訊都刪掉了,但唯獨這一則;因為那是她們第一天在一起,上貓空回來之後,浩哲傳的。

  『我愛妳,就像天上繁星伴月,永不殞落,至死不渝。』

  那時,浩哲摟著雅怡,一邊看著夜景,一邊說著;雅怡回到了宿舍,便收到了簡訊,上頭再度複習了這浪漫的承諾。

  這該是,甜蜜的回憶。

  但雅怡回想這段往事,總覺得有點心酸。浩哲是因為太愛自己了,才會這樣形影不離的跟著;為什麼自己不再給他一次機會,要這麼殘酷的離開他呢?

  相較,建偉就遠遠沒有浩哲貼心,或許是他比較忙吧?

  見著的時間都在處理公務,不見的時間也在趕著公務;浩哲當時只是研究生,應該清閒許多。

  「怪了,有沒有這麼閒啊?他好像都不用上課似的?」雅怡想著,卻覺得浩哲有點閒過頭了。似乎,真的是無時無刻,都守在自己的身邊似的,難道他沒有事要做嗎?還是,他把自己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呢?

  想著想著,雅怡開始有點想念起浩哲了。

  那晚咖啡廳之後,便再也沒跟他聯絡;雅怡看著那簡訊,覺得眼眶慢慢濕了起來。當初是希望能斷個乾淨,是以築了一道牆,但到了現在,已然雲淡風清了吧……

  雅怡直接回覆簡訊,打給了浩哲。

  而在手機接通的一瞬間,窗外響起了久違許久的手機鈴聲。

  雅怡像是被電到一樣,從床上跳了起來,她立刻跑到窗邊,打開窗戶往外頭望去,可是卻沒見到人影。

  於是她披了件衣服,衝下樓,打開大門走到外面。

  手機鈴聲仍持續著。

  但雅怡找不到聲音的來源,也找不到任何可疑的人影。

  雅怡全身發抖,當時那種窒息的感覺又開始侵襲她的思維;她一個人站在門外,整條街沒有任何人影,只有她,和那熟悉的手機鈴聲。

  過了許久,鈴聲消失了。

  「喂?是雅怡嗎?」消失的瞬間,手機一邊傳來浩哲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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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鈴聲持續迴盪著。

  雅怡左右張望,但四周卻沒有浩哲的影子。過了一會,鈴聲消失了,同時間,手機的另一端傳來浩哲的聲音。

  「雅怡?怎麼了嗎?」浩哲問道。

  「你在哪裡?」雅怡持續尋找,但整個商院一樓,都沒有他的影子。

  「我在上山的路上,快到百年樓了。」浩哲說。

  「騙人!你明明就在商院!」雅怡急著說:「你不要這樣!很嚇人耶!!」

  「什麼啊?妳在門口等我幾分鐘,我過去找妳。」說完,手機便已掛上。

  雅怡走出麵包店外,站在商院大樓的門口,四處望著尋找浩哲,看他可能會從什麼地方出現。

  過了大約三分鐘,雅怡見到浩哲從馬路底端的四維堂轉了過來,然後很快的衝到商院門前。「怎麼了?妳被什麼嚇到了?」浩哲大口的喘著氣,整張臉脹紅著,可見他跑了很久。

  「你真的在上山路上?」會從四維堂那邊下來,表示他之前真的在山上?雅怡見了他這樣子,不像是偽裝的,於是又問道。

  「是啊。」浩哲一邊用衣服拭著頭上的汗,另一手擦著下巴的水,答道。

  「我……」雅怡揮了揮手,不知道該說什麼,是自己太神經質了嗎?

  「妳還好吧?」浩哲見雅怡無意識的亂晃,便關心的問道。

  「嗯……我……沒事,不好意思還讓你跑下來……」雅怡結結巴巴地說著:「那……我先回宿舍了……」

  「好,自己多照顧自己點,不要太累了,妳一定是太累才會這樣的。那,我就上去了,有什麼事就打給我。」浩哲又強調一次。

  第二次目送著浩哲走過四維堂,慢慢的消失;雅怡一邊困惑,一邊也緩步地走回宿舍。
 

  這是第一次,讓雅怡有這樣的錯覺。

  而這天過後,這種感覺變如夢魘般不斷地纏著雅怡,揮之不去。

  每當雅怡打給浩哲的時候,四周都會響起浩哲手機的鈴聲,無論是在教室,在操場,在宿舍,甚至在家裡,都是一樣。就像那天週末,雅怡回台南的家,她事先沒有告知浩哲,直至回到家中,放下行李回房間,這才撥了電話。

  然而,一接通,雅怡便聽到自己家的窗外,響起那該死的鈴聲。

  雅怡衝到了窗邊往外探去,卻是什麼都沒有;浩哲接了手機之後,也不斷的強調自己在政大研究生宿舍,甚至還有室友接過手機去證明一番。

  原本,雅怡一直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或者只是巧合;但偏偏,她又總是感覺得到,浩哲似乎真的就在附近一般。

  重要的是,她不是幻聽。

  鈴聲響起,她詢問周遭的朋友,確實都有聽到那聲音。

  「浩哲的手機鈴聲很大眾化呀,很可能只是巧合而已。」不過,大家都這麼說,事實上好像也是如此。當然,一次兩次是巧合,巧合太多次,就是非常巧合;那麼,每次都是呢?

  那就不該是巧合,而是刻意。

  於是,不管如何,雅怡再也受不了了。畢業典禮前一天晚上,雅怡約了浩哲,到學校新開的星巴克;她想把話說清楚,在這最後一次約會中。

 
  咖啡廳,靠窗的一角,曼特寧的香味和著輕煙擴散,在兩人中間打轉,彷彿桌子附近,只有它是活躍有生命的。兩隻眼睛正望著它移動,如同另一雙眼正直直地望著對方的臉;沈默,已刻畫了好長的一段時間。

  「畢業之後,我就要回家了。」終於,雅怡打破許久的寧靜,說著。

  「嗯。」浩哲摸了一下下巴,說:「我跟之前說的一樣,會一直待在台北。」

  「我應該沒有什麼機會上來台北……」雅怡說。

  「喔,沒關係,妳跟我說妳家怎麼走,我有空就去找妳?」浩哲說。

  哼!你明明已經跟蹤我來過很多次了,還裝傻?雅怡心裡想著,但沒有點破。

  「不……我覺得,遠距離的戀愛……比較不適合我……」雖那麼想,雅怡仍委婉的說,她知道浩哲可以懂這意思。

  浩哲低下頭,思索了許久。

  雅怡喝了第一口咖啡,再抬頭看著浩哲;她想,這應該是最平和的結束方法吧。

  「我做錯了什麼嗎?」浩哲抬起頭,問道。

  雅怡搖了搖頭,她本想直接了當的告訴浩哲,因為他太過頭了,這樣的愛是會讓人窒息的。

  可是,她深怕浩哲會說『他願意改』,就像以前一樣,那只會讓兩人僵持的關係繼續拖下去罷了。

  「沒有什麼對錯……只是感覺問題吧……」雅怡說。

  浩哲看著雅怡,看了半晌。

  之後,他慢慢的說:「嗯,我懂了。」

  「你懂了?」雅怡訝異的問道。

  「嗯,那就,先這樣吧。」浩哲站了起來,仍道:「以後妳有遇到什麼問題,就打給我吧,我還是一樣,一定會幫妳的。」

  雅怡,就這麼楞楞的看著浩哲,離開咖啡廳。

  她以為,以浩哲這樣的個性,還會說出很多挽留的話,想不到,就這麼結束了。

  有一點失落感。

  但更強烈的是一種解脫的自由。

 
  畢業典禮那天,浩哲沒有到場;雅怡本想打給他,一起拍些照片,但想想還是做罷。

  之後,雅怡便不曾再見過浩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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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很多女孩總是愛問:「你有多愛我?」她們想聽到的,無非是化約成至死不渝和天長地久的承諾。
 
  (1)

  「跟我在一起,好嗎?」

  浩哲手裡捧著一大束的玫瑰,低著頭,遞給了雅怡;他微微顫抖的雙手,讓上頭些許的花瓣也跟著翩翩起舞。花束的中央有一封信,裡頭寫著他練習無數次之後仍不敢當面傾訴的承諾;而信上鑲了幾片發亮的彩色星星,微微閃耀而不炫麗的光澤讓沉悶的教室整個活躍起來。

  剛在台上做完分組報告,準備回到座位的雅怡,看著花束,愣住了。她的眼神和思緒都停滯在眼前的驚喜中,倒是周遭的同學似乎更是激動,此起彼落的起鬨聲,方才將她硬生生拉回現實。

  「雅怡,發好人卡啦!」
  「雅怡,答應他嘛!」
  「哇!好浪漫喔!好多花耶……」

  雅怡不知該說什麼,心裡頭規律激烈的衝擊,和腦中編織的一些虛幻畫面,奪去了她大半的魂;於是她靦腆的笑了一下,點了點頭,用最簡單的動作來回應浩哲的告白。浩哲也開心的猛點著頭,緊繃許久的等待獲得最期望的應允,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在教室裡失控的手舞足蹈起來。

  然後,教室被同學們的吵鬧聲環繞,久久不已。

  雅怡萬萬沒想到,浩哲竟然在自己報告結束的時候,公然上台示愛;這讓教授、同學們都被嚇了一跳。

  還好是兩情相悅,不然可就尷尬了。

 
  下課之後,浩哲帶著雅怡走在情侶票選約會最佳地點的醉夢溪旁,看夜晚的校園,伴天上的星星。雅怡不時拿起那封情書,用指甲翻弄著上面的星星小貼紙,和天空中的光點上下相輝映著;她輕輕的咬著下嘴唇,開心的笑,沉浸在幸福之中。

  浩哲在旁邊,指著天空,說著一個又一個星星的故事。看見雅怡的動作,他也淡淡的笑著,然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說道:「要不要我載妳上貓空啊?那邊夜景更美。」

  然後他停頓了半晌,指著天空:「離這些迷人的小星星,也會更近了些。」

  雅怡想了一會,點了點頭道:「不要太晚,我還要唸書。」

  浩哲嗯了一聲,便抱起雅怡,往機車停車場走去;雅怡又是一愣,但心頭已有一股甜甜的感覺在飄盪著。

 
  貓空的山上有很多景點,往市區俯瞰,便是一幅幅由光點織染的圖畫,這些圖畫隨著車子的移動,也在改變著韻律,但在雅怡眼中是同樣的浪漫。

  車子停在一家茶店旁,浩哲與雅怡順著山路慢慢的往下走;他們聊著相識的過程,也聊著周遭的朋友與同學,聊著現實與未來,聊著各種不切實際的夢幻。

  雅怡是企管大四的學生,浩哲則是貿研碩二的研究生,在一次的社團活動下相識。他們都熱愛音樂,偶爾,雅怡哼著小曲,浩哲彈著吉他努力陪奏著;偶爾,浩哲引吭高歌,雅怡輕輕的彈著鋼琴相伴。

  大家都很看好他們成為一對,果然,在兩人即將畢業的前一個月,浩哲付諸了行動。

  「你有多愛我?」看著夜景,雅怡側著頭問。
  「就像天上繁星伴月,永不殞落。」浩哲很快說著。
  「直到永遠嗎?」雅怡又問道。
  「是的,至死不渝。」浩哲摸了摸下巴,然後敲著自己的胸口回答。

  看似鴛鴦眷侶,在驪歌響起前雙飛;王子與公主沒有經歷風雨波折,一切都是這麼的浪漫、美滿,譜下完美的句點。

  可惜,王子與公主就算有真正的愛情,總是在浪漫的故事完結後,方才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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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煩我啊?」再也無法忍耐的雅怡氣得大吼,然後重重地將寢室電話掛上。即使手機關了,浩哲仍是一直打到宿舍來;室友們看雅怡這麼生氣,都轉過頭默默地做著自己的事,不敢搭上話。


  雅怡回到位置上,看著桌上那堆念不完的書,深深嘆一口氣;想不到甫一翻書,電話又響了起來。「我的天啊……」雅怡站了起來,走到室內電話旁,拿起話筒生氣地吼道:「我現在要唸書,沒辦法陪你說話,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打給我了?」

  電話的另一端沉默了許久,方才出聲:「我在妳宿舍下面,我買了一些東西給妳們吃,妳下來拿吧?」

  雅怡先把電話擱著,走到窗戶外一看,果然,浩哲就站在莊敬九舍門口。她閉上眼睛,又是嘆一口氣。

 
  「浩哲,真的很謝謝你關心我,可是,可是我要考試……」雅怡到了宿舍門口,見了浩哲,便是一股氣從心中升起。

  「你可不可以不要一天打十幾通電話給我?我真的!真的沒時間跟你聊天!」雅怡努力讓自己冷靜的說完。

  「嗯,我只是沒多少時間……」浩哲抓了一下下巴,只是小聲呢喃幾字,沒辯解什麼,然後把東西遞給雅怡,道:「那我走了。」

  雅怡看著浩哲走遠,拎著他買的宵夜,看了眼,無力的走回房間。

  「雅怡,其實妳不用那麼兇啊,浩哲也是關心妳啊。」見雅怡心煩氣躁,室友連忙打圓場。

  「我知道他關心我,但是不到一小時就打電話,那我書是要怎麼念?」雅怡沒好氣的說:「平常當然沒關係,但我要考試耶!考不好我就不用畢業了!」

  「妳有跟他說嗎?」室友問。

  「說幾百遍了,只會嗯嗯嗯,然後自言自語些有的沒的,根本沒聽進去……」雅怡把宵夜丟給室友,搖頭道:「這些給妳們吃吧,我看到就氣。」

 
  浩哲很關心雅怡。

  每一堂下課,他都會守在教室門口等著她;她和朋友出去玩,他都會跟著,到了晚上也都會送雅怡回宿舍。

  一天兩天,一週兩週,雅怡都覺得很甜蜜,很幸福;但一個月後,她開始覺得浩哲太黏了。

  而這次期末考是導火線。

  浩哲總是打電話來,告訴雅怡重點,要她怎麼準備,告訴她該休息了,並且不斷重複著一模一樣的話。

  這讓雅怡覺得很厭煩。

  其實,浩哲來電的時間,剛好是雅怡念到一個段落的時候,完全不影響她的思緒;但浩哲的行為,讓她覺得不像是自己的男朋友,而是嘮嘮叨叨的爸爸。

  念頭萌生,每當下課、外出,看到浩哲的時候,便會覺得不是男朋友甜蜜的跟著,像是被爸爸管束著,像是被變態跟蹤著,像是自己的背後靈一般。

 
  「給我點空間吧?」一天,結束某科的期末考試,雅怡走出教室;一見浩哲仍如慣例的站在門外,她無奈的說著。

  「空間?這樣夠嗎?」浩哲摸了摸下巴,退了幾步,比著他後退的距離說道。

  「不好笑。」雅怡瞪了眼,轉身就走。

  浩哲等待半晌,便也跟了上來,兩人之間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我的意思是,」走了幾步之後,雅怡停了下來,嘆氣說道:「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跟在我身邊?」

  「嗯?為什麼?」浩哲也立即停了下來,摸著下巴不解的問:「是妳說,希望我無時無刻都在妳身邊的啊?」

  「這,這不一樣。」雅怡回想,自己是曾經這麼說過,也曾經這麼想過;但是那感覺不對,當初的感受像是被關心、被重視,而現在反過來有不被尊重的厭煩。

  為什麼?不是自己要求的嗎?還是,自己只是希望浩哲像召喚獸一樣,隨叫隨到,沒召喚,就不用出現了?

  「我是希望你無時無刻在我身邊沒錯,但也不用……」雅怡頓了一下,不知道該接什麼。

  「不要讓妳覺得我一直黏在妳身邊嗎?」浩哲接道。

  雅怡沒說話,點了點頭。

  「嗯,好吧,我知道了。」浩哲摸了一下下巴,笑著說:「那我先走了,如果妳想找我,再打我手機吧!」浩哲揮了揮手,離開商院。

  「我會很快就到的。」他保證著。

  看著浩哲消失,雅怡的心中有許多的千思百緒糾雜;她緩步走向商館內的馬可波羅麵包店,買了三明治和牛奶,坐在餐廳中。

  「這樣是不是對浩哲太殘酷了?我會不會太任性了?」她邊啃著土司邊想著。

  於是,她拿起手機,準備打給浩哲,也許把問題釐清楚會比較好些;雅怡翻弄電話簿,撥了浩哲的號碼。

  這時候,熟悉的來電鈴聲在馬可波羅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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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三月九日,晚間十點整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因為作了一段很長很長的夢,那個夢真實到睜開眼睛後,所有的片段依然歷歷在目;那些片段也曾讓我不斷質疑,我到底是誰。

  「你醒了?你終於醒了……」一旁的羽瑄看見我睜眼,便整個人撲在病床上抱住我;我靠餘光端詳她一番,看來人似乎沒事。

  只是,脖子上多了一道淺紅的勒痕。

  「妳怎麼了?」我指著那痕跡問道,雖然心底有數,應該是那看不見的繩子。

  「我、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可能是一時想不開,也可能是,我不知道,我一點印象也沒有。」羽瑄摸著微微發紅的頸子,一臉愧疚,結巴地說。

  「還會不舒服嗎?」

  「不會啦。倒是你,你終於醒了!」羽瑄抱著我哭了起來。

  「終於醒了……我睡了多久啊?」

  「七個多月。」羽瑄哽咽地說。

  七個月?我看了看日曆。

  這時間,怎麼可能?難道……不,看來我真的被那些傢伙擺了一道啊。

  我的頭不再發痛,據醫生說,腦袋裡的血塊已完全消失了。雖然曾經有段時間我變成植物人,甚至還不知原由地斷了氣,但很奇蹟的,我還是醒過來了。羽瑄陪我辦了出院手續,在期間我聽到許多小八卦:在我斷氣的那一晚,醫院裡有許多的人都夢見自己上吊自殺;值班醫生、護士、住院病人,大部分的人都直說這是靈異事件。

  「不是自殺!我在夢裡面,是被人吊起來的,我根本無法反抗!」甚至有人這麼說。反抗?恐怕是連動都動不了吧?我在心底笑了一聲。

  那麼,有改變什麼嗎?回到這個時間之後,有什麼事情改變了嗎?

  最重要的是,羽瑄活著。雖然她曾上吊自殺,但歷經一番急救,最後還是甦醒過來;還有那三個上吊自殺的護士,如今也已平安無事。

  這代表詛咒結束了嗎?我不知道,也不重要。

  出院後,原本我們要回公寓,但羽瑄說我們住的地方,發生了殺人事件;屋子裡滿滿都是屍體,那個家她不敢再回去,些家具她根本就不敢要。

  一個林姓大學生,殺了整棟公寓的人,還把他們吊死在我們住的三樓房間。

  「我跟那個人見過面,其實我以前就認識他了,我以為他是個不錯的朋友,我甚至差一點就……想不到,唉,真是可怕。」一路上,羽瑄餘悸猶存地說著。

  「……那兇手,抓到了嗎?」
  「警察說他應該是在犯案後也跟著上吊自殺了,死了不只一個月了。」
  「一個月?自殺?這樣啊……不過還好妳沒事,妳沒事就好了。」

  「嗯,我曾經收到一個詭異的簡訊,把我騙到火車站去,我想應該就是他吧。可是他到底是怎麼拿到你手機的?我原本以為是我室友,可是……」

  「別想這麼多,讓警方去處理吧。」我安慰著羽瑄,既然那個人都已經死了,就沒什麼好怕的;只是我不知道,死的人到底是誰,活下來的,又是誰。畢竟惡夢裡頭的最後一幕,顛覆了我從頭到尾對這件事的所有認知;如果我早點知道因果,或許就不會做出那些決定了。

  後來,我和羽瑄在花蓮找了新的公寓,讓她不必為了見我忙於奔波;而我,也到政大的宗教所辦了休學。畢竟我「失去了一些記憶」,身體狀況也不大好,所以無法再做研究,所上的指導教授除了遺憾之外,也沒多說什麼。

  只是一些同學非常好奇,我之前究竟在弄什麼實驗,為什麼會在所上的研究室吊了一大堆特別訂製的等身木偶。

  哼。宗教所能搞什麼鬼實驗?這還需要說嗎?

  但不管怎樣,我現在可不想再看到什麼木偶。

  辦完休學那天,指導教授請垃圾車來研究室處理那些木偶,我看了看它們最後一眼,等著拋開所有噁心又可怕的回憶。這些木偶到底是做什麼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儀式?連教授也含糊其詞,其他人自然有聽沒懂。我回想著電腦裡的日記資料,如今,答案恐怕已跟著某人一起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而那台記載一切始末關鍵的筆電,在舊公寓裡被砸成一台廢鐵,是誰做的?我想答案應該很清楚了。其實硬碟裡的資料是可以救出來的,但是我想,應該是不再需要了;這些事情就讓它變成過去吧,現在開始,羽瑄的未來,交給我來守護。

  等生活穩定之後,我曾經回到自己的家門口,路過自己的學校、宿舍,想看看那被我拋開的一切過去;但看著各個熟悉的面孔,最後,我還是選擇在心裡告別。只是,那天走在台大的校園,一個穿著花襯衫與牛仔褲、同樣是大學生樣貌的人走過我身邊,冷冷地留下一句話,然後消失在人群中。

  我當時,楞了好久,好久。

  ……雖然我很介意他說的話,也為此苦惱許多日子,但就算是真的,那又能怎麼辦呢?我已經做出決定了,一切都無法回頭了,不是嗎?

  後來,我在花蓮找了工作,等羽瑄一畢業,兩個人就可以結婚。

  我想,我們會很幸福地活下去吧。

  雖然在2002年3月9日那天,我看到了一則新聞:那個林姓大學生的姊姊,不知什麼因素在住家上吊自殺;由於現場一些可疑的跡象,警方也不排除有他殺的可能。

  這個新聞證實了事情不是我當初想的那麼簡單。

  但,又如何呢?

  我在羽瑄的信件夾裡,看著當時我寫的那些話。

  『我會用我最誠摯的靈魂去愛一個值得我愛的人,我會為了她付出所有,我會用我的一切證明對她那至死不渝的愛……為了她,不管會犧牲什麼,我都願意。』
  『直到永遠,永遠。』

  或許,這就是一開始,祂們會找上我的原因吧。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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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0年7月21日
 
  怎麼可能?為什麼陣畫不出來?

  又失敗了?怎麼會這樣?完了!剩下幾個小時?

  還有什麼方法?

  如果沒有這個陣,我會被困在惡夢世界的……

  如果我被困在那個世界,怎麼辦?

  如果我死了……詛咒可以結束嗎?

  不!這是最後了……我一定會成功的。

  阿光說只要跟我的契約還在,那些小鬼就不能對我怎麼樣!

  就只差這麼一點了,不要怕,一定會成功的!

  只要一口氣把祂們全部封印起來,惡夢就會結束的!

  羽瑄,如果妳看到這些,我或許失去意識很久了!

  但妳不要擔心,我一定會醒來的!

  請妳等我回來!

  羽瑄!我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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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三月九日,下午三點十六分
 
  也許我真的睡著了。

  但我沒有回到自己的身體,醒來之後,仍然是王致鈞,仍在那醫院中;只是在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的頭不是那麼的痛了。

  羽瑄趴在床邊,我輕輕地呼喚著她的名字,但她仍沒醒來;一定是太累了,所以我小心地移動著身體,不想驚擾到她。

  不過我剛轉過身,就發現門外的燈光,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便已閃爍起來。

  一閃一閃,讓我想到公寓裡的噁心畫面。

  『嘁嘁嘁……嘁嘁嘁……嘁嘁嘁……』然後,由遠而近,雜音突然在我的腦裡又明顯起來,伴隨著逐漸強烈的頭痛,一種迫在眉梢的危機感強烈侵襲我身上的所有感官。

  有什麼危險、有什麼東西,在靠近……

  我連忙拔掉點滴,下床衝到門邊往外看去,想不到我又看到那畫面……

  走廊上,吊著滿滿的木偶。

  延伸到視野的極限,全是上吊的木偶。

  我還來不及發毛,背後正傳來奇怪的繩索聲,回身去看,羽瑄正緩緩地被吊了起來;仍是那條看不見的繩子,再次以脖子為支點,勒住羽瑄,將她從趴著的姿勢吊起成站立的樣子。

  就像走廊上那些木偶一樣。

  我連忙衝上去抱住羽瑄,想揮掉那條『繩子』,但怎麼樣都是撲空;這時候,我發現她的額頭開始流血,血順著奇怪的軌跡,在臉上形成一個符號——和我在客運與公寓裡頭看到的、我後來學著畫的那個一模一樣!

  傷口在哪裡?我胡亂摸著她的頭頂,但只摸到了一大灘血!卻沒有摸到任何疑似傷口的地方!這應該不是血吧?應該不是羽瑄的血吧?我不斷尋找著傷痕,直到確定這是被「抹」上去的,方才停手。

  「羽瑄!快起來!」然後,我不斷地搖著她,叫她,但她依舊像木偶一樣毫無反應!這景象和之前在醫院裡一樣,還有這個奇怪的血色符號……可惡!這些代表什麼?可惡!我應該先查清楚這些情況代表什麼!

  我抱起羽瑄,想要往外頭衝去。

  然後,在慌亂中,看到牆壁上的日曆。

  1月14日。

  「是今天?」熟悉的數字讓我全身發抖,我為什麼沒有注意到這件事?沒有注意到今天就是紀念日?天啊!我到底昏了多久?怎麼會過了這麼久?

  那現在是怎樣?不對啊!應該是,應該是親友犧牲啊,羽瑄、羽瑄怎麼會變成這樣呢?要死的該是王致鈞的親人啊!不,就算是我的親人也沒關係,怎麼會……怎麼會是羽瑄呢?

  我毫無頭緒,只能抱著羽瑄,奪門而出。

  走廊的天花板上掛著數不清的人偶,四周不斷地傳來啜泣聲和笑聲,在走廊間迴盪著;這些應該在公寓裡的木偶是為什麼會出現在醫院裡頭?我不知道。我抱著羽瑄,快速在一堆腳中穿梭,急著要離開這裡。

  許多時候,搖晃中踢在我臉上的腳,不是木頭。

  是慘白的,流著血的腳!

  許多時候,我看見木偶的頭變成慘白的臉。

  每一個痛苦掙扎的臉上,不斷冒出的鮮血都刻畫出一樣的符號。

  可惡!我一定遺漏了什麼!

  從一開始,那個符號,那些雜音,還有木偶,一定都是很重要的東西!可是,我只把心力放在羽瑄身上,我遺漏了這些很重要的東西!

  可惡!可惡!別想了!逃命要緊!

  跑近值班室的時候,中間的大廳上一樣掛著滿滿的人偶,而值班室裡的兩個護士,以吊著的姿勢,從站立著,慢慢騰空;大概不久之後,她們就會像那些木偶一樣,被吊在天花板上吧?

  我按了電梯按鈕,電梯門很快就開了,但裡面一樣掛了一堆木偶,讓我根本不敢進去,也擠不進去。

  我連忙回頭,然後這時候,又發生了一件讓我嚇死的事。

  燈光在一次閃爍後,木偶全變成了真實的人。

  所有的木偶,全部變成了被吊死的屍體。

  那些人身上有各式各樣的衣服,有現代的、有民國初年的、有清朝以前的、還有很多我認不出來的……

  所以說,這些人,就是四百年來的犧牲品?

  『嘁嘁嘁……嘁嘁嘁……嘁嘁嘁……』突然,這些屍體身上傳出了那痛苦的雜音;伴隨著聲音出現,屍體們開始不斷蠕動起來,彷彿是想要掙脫綁在脖子上那條看不見的繩索,而不斷的扭曲。

  所有的屍體,就這樣掛在空中,奮力掙扎著。

  我開始祈禱,那條繩索夠牢固,別讓他們落下來。

  然而,念頭剛過,這些屍體便在同一時間掉了下來。

  在碰撞到地板前,燈光一閃,屍體全變成了木偶。

  『咚!咚!咚!咚!』木頭撞擊地板的聲音,不絕於耳;很快,地板上滿滿都是散亂的木偶。

  燈光一閃,變成了滿地的屍體;再閃,又是滿地的木偶。

  為什麼會掉下來?那條看不見的繩索斷了?怎麼可能同一時間斷了?這跟紀念日到了有關係嗎?

  我不知道,只能摒息跨過這些屍體,折回走廊想往另一端的逃生門下樓;這時候,我看到值班室裡,一個人吊在那兩個吊著的護士旁邊。

  不同於地上的屍體們,他和那兩個護士仍被吊著,然後在閃爍的燈光中,我看見有許許多多白色的煙,往他的耳朵、口裡鑽了進去。

  這是怎麼回事?我靠了過去,稍微看清楚了他的臉……

  羽瑄!那個人是羽瑄?

  那我背著的是什麼?

  我一回頭,我背上是一個木偶,我一發抖,它便摔到了地上。

  但燈光一閃,木偶變成羽瑄。

  兩個羽瑄?

  不對不對,我抬頭仔細一看,看那短髮,值班室裡那個應該是王致鈞!

  也不對,我現在不就是王致鈞嗎?怎麼會有兩個王致鈞?還有,羽瑄,怎麼會變成木偶?

  「我們……嘁嘁嘁……等你很久……嘁嘁嘁……」我想到一半的時候,值班室裡的他突然開口,同樣是那種詭異、複雜的聲音。隨著他說話,這雜音也不斷的冒出來,好像他就是雜音的源頭似的。聽到這雜音,我的頭又像要撕裂一般。

  「你是誰?你是王致鈞嗎?」我連忙問道,然後試著扶起被我摔在地上的羽瑄。但因為頭痛,我只能半跪著扶她,自己根本動不了。

  「你在信裡頭說……嘁嘁嘁……你會用你最誠摯的靈魂……嘁嘁嘁……去愛一個值得你愛的人……嘁嘁嘁……你會為了她付出所有……你會用你的一切證明對她那至死不渝的愛……嘁嘁嘁……」

  「嘁嘁嘁……你是說真的嗎……嘁嘁嘁……你願意愛她……嘁嘁嘁……直到永遠……永遠嗎?」

  「當然,是真的。」我堅定地回答。

  「你愛她嗎……嘁嘁嘁……你愛……嘁嘁嘁……羽瑄嗎……嘁嘁嘁……」

  「如果我不愛她,我根本不會管你們這些鳥事!」我怒吼著。

  「你不會後悔……嘁嘁嘁……永遠不會後悔嗎……嘁嘁嘁……」

  「不會!我才不像你這麼懦弱!」我嘶吼著。

  「不管發生什麼事……嘁嘁嘁……即使是……嘁嘁嘁……會犧牲很多人……嘁嘁嘁……也沒關係嗎……」

  「我!不!會!後!悔!」我一字一字,堅決且大聲地唸著。

  「我……瞭解了……嘁嘁嘁……交易愉快……嘁嘁嘁……那……祝你們……幸福……嘁嘁嘁……呵呵……呵呵……嘁嘁嘁……」說完,他不斷冷冷地笑著,然後,身旁那兩個護士摔了下來。

  原本一種要結束的感覺油然而生,但我卻發現周遭的屍體又蠕動了起來。

  隨著他們的大動作,我也看見王致鈞雙手拉在脖子邊,努力在掙脫;然而他的臉,慢慢的在扭曲、改變;變成、變成了……我的樣子?

  「可惡!就只差一點點了!就只差一點點了!」他喊了一聲,然後奮力一拉,掙脫開那看不見的繩子,摔到地上;同時地板上那些屍體們也站了起來,像是觸電般不斷顫抖著,然後,朝王致鈞走了過去,撲倒他。

  啜泣聲、哀嚎聲、笑聲、此起彼落。

  「我不會輸的,我不會放棄的!」很快地,他的身影變得難以辨識,我不知道他在做些什麼,只能聽到他不斷嘶吼的聲音。

  接著,我無法計算總共有多少屍體,因為它們滿滿的塞住了我的視線,從四周不斷的靠來。

  很快,王致鈞完全消失在我的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不斷湧過去的屍體。

  而我,就抱著羽瑄,看著這凌亂的畫面。原本激烈的頭痛逐漸地減緩,不久便隨著雜音完全消失;同時腦中出現了另一種暈眩,讓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

  而在失去意識之前,我也聽見了他最後的吶喊。
 
  「呼!呼!我……不會放棄的!只要把祢……封印起來!一切就結束了!」
  「嗚……可惡!就剩一個了……就剩下一個了!怎麼會這樣?嗚……」
  「可惡!我不能……倒下啊!羽瑄!」
  「羽瑄……求求祢……讓我……再見羽瑄一面吧……」
  「羽瑄……」
  「羽……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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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三月九日,早上八點廿九分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些時間。

  我的頭痛不但沒有減緩的趨向,隱隱約約中,我覺得在不斷加劇著;原本我想,睡著醒來之後應該就會好些,但我卻突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

  「然後,幾天後,他就沒再醒過來了。」

  這句話,一直在我腦中盤旋著。

  不知道單純是生理上的因素,還是因為這句話所帶給我的恐懼,我一直都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睡不著。我害怕在昏迷之後,不會以自己的肉體醒來,我害怕王致鈞死了之後,我也會跟著死去。前些天我一直沒思考到這個問題,因為我很理所當然的相信我會直接換回去,相信我即使失敗的話,就只是回到自己的身體而已。

  但是,如果沒有呢?

  搞不好這真是王致鈞的計謀,他就真的要我的身體啊!不行!我的身體不能讓給他!羽瑄也不能讓給他!羽瑄跟我在一起才會幸福!

  我不斷在心裡吶喊著,無法冷靜下來,即使是稍微推斷就知道不可能的事,也逼得我萬分緊張。

  而羽瑄的心情似乎比我更差,雖然她一直陪在床邊,帶著笑容哄我入睡,但我看得出來,她非常累、比我更需要睡眠。我們倆的情緒,就這麼緊繃著。

  「妳先休息吧?身體會搞壞的!」我不斷勸她。

  「你睡了,我就會跟著睡。」她很勉強地擠著笑容。

  大概過了幾十個小時,我痛到對時間已經沒有概念,而羽瑄也不斷地打起瞌睡。為了讓她安心,我瞇起眼睛,讓呼吸聲更明顯,或許能讓羽瑄以為我睡著了。果然,她醒來的時候看了看我,然後吻了我的額頭,然後似乎很安心地趴在我身邊,緩緩睡去。

  我看著她,開始猶豫。

  我會不會害到她?

  看她這麼憂心勞累,我真的很不忍。而我之所以會頭痛,是因為自作孽地打了那通電話。如果我不打電話,王致鈞根本不會頭痛,也不需要羽瑄這麼辛苦,蹺這麼多天的課來照顧我。

  「對不起。」我摸著她的頭髮,猶豫著是否放棄回到現實。如果我就以王致鈞的身份,好好照顧自己身體,好好照顧她,不行嗎?我是否一定要執著用自己的身份來成就這段愛情呢?

  羽瑄能幸福、能快樂,才是我希望的吧?

  那我該不該執著,是不是只有真正的我才能給她幸福呢?

  甚至,如果我救了王致鈞,讓他們兩個幸福快樂的活下去,是不是也可以呢?

  我一直猶豫著,許久許久,都下不了決定。

  之後的時間,我都是昏昏沈沈的,頭痛讓我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在病床上勉強想些簡單的事。可惡啊!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完成,還有許多謎題沒有解開,但我卻只能耽擱在這裡,什麼都做不了;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努力讓自己在快要失去意識前不斷醒來,不要完全地昏厥,不要變成植物人。

  就這樣,在清醒與迷濛之間,時間不斷流逝。

  到底過了多久,我都不知道了。

  我是不是曾經昏過去,曾經失去意識,我都不知道了。

  我只能從醫生護士不斷地進出,羽瑄偶爾的不在身邊來判斷,這痛苦的漫長時間仍在持續著;但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在他們的眼裡,我已經變成植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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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一月十五日,凌晨一點卌一分
 
  ……終於,開始有一種要和時間競賽的緊張感。

  我不清楚自己還剩下多少時日可以鋪陳,畢竟我不知道王致鈞確切失去意識的時間;而我必須在短短的日子中,努力讓羽瑄相信一件事:如果有一天王致鈞變成了植物人,他一定會醒來的,在那之前絕對不能做傻事!

  「妳放心,不管怎樣,我都會陪在妳身邊的。」

  「就算我怎麼了,我也一定會陪著妳,所以妳千萬別想不開。」

  「不管發生什麼事,妳都要等我,回來找妳。」

  我不斷重複著這樣的話,但從那之後,羽瑄的情緒就一直不大穩定,不斷的質疑我是不是在找理由分手;我說了很多話安撫她,要她知道我不是那種人。王致鈞的為人我不清楚,但我對於愛情的執著絕對勝過他。『或許一開始我只是漫不經心,但我一旦認真,就會付出一切。』我想,我當初在信裡一定有強調過這句話。

  羽瑄的不安包括了我個性上的轉變。當然,因為我不知道王致鈞是怎樣的人,我也不想知道,更不可能去模仿他;我很純粹地用我的個性來面對她,這樣才能逐漸抽換掉王致鈞在她心中的地位。

  她現在會在乎我,是因為王致鈞的肉體……不,是因為那個詛咒。

  所以,我得讓她知道,我才是她真正值得愛的人。

  只要羽瑄不會殉情,再來要解決的,就是王致鈞和那些詛咒的問題。

  為了證實我之前的假設,我再次忍著頭痛,撥了那通電話,給自己的電話;果然,只要熬過了激烈的頭痛,昏過去之後,我醒在那個吊滿木偶的客廳裡。

  人類是很奇怪的生物,當某種執著與信念讓精神超越了極限,恐懼就只是心中一陣短暫的起伏而已;於是,我不再蜷曲著身體,從人偶堆中站了起來,看著沙發上放置的那個特別木偶,以及它頭部頂端那個詭異的紅色符號。

  我只是在心底冷笑了一聲。

  我穿過木偶們,翻箱倒櫃地在整個屋子裡尋找那台電腦,然後打開,看著比起過去六個月,裡頭多了些什麼資料。接著,因為這裡似乎無法連結上網路,所以我回到了宿舍,上網搜尋更多的東西。

  我並沒有找上很多時間,便決定先回去一趟,因為害怕逗留太久,會有什麼意外。想不到,在需要回去六個月前時,我反而折騰了許久:因為當我回到公寓,不斷注視著木偶頭部那詭異圖騰時,卻未曾暈眩,它不再發出紅光,甚至屋子裡的木偶們也不再有什麼靈異現象,毫無反應,就只是一堆木偶。

  我一直以為只要看著那個東西,就會變成王致鈞……難道不是嗎?還遺漏了什麼?我嘗試了各種可能,甚至因為一些恐怖小說上得到的靈感,還用自己的血去畫出那個符號。但這些都無濟於事,直到我發現王致鈞的電腦裡,提到的某種儀式。

  我在屋子裡找出他藏起來的那些東西,照著電腦上提及的順序,去模仿那個圖騰;雖然失敗了好幾次,但最後,成功了,暈眩後再一次醒來,我又回到了那個時間,回到羽瑄的懷裡。

  兩邊的時光,似乎是同時、不斷流逝的。我在現實世界逗留了十多個小時,王致鈞就昏睡了一樣長的時間;還好對她來說,我只是因為太累了、因為不舒服,才多睡了這麼久。

  接著,我開始工作,繼續研究這篇「論文」,等到累積的問題讓我無法繼續下去時,就找個休息的時間拿起電話「回去」;很快的,我熟悉了流程,就這樣不斷穿梭在兩個世界,直到我將六個月前的電腦裡,欠缺的所有資料讀完。

  之後,我留在過去,和羽瑄相處了幾個月的時間。

  這些時間對我們來說,是熱戀期。過去王致鈞對羽瑄的態度一直都是冷淡的,連個我愛你都不曾提過,即使沒有因為發現這些怪事而特別去疏遠,頂多也只是老夫老妻的那種情感。羽瑄雖然沒有埋怨,但其實這不是她希望的愛情。

  而我做到了,我證明我可以讓她更快樂。

  這幾個月的時間雖然短暫,但卻讓我完完全全地肯定了一個事實:我並不只是一見鍾情而已,我相信自己會用一生的時間去愛她。所以,自然,我無論如何也要救她,也要改變這個詛咒。

  那麼,欠缺的只有一件事了,解決所有問題之後的事。

  我要用什麼身份活下去?

  關於這件事,我有兩種選擇。

  一者,我不需要回到我自己的身體,我可以用王致鈞的身份和她生活下去。現在王致鈞身體裡的是我的靈魂,我和那些前世因果可沒有任何關係;也許王致鈞也是這麼覺得,所以才會把他的身體讓給我。

  或者,我回到現實,用我的身份去面對羽瑄,羽瑄已經漸漸習慣我的說話方式,要讓她相信我是王致鈞的靈魂、轉世,其實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我只要在還是王致鈞時,交代一些只有我們知道的秘密,然後在我是我的時候強調出來,加上我對待羽瑄的方式不改變,她就應該會接受我。

  這兩個方法,應該都可行吧。

  可是如果我選擇當王致鈞,萬一又死人了,該怎麼辦?

  會不會這個詛咒搞不清楚狀況,不知道我和王致鈞已經換了人?

  應該不會,就算會也不干我的事,我又不是王致鈞的轉世,那會死什麼人呢?王致鈞的親朋好友?反正,都是不重要的人,不是嗎?

  羽瑄的親人都不在了,王致鈞的親友又不是我的親友,即使會再有什麼人犧牲也都不關我的事,不是嗎?更何況,會不會有人犧牲,還要等一年後,才知道吧?

  一年後?不對,一年是週期,這一年後意味的應該是交往的週年。

  我曾經套過羽瑄的話來比對,那個紀念日,是現實中羽瑄自殺的日期,也是親人們過世的日子沒錯,1月14日。

  所以只要以現狀撐到那一天,就可以知道結果了。距離下一個紀念日,還有好久的時間;雖然只要按照這個步調下去就可以了,可是我有點著急,我想早點知道結果。

  我這些月來的所作所為有改變過什麼嗎?會不會我回到現實,早已變成羽瑄沒有自殺的情況呢?我是不是該「回去」看看?

  這幾個月來我都沒有頭痛,因為我沒有再打電話給自己。

  所以這時候的我,還沒意會到自己的許多疏失,帶來的嚴重結果。

  當時我只是下定決心不再猶豫,拿起手機,撥了電話。

  『嘁嘁嘁……嘁嘁嘁……嘁嘁嘁……』很快,在一段雜音之後,我的頭又劇烈地痛了起來。

  我忍著,也等待著自已在昏迷之後可以回到現實,就像以往一樣。

  ……可是,事情和我想的不同。

  時間過了很久,很久,但我並沒有昏過去,也沒有回到我存在的那個時間,我的頭在猛烈的劇痛中持續著。「你怎麼了?頭又痛了?」羽瑄手上的水杯落在地上,玻璃裂碎的聲音同步撕裂我的頭顱。

  怎麼會這樣?我弄錯了什麼?

  我倒在地上,頭快被撕裂般,全身無力,但人卻是清醒的。

  然後,不知多久之後,我聽到救護車的聲音。

  一路上晃動著,朦朧間看見羽瑄哭紅著眼,我卻沒有力氣安慰她。

  我後悔了,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我為什麼這麼著急?我可以慢慢地等到那一天的!

  可惜後悔不能解決問題。

  更糟的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解決問題。

  好吧,忍著。頭痛會逐漸減緩的,總有一天會不痛的。

  像以前一樣,是吧?

  剛開始,我一直這麼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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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一月十四日,晚間十一點十八分
 
  原來是這樣。
  每當我看到新的內容,那些凌亂的線索便有了更明確的關連;我試圖抓出王致鈞的邏輯,慢慢地解開這些謎團。曾經,羽瑄念了我幾句,說什麼病人就不要再弄那些論文、先休息休息再說之類的,不過還是拗不過我。

  論文?哼!哪來的論文。

  王致鈞會一個人窩在實驗室,會不理睬羽瑄,恐怕是要故意疏遠她吧。照文字內容看來,詛咒這件事羽瑄顯然還不知道,或許,也就是方才提及那個『要跟她說的很重要的事』吧。

  根據王致鈞的判斷,他和羽瑄,八成就是那小說裡男女主角的轉世,就如同算命的所言,是七世鴛鴦。

  『我們是染滿鮮血的七世鴛鴦……』『用四百條人命,換了四百年愛情……』

  這是王致鈞最後的結論。

  而很顯然,他不想再繼續下去了,他不要犧牲別人生命所換來的幸福。

  所以他找上了我。

  為什麼是我?他之所以會找我,一定有什麼理由,但我在筆電裡那堆檔案中找不到任何線索,難道純粹是我信中的某些話?

  而我也開始懷疑,當初在BBS上回我話的,給我電話的,應該是王致鈞。我從口袋的手機裡查出了本機使用者號碼,果然是那熟悉的數字;我又用室話打過去驗證,果然聽見熟悉的鈴聲——原來在火車站羽瑄之所以會回頭,是因為她聽見打給王致鈞時的手機鈴聲。

  所以在客運上打給我的、在公寓裡打給我的,還有當時客廳裡那個像極了羽瑄的人,就是王致鈞──或者該說是他的魂魄。好,他大費周章假冒羽瑄說要見我,就是要騙我進入這個局,然後幫他完成某件事。

  完成什麼?我得想想。

  如果說她們的愛情繼續下去,那每隔一年,就會犧牲一個人;但如今王致鈞變成植物人,而羽瑄就會跟著殉情,而且不知為什麼,還會多三個護士陪葬。這之間變化的關鍵是什麼,王致鈞並沒有找出來。

  不過他的最終目標應該是,不要再害死人,羽瑄也不要自殺。

  如果我的分析沒錯,王致鈞原本是希望藉由自己的死來結束這段冤孽;但他想不到這卻導致羽瑄的自殺,所以找上了我,讓我回到了過去,希望能改變結果。

  改變結果,別讓羽瑄自殺……

  等等!羽瑄真的是自殺的嗎?還是和我看到的一樣,是被那些靈異力量給吊死的?但為什麼要吊死她?故事裡頭沒有提到男女主角的下場是什麼,難道他們也被吊死了嘛?什麼時候?在已經沒有任何親人可以犧牲的情況下,就會奪走他們的命嗎?還是說,他們原本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只是因為王致鈞做了什麼毀約的舉動,才惹惱那些小鬼嗎?

  我不知道。可能的因素太多了,或許我該想辦法找上王致鈞或那些小鬼問個清楚。那麼,先拋開這些,要怎樣做,羽瑄才不會死呢?

  我統整了各種可能,然後想到了幾個方法。

  「羽瑄,我想跟妳說一件事,就是我之前說很重要的那件事。」我到廚房叫住了正忙著家事的羽瑄,其實我並沒有十成的把握,但這麼做,至少可以達成我的其中一個目的吧。

  「嗯?什麼事啊?」
  「我先說,但妳聽了不要太吃驚喔。」接著,我說了一大段故事,原則上是照著那些線索發展,但有許多內容是我自己杜撰的。而我這麼做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羽瑄相信一件事。

  「輪迴轉世?我很訝異你竟然會相信這種東西耶,平常都是你在說我迷信些有的沒的,而且你念宗教所不是因為……」她的神情十分錯愕。

  「妳不覺得很奇怪嗎?這些事情肯定不是巧合。」我打斷她,把王致鈞列舉的線索,挑出幾個合用的奉上。

  「怎麼可能?你的意思是,我們之所以會在一起,是一種詛咒?」羽瑄整個人傻住了,這事對她來說,恐怕是完全無法接受的。之所以會深愛某一個人,是因為別人的計謀、是因為遠古的詛咒……這些理由都比前世因緣和自己的努力來的噁心許多。我不知道當初他們是怎麼愛上對方的,是怎麼認識的,但我告訴羽瑄,這些巧合都是詛咒下的結果。

  四百年的詛咒。

  王致鈞靠一堆資料整理出了這個可怕的大數字,全憑藉著兩個規律。

  每隔一年會死一個親人的規律,以及這對鴛鴦不但生辰八字相同,連相貌也會越來越像的規律。

  這規律,足以說服人了。

  「妳不覺得我們越長越像嗎?如果我們繼續在一起,一定會害死更多的人。」我慢慢地引導她的情緒。

  「我不相信!我……你跟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你要離開我嗎?」羽瑄非常地慌,但我知道要她放棄王致鈞幾乎是不可能的;要一個願意為愛情放棄生命的人放棄那段愛情,只有一個方法。

  「不,妳完全弄反了。」所以,我笑著說。

  王致鈞願意犧牲自己來結束這段被詛咒的愛情,那是他蠢。

  不過,既然他願意這麼做,那我自然得成全他。

  詛咒會結束,而羽瑄也不會死。

  羽瑄,是我的。

  我會比你,更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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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一月十四日,晚間八點整
 
  整個文件檔裡有上百頁的文字,全都是類似日記的自言自語;或許乍看之下全是些庸人自擾的疑問,但在我眼裡卻佈滿了整起詭異事件的蛛絲馬跡。

  裡頭的文字群沒有按照時間順序,也沒有明顯的前因後果邏輯,所以即使從第一頁往下看去,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抓出什麼頭緒;不過,王致鈞在各個分散的段落裡頭,每一次補上新的句子時,都有標上日期,所以我改用編輯中尋找日期、關鍵字的功能,來解讀這些資料。

  然後,我在某個標示1999年4月7日的段落中,看到了這麼幾句:『終於,我找到了那個民間故事。』『我多麼希望是自己想太多……』『錯不了,這絕對不是故事而已。』

  在文字下方,王致鈞直接貼了一篇故事,而且在許多字樣上換了粗體;比起那些瑣碎的文字,這東西顯然好讀許多,因此我非常仔細的看過一遍。

  這是一篇關於陰廟的小說。

  內容大致是這樣的,有一對男女因為家庭背景懸殊,相戀卻沒有結果;最後兩人私奔,卻又被找了回來,囚禁在各自的家中。

  後來,男主角費盡心思逃了出去,而且救出女主角,接著兩人就消失了。

  這一次,不管怎麼找,也尋不出他們的蹤跡,好似就人間蒸發一般;更詭異的是,就在第二次私奔的一年後,男主角的父親無緣無故地上吊自殺。小說裡頭形容得極其可怕,因為現場沒有椅子,根本不知道他是怎麼吊上去的。

  找尋的事似乎停止了,但意外並沒有結束;一年之後,女主角的母親也死了,而且死法和男主角的父親一模一樣。

  然後是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

  每隔一年,就有一家會死一個人,都是上吊,而且都不像是自己吊上去的;甚至,有的時候連繩子都沒有、在眾目睽睽下被騰空吊了起來;於是大家開始猜測,是不是有什麼鬼怪作祟。

  之後,有許多道士和法師來作法驅魔,但一樣,每隔一年,同一天,同一個時辰,都會有人上吊身亡;而犧牲者的關係越來越疏遠,當雙方家人死光之後,遠親、姻親、家僕,也都一一死去。

  故事在最後一個人上吊自殺之後,便結束了,並沒有留下任何解釋跟答案;雖然依作者的筆法是採信了其中一個道士的論調,但卻沒有多加描述什麼,也沒有提及男女主角的去向。

  只知道那道士是這麼說的:「他們到了陰廟,請小鬼幫他們實現願望,而代價,就是親人的生命。」

  這篇小說之後,王致鈞還有留下這麼一句話:『雖然只是小說……但這雷同點,讓我幾乎不知所措……』

  之後的文字大多數是繞著這個主題走,包括故事開始流傳的時間、來源和地區等;接著王致鈞也找出不少其他類似的版本,一一貼在後頭,並比較著這些故事的異同處。

  於是我把每種故事都看過一遍。

  不同於第一篇,有的男女主角是從小失散的兄妹、有的則是敵對的世家;而他們為了在一起,有的是靠抽鬼籤、有的則是養小鬼、有的是蒐集龍珠;但無論故事中的人物、關係、劇情發展有什麼不同,到最後,有幾件事總是一樣的:固定一年一次的慘劇、發生在相同的時間、全都是不合情理的上吊自殺等,而提到這些字眼的地方,王致鈞全都會標上粗體。

  上吊,為什麼是上吊?

  最讓我介意的,無非是這件事,畢竟這討厭的字眼讓我想到了那三個護士,還有房間裡的一堆木偶。

  然後我聯想了許多事。

  果然,當我往下看了許久,便找到了答案。

  在標示1999年1月17日的段落中,幾句文字之後有一堆的圖片;看著檔案旁的描述,我知道,是王致鈞和羽瑄的親人們過世時的照片。

  全部,都是上吊自殺。

  日期,分別在每年的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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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一月十四日,下午六點卅分
 
  醒來的時候,我不是躺在地板上,背後是柔軟的觸感。

  頭暈稍微好轉,取代的是些微的陣痛。

  我準備起身,然後看到一雙白皙的手,攤在我胸前。

  接著我意識到,自己被一個東西抱著。

  我想到剛剛落在背後的木偶,連忙猛力地推開她。

  「啊!」推開的時候我聽到撞擊聲和慘叫聲,我連忙轉頭,正看見羽瑄被我推倒在沙發下,臉上滿是跌痛了和睡眼惺忪的神情。我訝異了會,還不及道歉,但她早已收起那表情,對我笑了笑:「你怎麼了?做惡夢嗎?」

  「啊?我……抱歉,弄痛妳了?」我趕忙道歉,我以為……以為是那個變成人的可怕木偶,所以才這麼用力的。

  「沒關係啦,嗯?結果我睡多久了?菜都涼了,我先去微波一下吧?」羽瑄站起身,拍拍衣服,然後拎著茶几上的便當走開。我環顧一下周遭,稍微想想,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又變成王致鈞了。直接連續到上一次我回去自己身體前的時間。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又變成王致鈞?我仔細想著,找到了幾個共通點:暗紅色的詭異圖騰、天旋地轉的暈眩與耀眼的紅光。上次車上也是在看到圖騰後暈眩,然後一陣紅光,之後就變成了王致鈞,這規律,一定有什麼秘密。

  到底是什麼邏輯?是他送我回來的方法嗎?是一種儀式嗎?

  接著,我看著羽瑄的背影,又想到了一些事。

  如果是王致鈞又讓我回到過去,那他要我做的應該只有一件事:救羽瑄。一定是這樣!她在現實中上吊自殺,所以王致鈞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讓我又回到過去,就是希望我能阻止這件事!是這樣的吧?

  要怎麼阻止?要怎麼救她?

  事情的導火線,不是王致鈞嗎?因為他死了,所以羽瑄才會殉情的嘛!那應該是他要好好照顧自己,我這個人能幫上什麼?幫他照顧自己?讓他不要死?這不合理啊!難道是因為什麼原因,他非死不可?

  等等!我在想什麼啊!王致鈞是和羽瑄一起死的!他只是先變成植物人而已!對!是羽瑄當時的說詞誤導了我,其實王致鈞一直活著,只是變成了植物人。

  那我該做什麼?要怎樣才不會變成植物人?等等!那羽瑄怎麼會自殺?她應該會一直等王致鈞醒來吧?還是她口中的王致鈞已經死了,是有其他隱情的?

  甚至,她根本不是自殺?是和那些護士一樣被吊死的?

  「你怎麼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論文又有什麼瓶頸嗎?」想到一半,羽瑄已把熱過的便當放上茶几,站在我身旁比著手指說道:「其實你真的可以跟我一起討論啊,說不定我真的可以幫上一點點的忙呢!」

  聽她這麼說,我不禁在心底暗嘆一聲;她不是很討厭王致鈞弄論文,如今竟然關心起來,看來愛情真是偉大的東西。

  「沒有啦,我……在煩惱妳的事。」而我看著便當,其實沒什麼食慾。

  「我?我怎麼了?」羽瑄坐到我身旁。

  「我問妳喔,如果我死了,妳會怎麼樣?」我轉頭問她。

  「當然是下去陪你囉。」羽瑄毫不猶豫地說。

  ……我知道,她是說真的。

  「不行,如果妳愛我,妳就要好好的活下去。」我趕忙說道。

  我想,王致鈞也會這麼認為吧。

  「你也是啊,好好地活著,就不需要問這種怪問題了吧?」羽瑄故意裝作生氣的樣子:「你不會有事的,所以也不可以胡思亂想!我警告你喔!如果你怎麼了,我可是真的會死給你看!要是不希望我殉情,你最好給我好好照顧自己身體!」

  「尤其是,早點回家,乖乖吃飯,不要整天窩實驗室。我真不懂你的論文到底有趣在哪裡,又為什麼一定要全部寫完才能給我看。」她捏了捏我的鼻子。

  我真不知道該說啥。因為我不是實驗魔人,自然無法體驗王致鈞是在熱衷些什麼;我看了看放在門口的筆電包,突然開始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題目,可以讓人廢寢忘食,可以冷落這麼好的女朋友。

  為了不被擔心,我開始吃起微波後的便當,而羽瑄則整理起茶几上凌亂的一些雜物,她邊熟練的收著,邊問道:「對了,你說這次回台北有重要的事跟我說?什麼事?」

  「晚點再說吧,其實不是多重要。」我心虛地說。

  拜託!我哪知道是什麼事,王致鈞可沒托夢跟我講。

  「嗯嗯。」羽瑄整理完,便又離開,然後我聽見流理台的水聲,應該是在洗什麼東西。

  「真是賢妻,在充滿公主病的現代,這種女生上哪找啊?」我暗自埋怨,也更無法理解,王致鈞怎麼會對她這麼冷淡,怎麼捨得傷她的心。

  因為那論文?那論文更重要?

  雖然不敢相信,但我不得不這麼想。

  在車上的時候,我並沒有把論文點擊出來,因為我根本不打算關心他在研究個什麼鬼;然而如今,這種詭異不合理的熱衷程度,突然在我心中有種莫名的不協調感。

  於是我起身把筆電拿回沙發,邊吃邊等著開機。

  「吃完再弄啦!你唷,別讓我像老媽子一樣嘮叨。」羽瑄似乎聽到我的動作,在裡頭碎碎唸著。

  「看一下而已啦!」我則是隨口應應。

  過了不久,開機的等待時間結束,筆電的桌面上,也顯示出那許多的圖表和文字檔;因為都是沒有更改過的檔名,哪一篇是論文根本無從判斷起,於是我按照容量大小排列之後,點選容量最大的文件;一般說來,那都是論文主檔。

  檔名是很單純的新增Microsoft Word 文件,原本我以為,只要開啟就能看見斗大的論文標題;想不到,開頭只是一些凌亂如自言自語的散句。

  這不是他的論文?

  反而像是……日記?

  我本來想關閉檔案,但在畫面消失的時候,我看到了幾個關鍵字。

  很熟悉的幾個字。

  『七世鴛鴦。』
  我連忙再開啟檔案,然後很仔細地看著那些像是日記的話語。

  看著看著,彷如一條毛骨悚然的絲,串起了許多詭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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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6月3日
 
  雖然找到了阿光,可是……想不到竟然是這個結果……

  那些話是什麼意思?第一事業部?掛勾?為什麼他不能幫我?

  我又去台大找阿光,他給我一個木偶,然後畫了一種符號……

  這就是進入惡夢世界的陣嗎?

  他說那個世界裡的一切都是虛幻的,羽瑄不是真的羽瑄……

  我不能被迷惑!
 

  1999年6月5日
 
  成功了!那個陣有用!這樣就可以把他們關在裡頭了!

  好,再來就是把剩下的冤魂和那些小鬼封印在木偶陣裡……

  怎麼會這樣!在那裡受到的傷,竟然出現在我的身體上?

  真的只是夢嗎?我不知道!

  這些傷……先跟她說是車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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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一月十四日,下午五點卌九分
 
  我進到屋子的時候,便被眼前景象嚇得跌坐在地上。

  雖然畫面本身可能並不是我所想像的那麼可怕,但這景象每多看一眼,就會讓人噁心得想吐。

  客廳裡,滿滿地吊著一堆人,繩子從天花板垂下,纏繞在脖子那端,而身體就這麼晃啊晃的;雖然,當我仔細一看,便發現所有的人影都只是木偶,應該是美術或戲劇用、真人比例大小的那種,但這堆木偶掛在空中,那不規則晃動的畫面,恐怕會在我心頭留下很久的陰影。

  這是怎麼回事?吊一堆木偶做什麼?這和當時醫院裡的遭遇,和五個同時上吊自殺的人,又有什麼關連?

  那為數眾多的木偶擋住了窗外的光線,加上我不記得客廳電燈的開關在哪,所以,我得摸黑進這房間;但我恐怕沒這個膽,先別說這畫面是多麼恐怖,誰知道這些木偶堆裡,是否藏著一兩具真的屍體?還是潛伏著什麼鬼怪?我的心臟可受不了再被嚇上一次啊!

  不過,待在樓梯口也不好過。

  閃滅不定的燈光,在一明一暗間不斷交織的變化,不知怎麼我似乎有種直覺,彷彿那些木偶都是有生命的活人一樣;而燈光在木偶的頭部閃過一次,平滑的木頭好似就有了模糊的五官輪廓,但燈光再次爍亮,又變回木頭。

  就這麼重複著、這麼交錯著。

  是錯覺嗎?我不知道。要我盯著木偶的臉仔細觀察,我做不到。深怕那些不清晰的輪廓會變得明顯,會變成,注視著我。

  而這些木偶吊著的姿勢,完全就是當時那三個護士和羽瑄吊著的樣子。這其中一定有什麼關連!一定有!是什麼詛咒嗎?還是什麼鬼怪在作祟?可惡!我是不是應該請警察和道士過來看看?

  我邊發抖邊扶著牆壁爬起來,決定先離開這裡。

  看這樣子,警方肯定還沒有來過這個地方,或許我去報案會比較好?我想先離開這裡,到外頭撥打電話,但我剛轉身時,背後傳來羽瑄的聲音。

  「你怎麼又要走了?」
  聲音很近,大概就在我背後吧。

  是羽瑄嗎?是她的鬼魂嗎?

  我咬著牙轉身,但她並不在我身後。

  「進來,好嗎?我有事想跟你說。」

  很快地,我再一次聽到那聲音,來源是在房間裡頭,在那堆木偶的深處,印象中,似乎就是我躺下的那個沙發。我該進去嗎?羽瑄、那些木偶,會對我怎麼樣嗎?不會吧?我又沒做過什麼對不起他們的事!除了恐怖的畫面之外,我不用擔心被怎樣吧?

  所以,進去吧?為了羽瑄,進去吧?

  我不斷催眠著自己,這是一件講道理、不會濫傷無辜的靈異事件;然後緩緩地踏進屋裡,壓著身子在人偶間移動。因為低頭的關係,我只能看見木偶的腳;燈光閃爍時,木頭隱隱約約會變成白皙的腿,同時木頭的底端也變成了腳掌或鞋子。

  是我眼花了吧?還是因為害怕所產生的幻覺?

  「拜託!這都是錯覺!」我不斷祈禱著,但此起彼落地,我開始聽到了些微的啜泣聲;聲音的來源,應該便是那些掛著的木偶。

  這些恐怖的光景和聲音不斷打擊著我,我只好一直逼著自己,強迫自己壓下那不斷湧起的逃跑念頭;這不是為了好奇,或為了什麼,而是一種如果我轉身就走,以後一定會後悔的直覺不斷盤據在腦間。

  但我不能再後悔了。

  隨著我緩慢前進,啜泣聲越來越多、越來越紛亂吵雜、也越來越明顯,彷彿他們就是在跟我哭訴著什麼一般,此起彼落地悲鳴著。我不知道實際上撐過多少難熬的時間,許久許久的然後,我才終於看見,在客廳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人。

  在這群吊著的人偶間,那身影顯得更為明顯。

  我不斷推開木偶的腳,朝她過去。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也無法肯定自己的愛是什麼,可是我覺得,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就在這時候,她開口了。但這聲音不是羽瑄,是……很詭異的聲音,像是很多人一起在說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疊和在一起。

  「羽瑄?」我低聲問著。

  「時間到了,該是還債的時候了,如果要我一個人承受一切,我願意。可是,如果要她跟我一起背負這些,我就,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妳在說什麼?」我靠過去,搭住她的肩膀。

  在碰到她的時候,她同時轉過頭來;我看到她的臉,不禁往後退了幾步。

  滿臉是血。
  那血流在臉上,軌跡像是一個符號……不,看起來更像是用鮮血在臉上畫了個圖騰。

  那個符號?我看過?對!我在哪看過!

  沒錯!就是在客運上!還有在那些護士眼睛的反射裡!

  雖然找到這似曾相識的源由,但我依然不知道那代表了什麼;這圖騰就像是一個符咒,一定有什麼重要的意義,但我不知道是什麼。

  看著看著,我的頭開始暈眩起來。

  不是以往夢裡的那種陣痛,純粹天旋地轉的暈眩。

  「你說呢?我要繼續下去?還是就此結束呢?」

  我沒辦法回答她,只感覺整個房間在旋轉,昏得我趴倒在地上;我撐起手,試著想要站起來,但完全沒有辦法。

  房間依舊在旋轉。

  轉著轉著,我聽到東西掉落的聲音。

  『咚!咚!咚!咚!』
  那是什麼聲音?是木偶掉下來的聲音吧。

  因為其中一個木偶,落到了我的背上。

  木偶垂下的手,正攤在我眼前;我的視線因為頭昏模糊地轉換著,許多次,我看見它變成慘白的手。又是錯覺嗎?我不知道。

  「如果是你,會愛她嗎?至死不渝嗎?」

  隨著一字一句的質問,我的頭越來越暈,而我也漸漸地感覺到,背後的木偶越來越重,而且有頭髮刺著我的脖子。

  木偶哪來頭髮?那是人!

  可是我無法反抗,只能任憑力氣和意識在暈眩中逐漸地流失。

  最後,在一陣耀眼的紅光之後……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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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一月十四日,下午五點廿七分
 
  巧合嗎?

  我不知道。

  但我耳裡那熟悉的等待音樂,和樓上的鈴響聲似乎正詭異的共鳴,也都未曾中斷;然後我掛上了電話,樓上的鈴聲也在半秒之後消失。

  這一致性,很恐怖的感覺。

  我又打了電話,同樣的,樓上的鈴聲再次響了起來。

  「不必懷疑了,就是她!」我連忙掛上手機,並且非常地肯定,那支手機現在就在樓上。這代表什麼?是誰把她的手機帶過來了?不可能!誰會做這種事?還是說,其實這是羽瑄的另一支手機?她把手機留在這邊?所以我打給她的時候,在花蓮的她沒辦法接到……不!不對!我上車之後曾經接到她一通莫名其妙的來電!是這個號碼!所以在我離開後不久,她上來台北了?她當時會出現在火車站,就是因為她本來就要北上吧?然後在不到一天的時間內匆匆地回了花蓮?然後手機留在這邊?是嗎?這似乎是唯一的可能。

  但這個可能,不但非常的薄弱,也不合常理。

  但我得強迫自己相信,因為事實,一定是我不想面對的,那些恐怖的理由。

  我後退了幾步,也繞到建築的後方觀望,再回來按幾次電鈴,確認整間公寓裡頭都沒有人在。我開始探頭探腦,想著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混進去;但就在我張望的時候,我看見三樓,也就是王致鈞住的那個房間裡,似乎有人影閃過。

  看錯嗎?我調整了一下位置,持續盯著窗邊,但人影似乎就停止了;我仍專心凝神注視著,但這時候,手機突然響了。

  我拿起手機看著螢幕,是……是那支電話!

  看到號碼的瞬間,不禁讓我汗毛直豎。看來這是房間裡的那個人影打來的,那麼,會是誰?他知道我在這裡嗎?還是回電而已?

  我猶豫了一會,才接起電話。

  「你怎麼現在才來?」
  這……這是羽瑄的聲音!

  我被她的聲音嚇得全身一抖,手機幾乎要掉到地上。

  「你上來吧。我幫你開門。」
  這句話說著的同時,我聽見公寓鐵門『咿』的一聲打開,同一時間她也掛上了電話。

  我說不出話來。

  羽瑄不是過世了嗎?不是上吊自殺了?還是搞錯人了?還是PTT的板友在惡作劇?不對,王致鈞確實是死了,所以說是羽瑄沒死?還是這聲音根本不是羽瑄?只是很像?

  仔細想想,在客運上我接到她電話的那一次,雖然比對聲音是一樣的,但她說話的內容卻很奇怪。明明是她趕我走的,為什麼要質問我怎麼走了?摒除精神異常的論點,有沒有可能,不是同一個人?

  對!不是同一個人!我開始期盼起來,但很快又被一種『如果羽瑄沒死不是更好嗎』的想法取代。整個思緒翻轉,如果裡頭是真的羽瑄,是活生生的羽瑄,我一定要見她一面!

  我緩緩走近鐵門,要知道答案,只能到樓上去。

  只是我穿過大門時愕然發現,這根本是一個破舊的老式大門,不是可以靠電子遙控開門的那種;那麼,剛剛那個人是下來幫我開門的嗎?

  不對,沒有腳步聲!而且在樓梯轉角,也沒閃過任何人影!

  我又毛了。

  該不會是鬼吧?

  是羽瑄的魂魄嗎?如果是她,我願意見上一面,但如果不是呢?

  我切開樓梯的電燈,它閃著閃著,卻沒有穩定地亮起來,明暗之間地交錯讓樓梯顯得更加可怕;我不斷質疑自己是不是要繼續淌這個渾水,因為不論是多管閒事或幫忙,我似乎都太超過了。

  除非,我是真的愛羽瑄。
  如果是為了愛,那這麼做、有什麼犧牲,都不需要思考值不值得的問題;愛,是沒有道理的,是不需要計較的。

  可是我真的愛她嗎?
  有愛到這種程度嗎?

  雖然我看見她對王致鈞那樣地好,就有醋火冒上心頭,但這也不能證明什麼對吧!或許只是單純的妒忌啊!我又回想到那個問題,我為什麼會捲進這件事?事情的最初,是因為我寄給羽瑄的那幾封信吧。

  信裡頭,我到底寫了什麼?

  『我不相信有至死不渝這種事。』
  『真的嗎?你是說,你是這樣子的人嗎?』

  所以,我曾在信裡頭打著,我會至死不渝地愛著妳嗎?
  至死……不渝嗎?

  或許在過去的交談間她吸引了我,在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喜歡著她的容貌,在那夢裡、在談吐間我沉醉在她的虛幻世界裡,但這些都不能證明什麼對吧?這只是,這只是……

  「唉。」我嘆了口氣。

  看來,這些質問,只會更讓我肯定一個答案。
  我是愛她的。
  我真的愛上她了。

  因此心中雖然充滿疑惑,但我仍是克服恐懼地踏上了樓梯,一層一層緩緩地踏上去;在不斷閃爍的詭異日光燈下,慢慢靠近三樓。

  從最後一個轉角的樓梯間看去,右手邊,那門正開著。我用力吸上一口氣,然後,走了進去;接著,那衝擊般的影像,立即映入我的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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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Apr 15 Sun 2007 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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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一月十四日,上午十一點十二分
 
  『請大家幫我室友集氣一下,她剛剛在宿舍上吊了,因為她男朋友……唉!現在已經送醫院了,不知道情況怎樣,請大家先不要罵她!幫幫忙集個氣吧!』

  這是最初的那篇文章,下方有非常多的推文回應;有問情況的,有加油的,也有冷嘲熱諷的。我不想看這些五四三的東西,快速按到最底並隨意看過一眼,然後直接進入到討論串的下一篇。

  『她會想不開是因為她男朋友,她男朋友好像變成植物人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總之就是一直醒不來。她照顧他半年有吧,情況好像越來越差,然後這一陣子她就變得怪怪的。常常說一些很奇怪的話。總之希望她們都沒事!』

  這篇似乎是針對一些板友的提問作回答,看到這裡的時候,我心中大概已經有個譜了。雖然我非常期望這只是巧合,或者是想太多,或者她已經沒事,但我擔心的那個結果,在接下來的文章裡,很快地、完完全全地擊碎我的希望,讓我失去全身力氣,癱坐在椅子前,只能楞楞地望著那些字。

  『嗚嗚,謝謝大家幫忙,可是我室友剛剛已經過世了,謝謝大家幫忙,請大家再幫忙推,祝羽瑄一路好走。』

  下面的推文,都是滿滿的那七個字,祝羽瑄一路好走。

  這七個字,也在我腦中不斷迴盪著。

  昨天,還是好好的一個人,我還和她吃過飯的,怎麼就……如果當時我多說些什麼,是不是就能幫助她?她是不是就不會想不開了?如果我在回到過去的時候多做些什麼,她是不是就不會……

  我對著螢幕發楞,無言。
  眼睛開始沉重,潮濕。

  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我不能幫助她?
  我為什麼,要回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這篇文章之後,還有一些回文,我失魂落魄、毫無意識地點進去看,看著那些自以為旁觀者清的版友在高談闊論;我冷笑一番,人都已經死了,說這些有意義嗎?哼!那我呢?看這些也只是讓自己更傷心、更後悔,那我還……

  等等!

  我把跳開的文章拉了回去,因為我看到幾個很詭異的字眼。

  本來我只是下意識地亂看,裡頭的內容幾乎都是一掃而過,但這一篇文章,卻讓我不得不專注下來。

  『我是羽瑄男朋友的同學,她男朋友,剛剛也走了,不好意思來這邊增加大家的悲傷情緒,但希望板友不吝嗇的話,也幫忙推個文吧。祝致鈞一路好走,祝你與羽瑄來世再為鴛鴦。』

  看到這裡的時候,清醒過來的我再一次傻住了。王致鈞怎麼會是這個時候……才死的?之前只是變成植物人,然後在這個時候……才死的嗎?

  我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我是不是因此錯過了什麼?

  而現在的狀況讓我再一次想到,夢裡頭看到的那段對話。

  七世鴛鴦,生是一對,死為一雙。

  和我理解中不同的是,其實是羽瑄死了之後,王致鈞才死的……所以呢?在王致鈞不會先死的情況下,當初的我其實真能改變什麼嗎?是這樣嗎?可是我錯過了,所以兩個人都死了……那現在的這個結果,她們也會幸福嗎?即使是在另一個世界,也能因為在一起所以幸福,是吧?

  我不知道。

  就算我知道,也沒什麼意義了吧。

  於是我跳出討論串,想要就此停歇;那些事,就讓他這樣過去吧,多想,只會讓自己陷入更多的懊悔中,卻不能改變什麼。然而,原先要離開的我,突然看到下面最新一篇回文,以及它在眾多文章中特別明顯的、滿滿推爆的數字,好奇心作祟下不禁又點了進去。

  『超可怕的!五個人同時死掉耶!這根本是有鬼嘛,哪有什麼浪漫啊?』

  五個人?哪來五個人?這莫名的數字讓我更加困惑、狐疑,開始往下尋找可能的答案;而在搜尋的過程中,我看到底下某個推文提及,不懂的看那一篇文章,於是我退了出去,往上尋找他指定的那篇。

  「幹……這是怎樣?」而在看到的瞬間,我不禁脫口而出。

  那一篇文章,裡頭的文字和推文,勾勒出了我夢裡的一個畫面。

  我最不想回憶的恐怖畫面。
 
  『我們護理站有兩個護士上吊自殺了!』
  『今天怎麼那麼多人自殺啊?』
  『值班的是我學姐,我有聽她們提過那個王致鈞!』
  『我朋友也是那間醫院的的護士,我聽她家人說,她剛剛也……』
  『真的假的?』
  『啊啊啊!不會吧!我妹妹也是那間的護士!不知道她現在怎樣了!』
  『不要亂說啊!不要開這種玩笑!很毛耶!』
  『沒錯!一定有鬼!學姐死的時間和他是一樣的!凌晨三點!』
  『天啊!我朋友也是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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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一月十四日,上午九點零二分
 
  「致鈞!我回來了!」
  「今天有買你最喜歡的菜喔,我們一起吃吧?」
  「致鈞?頭還痛著嗎?先起來一下吧?」
  「很不舒服嗎?先吃點東西,比較有體力喔。」
  「睡著了啊?唉……」
  「電話怎麼沒掛好?」
 
  ……醒來的時候,我躺在病床上。

  我嘆了口氣,看來自己必須習慣這樣的常態,一個嚴重頭痛病人的生活規律。然後我摸了摸頭,還好現在發作的頭痛程度大概是客運以來最輕微的一次,即使仍不舒服,我幾乎可以忽視它。看看四周,一個醫生兩個護士,看我轉醒便走過來要和我說話;而羽瑄,不在這裡。

  「林先生,你頭部之前有過什麼撞擊嗎?」醫生對我問著。

  「應該吧,現在很嚴重嗎?」我敷衍地說。

  「有血塊凝在中間這邊的位置,目前看來是舊傷,也沒有壓迫到神經,周圍組織應該會慢慢吸收才是;但我必須評估這是多久以前的傷,還有它的影響……你會常常頭痛嗎?會常常暈倒嗎?」醫生接著說道。

  「不會吧。」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因為現在的我,是王致鈞;最好我對他的狀況會很清楚……

  哎?等等!他剛剛叫我什麼?林先生?

  「這樣子啊,你應該是不需要住院,什麼時候有空?幫你先預約門診?」醫生一邊看著手上的病例說,一邊轉頭和護士交代著一些我聽不懂的名詞。

  我訝異了一會。

  之後詢問護士,原來是客運司機送我來醫院的;我自從上車之後就一直昏睡,直到了台北之後,也喚不醒我,於是,就請人送我來醫院了。

  所以,我醒來了,不再是六個月前的王致鈞了。

  為什麼會這樣?立即聯想到的答案,自然是我打的那一通電話;那個會讓我夭壽頭痛的電話,似乎是讓我回來的關鍵。雖然曾經有個念頭懷疑,會不會那真的是一場夢?一場逼近真實的夢?但很快地我便否定了,我不記得自己的腦袋曾有什麼意外,那為什麼會有血塊在裡頭?而且是舊傷?一定是因為王致鈞。

  我離開醫院之後,直接坐計程車回台北車站,然後騎上之前停在那的機車;一路上,也不斷思索那些詭異的地方。接著我連續撥打羽瑄的手機,但她還是一樣沒有回應。「也許她除了王致鈞,不打算接任何人的手機吧。」我想。

  從那「夢」裡的相處,我可以感受到,雖然她們有些爭吵,但其實,羽瑄是非常非常愛王致鈞的。所以說,她根本不可能會和我有什麼瓜葛,也不可能會想和我見面。

  要不是披著王致鈞的外表,她根本不會和我有任何的互動。

  雖然那些痛苦的矛盾在這時候煙消雲散,但取代的是另一種空虛感;甚至有一種我寧可繼續活在當時、繼續扮演著王致鈞的錯覺,在不斷衝擊著我的思緒。新的矛盾開始盤旋,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是怎樣面對愛情的人;寧願拋棄自己的身份,就為了和她朝夕相處,這樣對嗎?這樣值得嗎?顯然她愛的,根本不是我啊!

  唉。

  別再鑽牛角尖了。想這些又有什麼用呢?難道我該渴望自己真的和王致鈞交換什麼嗎?他是個已經死亡、沒有未來的人哪!

  算了,當作是一次奇怪的旅程吧。

  回到宿舍之後,我便上網去找過去一些還有紀錄的,和羽瑄的所有對話。我發現,曾經有非常多次,我是真的對她動情了,有很大的期望能見她一面,然後和她在一起。

  除了對話記錄,信件的部份,羽瑄的回信都會刪除我寄過去的內容,我想不起我給她的信裡會有什麼,但絕對少不了告白的成分。現在想想,還真丟臉;或許羽瑄也曾經猶疑過和我的發展,但我最多、最後,也只是萍水相逢的網友罷了。

  真慘。

  兩趟車錢、一場怪夢、一陣頭痛,只是見一面而已,連朋友都不是。

  而憶起這回到過去的怪夢時,我仍是心有餘悸,尤其是羽瑄和護士小姐們吊著的畫面,真不是普通的恐怖和噁心。那代表什麼?象徵著什麼儀式嗎?或許我可以寫到網路上問問大家意見?羽瑄會不會介意?算了!管她的!反正她也不相信哪。

  我開啟電腦,準備到PTT的marvel板,我平常最喜歡潛水看文章的地方。

  打算邊看這段我不在的時間新發表的文章,順便構思準備發文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大串洗板的討論和兩篇推薦到爆的文章。

  本來,這沒什麼,因為很多文章都會這麼熱門;但配上真實兩字,還有那標題,一閃而過的某個聯想讓我不禁愣住了。

  [真實] 請幫我室友集氣 她自殺殉情了

  我看到的文章全是回覆,這個主題已經有很多的討論串;我拉回去第一篇,那時間點正是今天凌晨的事。

  點進去一看,那些關鍵的字眼,讓我整個人頭暈目眩,差點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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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1月17日
 
  我肯定不是自殺,絕對不是。

  為什麼我到現在才發現這些?

  畢竟這些巧合實在是太詭異了……

  雖然我這麼勸著羽瑄,但其實我甚至無法說服自己。

  怎麼可能會這麼巧?所有的意外都間隔一年?

  今年也是一樣,同樣是那個日子……我們的紀念日……

  結果,我們都變成孤兒了……
 

  1999年3月8日
 
  錯覺嗎?我覺得自己,長得越來越像羽瑄了……

  雖然羽瑄說這是單純的夫妻臉,但我覺得事情沒這麼單純……

  太可怕了!出生的時辰竟然也一模一樣,這一定不是巧合……

  我們之間……到底還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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